514靈禪子~

  金佛手施觸地印,道人同樣施以觸地印。

  兩印相交,以興原城為中心數十里,集齊塌陷數米。

  金佛驚訝不已,左右手分開,施展無畏印。

  道人每每比他施展得更快,更為踏實。

  轟鳴一聲!

  數十里境內,鳥獸垂地,人昏馬困。

  道人先金佛一步,雙手合立,一上一下,施展智拳印。

  哪知金佛半途手法大改,緊抓道人雙臂,厲聲問道:

  「那老傢伙居然將二十四法相教給了你?你何德何能!」

  聲宏似天將波濤。

  震耳欲聾,十萬大軍捂住耳朵,刺痛欲裂。

  石坑內。

  參天巨佛突然從後背伸出無數手掌來,對著道人法相便連拍了上去。

  道人被其控住手,無法移動。

  只能用身軀硬抗這千手如來印!

  碧藍神像,在如來掌印的摧殘下,逐漸破損,逐漸脫落。

  以致最後嘭得一聲消失不見,變成一個形單影薄的弱小人身,飄零而下。

  金佛怎會停手?

  龐然巨掌緊隨而下,旨在摧得個灰飛煙滅,神散魂亡。

  關鍵時刻

  一道閃電突襲而至,接住彭超,強行將他扔到了墨劍張士隱那裡。

  「還不快帶他走!」

  而自己卻被佛掌威壓控制得再也動彈不得。

  巨掌遮蔽了日月,那普天蓋地的暗影越扯越大。

  楊克霆側頭,目送著張士隱用墨氣變幻出一隻黑鷹,馱著昏迷不醒的彭超揚飛而出。

  他坦然地笑了,像是一生負擔終於得到解脫。

  「至圭,我在感情面前從來不是什麼膽小鬼。」

  「欣兒,欣兒,爹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轟然一聲。

  大地朝四方開裂。

  佛掌之下,無人,無魂,無鬼,皆是虛無一場空!

  金佛抬頭,看著早已遁入雲際的那隻飛鷹,怒不可遏。

  他雙手合十後仰天狂吼。

  無數金光從體內漫射而出,宛若太陽!

  ……

  世間總有弱者,世間不乏弱者。

  弱者弱在他的無力,弱在力不能支。

  弱在心中怯弱,初次見面便撐破眼界,那是你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弱者會爬。

  可能長此以往,活得再久,都只能卑微地爬著。

  屈辱,不甘。

  不敢屈辱,沒資格不甘。

  當春苗剛破出土,你卻一把將其拍彎,在還沒準備好的年紀,承受了不該有的痛苦。

  註明會壓碎對方脊樑,讓其再難成長。

  從此,一輩子變成匍匐在地的螞蟻。

  螞蟻前行,佝僂,悲切。

  卑微到了極點。

  可即便如此,頭頂那輪圓日,仗著自己吞天伐地的本事,依舊不願留有半分仁慈。

  炙熱強光潑灑大地,瘋狂炙烤。

  煎熬著你,欺壓著你。

  或者說正因為你弱,所以他欺負你才沒有半分猶豫。

  螞蟻早就累癱,匍匐前行,拼命掙扎,卻依舊逃不脫橫死的命運。

  絕頂悲然之時,有道暗影悄悄罩在它身上,允許它乘涼,幫它擋住炙熱陽光。

  雙手隨後托舉向上,帶著螞蟻升入高空,直視那個不可一世卻總不能及的太陽。

  螞蟻側頭,看見的是位魁梧有力,長相中正的法衣僧人。

  僧人對著他慈祥笑著,又無奈地搖頭。

  「一隻螞蟻,如何對抗得了這參天日月?我想你明白了,又覺得你根本就沒怎麼明白。」

  那沙啞的沉慕聲與對方這雄壯的年齡明顯不符:

  「你不明白可以來問我啊?我又沒說不會教給你?何必借著外力強行越境,做那寅吃牟糧,拔苗助長的事情?」

  「對啊!」

  螞蟻身後又傳來渾厚聲響。

  某個紫袍金束,陰陽互生,雷紋電勁的濃眉道人將那巨大的臉湊了過來。

  「你召神便召神,召誰不好,偏偏要召我?小兄弟,咱們認識嗎?」

  螞蟻遲疑。

  孤僻老道緩緩拔出後背符劍,雄厚僧人則是微微舉拳,二人一齊指向頭頂烈日。

  「牛鼻子!你還沒入冠境時我便已是冠境,你還沒入絕境時我便已是絕境,在這裡一個人裝什麼?」

  「死禿驢!我朝入冠境,暮已成絕。天下之大,捨我其誰?」

  「對啊!我們都能想到方法,那你呢?」

  兩人同時回頭,四道精光直射其身。

  「不要啊!」

  ……

  彭超倉惶睜開眼,發現自己當下正躺在一間臥房裡。

  某個稚嫩幼童此時站在身邊,雙腿發軟打顫,可手臂張開,緊緊地盯著空中之物。

  空中。

  一柄通體範藍的古樸符劍和本外頁破損不堪的佛畫本並交在一起,大放異彩,於空中懸停。

  稚嫩小童只是受姨娘所託過來看著爹爹,他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明之處,才方顯恐懼。

  尤其是孩子經歷了北楚境內那場險象環生的大逃命以後,內心更是怯弱得很。

  他總是不說話,不會說,也不想說。

  他更是會在夜間害怕,只有守在別人懷裡才能勉強入睡。

  一個還沒長大,卻已被判定在將來會是個懦夫的孩子。

  他沒愧對老天,老天卻變著法地讓他在不經世事的年紀,感受失去親人之痛,目睹饑荒,暗殺和戰爭。

  實在是太殘忍了些。

  尤其是千辛萬苦逃遁而來找父親,臨了卻依舊面臨不被理解的苦境。

  他怎麼那麼不容易……

  稚童還在那裡硬撐,病人卻先堅持不住了。

  顫巍著手輕輕拍其肩膀,寶劍和古書遂緩緩飄下,落在彭超身旁。

  父子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都有點兒不知如何開口。

  聽彭超A說,他們帶著孩子逃亡旅途中曾被位高僧所救。

  高僧只是略微瞥了下孩子便尖叫不已,斷定此子是經書中反覆提到的靈禪子,弘佛聖徒,救世活佛。

  不但公然朝孩童跪拜,而且將本派的法器木魚和玄靈真經贈送給了他。

  彭超當時的眼睛就綠了,不管兒子如何哭鬧,始終不肯答應他學佛。

  兩人剛一見面,便多了絲執拗,少了份溫情。

  尤其是在梁玉珠帶孩子回耐河城的前夜,準備了好久的離別飯始終等不到正主入場。

  彭超他們偷偷入後堂一看,發現彭無量依舊在狂敲木魚念誦佛經。

  當時的彭超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火,徑直衝進去將孩子手中的東西扔出了窗外。

  父子兩人的矛盾也因此達到了極點。

  這一拉扯,又不知過了多久。

  這場仗打了多久,彭超又昏迷了多久?

  眼前的彭無量比上次見面又長高了不少。

  說到底他還只是個孩子。

  宗教和政治,誆騙,利益以及日後的非議,他又能懂多少?

  說到底這只不過是個愛好興趣罷了!

  他錯在哪兒了?

  若是生為人父固執己見地逼迫孩子改變人生所願,這樣的父親配當一個父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