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嘶鳴聲後!
藍玉獅子懶洋洋地窩回到了張天玄的懷裡。
不停地舔著自己嘴邊的血,極為滿足!
張天玄微微一笑,叱罵道:「這回算是吃飽了?」
藍玉獅子擺出嬌憨之態,特意扭轉過肚皮。
老人漫無目的地撓著,極盡寵溺。
而立於身後的那個中年道人卻已開始動起了手。
左手取紙,右手執筆,現畫出了道融火符,輕飛而去。
符紙飄飄然,觸碰到台階下的白骨,瞬間燃爆,噼啪作響!
那三個只剩干骨的孤影,逐漸在火中隱沒。
左右兩具早早坍塌,唯獨最中間的那位,持刀頂立,從始至終都是固定姿態。
張風,作為張道人的二徒弟,身居高位,什麼樣的人沒見過?
可眼前此人,卻著實讓其一驚。
垂死掙扎依舊不跪!
寧肯被啃食幹勁肉血,硬是不倒。
這個和尚,真是個讓人詫異的和尚!
你根本就理解不了他所信奉的佛究竟有什麼好?
欺壓辱沒,矢志不渝?
幾十年安心在別人手底下當個保鏢打手,卻始終換不來對方的親心真意。
緊要關頭,將污名大把地撒在其身上,毫無憐惜之態。
那位主人在被人抓住把柄後,率先賣掉的就是這名安心跑到別國幫自己打探情報的忠僕。
此番行徑正常人都干不出來,可那個廣袤國度下的聖名久遠的佛子卻做得異常決絕,毫不遲疑。
被主子賣了,這個叫阿二的怎會不知道?
可他知道卻依舊堅守,這是其口中宣傳的佛心還是徹頭徹尾的愚不可及?
何理啊?
張風看了眼在火中熊熊燃燒的那具白骨,忍不住閉目搖頭。
不多時,白骨燒盡。
接著中年道人又是一張符籙,地上的一切痕跡清數被收進小小的紙張之內,飄落在地。
暗牢里再次變得安靜。
只有位老人挑逗自家愛寵時所發出的低喃聲。
中年道人站在身後,緊緊地注視著異獸肩部將脫未脫的那片麟甲。
「怎麼都想不到,三個刀秀高手,拼盡全力卻在它身上連道劃痕都沒留下。」
張天道冷笑了聲:
「即便是你,用自己引以為傲的焚字符,也只是燒開它半片甲冑罷了!你現在朝里看,我現在一度懷疑,它這片甲冑只是年歲之後的自我剝離,根本與你的符意無關!」
張青越發蹙眉:
「您養了它六十年,垂暮至今,可看它的樣子似乎依舊還沒成年。或者說和您當初養它之時一模一樣,始終就沒有長。這異獸的年齡極限簡直是恐怖!」
與張青的驚懼不同,張天道更多的是寵溺與傲驕。
他長嘆了口氣:「人啊!自視為萬物主宰。實際上在老天眼中,僅僅是個粗鄙的笑話!天地之大,有多少東西是你我窮盡一生渴望而不可及的!」
老人眼中難免流露出絲落寞:
「這世間天才無數,個個囂張跋扈!可在真正的天才眼中,何嘗不是隨風塵埃,說散便散?」
見徒弟似乎對此並不贊同,老人微微一笑:
「張風,你跟我時間僅次於張春,當年選你入觀的時候我記得北原節度使誓死不願意放手。他的原話怎麼說的來著?北原七十八個郡,百年的靈運全都寄托在了你這小子的身上。你應該是治世能臣才對,怎能讓你出家呢!」
張風聽後卻很是敗興,特意給師傅施了個禮:
「我張風即便當初如何自傲不羈,可自從進了回陽觀,那份戾氣也早就磨平不見了。先別說師傅和師兄的天賦本就是我無法比擬的,就連現如今新入的後輩亦是各個大放異彩,弟子徒生一種危機感,簡直夜夜難昧,芒刺在背啊!」
張道人淡淡地說:「並不是有意試探你,你自然也不必過分自謙。」
他勾了勾手,張風一臉錯愕地將自己的符筆和符紙遞了上去.
要知道一般符師在締結符陣時離不開這些特質的器具。
而自己這位師傅,早在幾十年前之前便再沒碰過筆了。
「認真看著吧!」
張道人提筆便畫,斜長一筆歪歪扭扭,看上去很是費力。
可然後抓起紙便扔在了地上。
緊接著又畫了第二道符。
「風兒,我問你!師傅現在畫的是什麼?」
張春沉思道:「您畫的應該是火字古符,只不過與現如今的符意相差很大!」
張天玄指著掉落在地的那一筆符紙再次問道:
「那它呢?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符道一脈相承,不會猜不出來吧?」
張風眉頭緊皺,狐疑難決,不知道該說什麼
道人輕輕地擺了擺手鼓勵他繼續講下去。
張風鼓足勇氣可依舊聲如蚊鳴:
「您什麼都沒畫啊!」
張道人嘆了口氣,俯下身子拾起紙,在原來的基礎上繼續開始畫起。
直至十四筆後,張風才驚叫了聲:「您..這竟然是滑心古符?我在書閣里見過對應的樣式!」
「是啊!滑字符!」張道人苦笑道:
「你師兄在第十三筆的時候才認出來。而我後來自己反覆琢磨,過了十筆才勉強猜出個大概!可這世上曾經有一人,就憑藉先師初創時所畫的這一筆,便完全了解後續符意。自我創立出了滑字符。」
張風徹底無語!
許久之後,低聲詢問道:「您說的可是當年的靈玉師叔?」
張天玄默默點頭,仰天長嘆:
「當時我只有十幾歲,始終理解不了為什麼道門開創者,我的親爹,不把位置傳給自己的親兒子,而是執意要給個從路邊撿來的外人?直到六十歲那年,跨過巔峰後卻無圖所冀之時,才真正懂得這世上人和人的差距簡直比人和豬都大!」
「靈玉師叔才真正稱得上是天才!」張風表情很是痛苦。
張天玄輕而易舉地撕開了他的眼界,卻讓他無地自容!
心中的這道傷口,恐怕一輩子都再難癒合,會夜夜作痛....
「靈玉啊,靈玉!你若是還在的話,估計早就跳過去了吧?」
張天玄苦悶地自言自語著:
「三十年!三十多年佇立在那道門外止步不前,是何等的悲哀?人如何和畜生相比?三十年對於它們僅僅是彈指一瞬,可我這一生,又能有幾個三十年?」
張風立馬寬慰道:
「師傅!切不可自棄。您依舊是這舉天之下的絕頂第一,三十年前便是,如今依舊還是!至於那道門檻,或許等的就是那一絲契機罷了!」
「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