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海鄉其實並不算富裕,能讓彭超認定這句話的,是那成排成排的露頂草屋。
再添幾塊磚瓦便能遮風擋雨的事情,對於某些家庭來說卻是件力所不能及的事。
蓬海鄉其實也很富足,就這小小的一個鄉鎮,居然能蓋起座五進五出的深宅大院。
要知道光這種配置,即便是縣太爺都不一定能擁有得起。
「這趙家,好大的氣派啊!」
當馬車停在那道銅釘紅門前時,彭超瞥了眼後,不由自主說道。
拄拐的趙紳怡然自得地笑著:「這算什麼?你還沒見我在縣城新蓋的那座園子呢!」
迎著彭超詫異的目光,趙妮兒慢慢解釋著:
「我夫家是遠近聞名的書香世家。後來楚國建國,全境弘揚佛道。我夫家又是第一個將供佛迎入書齋的大弘儒,也是第一個被正陽寺評為佛儒的大家。若不是先祖留戀故鄉不願意走,說不定早就在京城入主翰林了呢!」
見兒媳一直在恭維自己,趙紳笑得簡直合不攏嘴。
彭超越過第一道門頭上的「書香門第」牌匾,又越過了第二道門上的「佛學首要」的牌匾,最後在處佛堂前停了下來。
佛堂修建極為豪華,金身佛相、貢品香鑼,一應俱全。
而且旁邊還有藏經房以及念經堂,屋內陳列之物都是華貴之品。
趙妮兒指著藏經房說道:「我夫家乃藏書大家。此房內所藏佛經比一般佛寺都要古,都要全!」
「這麼多的佛經,你們怎麼看得過來?有沒有邀請過外來僧一起參詳?畢竟若是光自己人死磕,有時候理念定會理解得偏頗不少。」
趙妮兒聽得呆了,扭頭看向公公。
趙紳卻是淡然一笑,揚手邀請彭超繼續往裡邊走。
走了很長的路才至會客大廳,廳內很是古樸,尤其上面那副字更讓彭超佩服不已——「愛民如子!」
「我祖上曾是晉朝的縣官…」趙紳淡然說道。
趙紳其實並不叫這個名字,而是鄉里人對老者的尊稱,亦是趙家主人傳承千年的稱謂。
他那個引佛入閣的父親叫趙紳,那個「愛民如子」的祖父在退下來之後也叫趙紳。
會客大廳內正坐著一個人,穿著長服,衣料華貴,腰間額外掛著一支筆以及袋符紙。
這身裝扮和那個在藏佛秘樓里差點兒把他們打死的東晉道士很像。
只不過整個檔次還是要低下不少。
此人見趙紳過來連忙起身。
趙紳則是欣喜地拍著他的肩膀:「陳兄弟,你昨天替我算卦,判定今日趙家必有一喜。我剛開始還不信,現在看來,是老朽愚昧了!」
對方當然覺察到了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他故作深沉地笑了笑:「小意思,這全都是趙紳全家心善,所積的福氣罷了!」
此人瞥見旁邊的彭超和彭超A微微皺了下眉。
趙紳笑著介紹道:「此二位乃是救我兒媳命的恩公,若不是他一路照顧,我這小孫兒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所以,大家都是自己人」
主家既然都這樣介紹了,他還彆扭個什麼?
於是主動介紹道「我叫陳翁華,是東晉跑進來的一個小商人。」
三方正在廳內喝茶,相互攀談甚歡。
這時屋外開始傳來嘈雜之聲,哭搶打鬧,讓人繁燥不已。
趙紳於是呼喊管家過來詢問原由。
管家瞥見屋子裡的客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講道:
「鄭老三一家,地里今年收成不好,去年借的錢根本還不上。我派下人過去收地,他耍潑不願意給。今天又帶著一家老小在咱院子裡鬧,說您好歹是他親舅舅,不能這樣絕情,可不可以再借他點兒錢讓他翻本。出於雙方的關係,我也沒辦法動粗,只能推搡著不讓他們進來打擾大家。」
趙紳一聽,直接拍了下桌子,激動得都喘不過氣來。
「他媽的!他家這是耍流氓嘛?他的地是地,我的錢就不是錢?他既然沒錢還,當初壯著膽子過來簽合約作甚?」
隨後老者瞪著銅鈴眼大叫著:
「哦!我知道了!他從一開始就想憑藉親戚關係賴這份錢是吧?簡直無恥至極…和強盜有什麼區別?他也不瞧瞧我是誰,我是那種羸軟受欺的人嘛?」
說著他一腳踹出管家:
「將這些人直接打出去!另外告訴他,若是不交田,直接告官!」
管家忙不迭地跑出去,幾聲哀嚎之後,屋外再沒了什麼動靜。
趙紳讓彭超和陳翁華喝茶,他自己則是抱著孫子獨自逗樂。
千呼萬喚下,趙紳夫人才從側門領進一個虛軟慵懶的男人。
此人極瘦,而且雙眼無神,左右漂浮,時不時地打著哈欠。
趙紳特意指著彭超向他介紹:「這可是咱們老趙家的大恩人啊!你能子嗣周全,離不開人家的保佑!」
哪知對方斜眼瞥了下彭超,雙手抱拳直接了當地吼了句:「謝謝!」
還沒等彭超客氣幾聲,人家扭頭便走。
趙妮兒連忙拉著夫家的衣角,卻被其人一把甩開,側頭大罵道:「滾遠點兒,少管我!」
說完這話,對方邁著八字步,洋洋灑灑地走了出去。
趙妮兒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咬牙不做聲。
趙紳夫婦也是尷尬地對彭超笑了笑:
「我家孩兒怯生,貴人不要介意為好!」
彭超與陳翁華相視一笑,淺淺地喝著茶。
趙妮兒穩了穩情緒,向公婆行了個禮後想先行退下去。
婆婆問她幹嘛?
趙妮兒則是很誠懇地回答,自己與弟弟許久未見,她想去看看。
哪知此話一說,老倆口立馬變了臉,直接喝停。
先是說孩子還沒餵奶,估計餓了。
又說恩人還在堂內,怎麼能失了禮節。
到後來又說她給弟弟一些錢讓對方遊歷,估計得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趙妮兒原本還在疑慮,直到這最後一句直接讓她炸起了鍋。
這夫家還好心給她弟弟錢出去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婆婆,您實話和我說,我弟弟到底去哪了?」
婆婆與公公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弱弱地說道:
「上個月,朝廷徵兵,他被征走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