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封閉的車門傳來了陣陣敲打聲。
「彭大夫,您還是讓我出去吧,有些事兒是躲不過去的!」
彭超沉默片刻,一把將封死的木板給扒飛了出去。
那位身體虛弱的婦人滿面冰霜慢慢地從車上走下來。
被控制的年輕馬匪拼了命地掙脫出去,極為興奮地拉著她的衣角。
「妮兒,果真是你!我聽說你被押送司政堂時,心都快碎了!所以召集起所有的弟兄連夜追趕。心想啊,若是它司佛堂不放人,我直接攻了縣城自己來當縣太爺,而你就是縣夫人!」
趙妮兒強行甩開對方,嚴肅地問道:
「關興,我現在都已經嫁人,你為何還揪著我不放?」
關興執拗叫著:「為什麼要放手?我倆從小一起長大,你教我認字,我教你打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份感情難道是說斷便能斷的嗎?」
趙妮兒面容抽搐,用那雙鳳眼狠狠地瞪著他:「好個兩小無猜!我當年坐在家中等你家下聘禮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爹獲罪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關興痛苦的低下了頭:
「我也是有苦衷的!佛門在鄉里收繳供佛款,我爹因為聘禮的事兒東挪西挪早已拿不出錢。哪成想,衙役們在那夜打翻了牆,不但擄走了所有的銀兩,而且還打死了我娘。我殺了這群王八蛋後,實在是沒有辦法才跑出去當匪的。」
「我從沒有忘記你,我更不會介意你婚配,現如今我帶著這麼多兄弟趕來,就是要當眾迎娶你入門。」
趙妮兒苦笑問道:「關興,你知道我爹當年是因為什麼獲得罪嗎?為了幫咱兩家攢錢,他替你爹分銷從東晉販回來的丹符,哪成想被佛門逮了個正著,直接以死罪論處!販丹符的自家沒事,反倒幫忙的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人。是你家害得我家破人亡啊!」
「這……這……」關興一時慌亂。
趙妮兒紅著眼,苦笑搖頭:「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現如今不但嫁了人,而且還有了孩子。你讓我扔下自己的孩子跟你走嗎?像我娘扔下我和我弟弟那樣?」
「可是!可是你在那個家裡幸福嗎?」關興仍不死心:
「我知道,你為了能和弟弟有口飯吃,不得已才做了他趙家的童養媳。趙家自稱書香門第,可門內骯髒之處不想也明白。更別說你那個薄情寡恩的丈夫了。他難道真得對你好嗎?」
趙妮兒團縮著兩汪淚泉,硬是撇頭閉住了眼……
「關興,即便不為我自己,為了我的孩子,為了我的弟弟,我也只能留在這裡。」
她嗚咽著說:「求求你了,別讓我為難。現如今我是趙家的媳婦兒,我願意恪守本分絕不越境!我不懂佛,可這就是我的佛,即便你厭惡痛恨這佛!」
關興緊閉雙眼,仰天長嘆了聲。
聲音沙啞,好像用了很大的氣力才吐順完全。
年輕馬賊從腰間取下一包物件:「拿著吧!有它在就相當於有我在!我不騙你,從來都不騙你……」
在那寬敞的岔路口,馬車孤零零地朝南行,而馬隊卻是戀戀不捨地往西走。
關興目送著馬車一路走出眼際,然後抽出馬刀,用刀面照著自己略顯滄桑的臉:
「追過去!……追過去?……」
…………
蓬海鄉離這裡其實並不遠,馬車徐徐前行,不到三個時辰便進了鄉界。
車裡的本鄉人無不悅動,唯獨那個緊抱孩子的娘親,臉色略顯煞白。
只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家家戶戶全都向外鎖著大門,廣場內更是沒什麼人。
大伙兒都幹嘛了?
旺財對著一個方向使勁狂吠,彭超一疑,駕著馬車朝那個地方行去。
果不其然,在路的另一頭,有間裝修很是樸素的瓦廟。
密密麻麻,幾乎所有人都在朝里擠。
像是螞蟻在搶奪生肉一般。
彭超幾人對望了眼,這裡又是什麼情況?
………………
「我真是個蠢貨!我真是個蠢貨!」
某個年齡半百的人倒掛在橫樑上,哭泣不止:
「我為什麼要信你的鬼話?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說話之人乃本鄉鄉政,實乃此地權力最高者。
可他現如今卻像個罪人般被全體鄉民橫吊在此處受罰。
鄉民又不是刁民!
實在是此人做事太過分,吃相過於難看了點兒。
他竟然將大伙兒捐獻出去準備蓋佛塔的錢,偷偷剋扣私吞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佛爺的錢也敢拿,他不想活了嘛?
「我不想活了!我真得不想活了!這樣活有個什麼意思?我他媽腦子進了屎和你做這種事!」
鄉政止不住地朝旁邊發著牢騷。
與他並排掛著的是個素衣和尚。
更準確來說,叫破衣假和尚才對。
因為此人一沒剃度,二沒法器,就連身上那件袈裟都是用顏色不同的衣服潦草縫補拼湊起來的。
不說你也猜得出來,此人應該是本鄉的宣講僧。
宣講僧同樣倒吊在那裡,與鄉政不同,他表情極為坦然。
「是我拖累了你!」
「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麼用?」鄉政嗆道。
泣聲漸短,他長嘆了口氣:「做人怎麼這麼難?」
剛一說完,有人啪得一下,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死到臨頭還在嘴硬?」
鄉政委屈反駁:「我真沒有拿你們的錢,是宣講僧說的,花錢用來蓋佛塔,還不如建學堂。這些錢都被我用來請工匠和老師了!」
「胡說!」有一老者拄著拐杖走到前邊:「工匠人呢?教書先生人呢?」
鄉政連忙解釋:「各地都在蓋佛廟,工匠現如今供不應求。我好說歹說才預定了幾個泥瓦匠的工期,不過這需要先付款,時間得到半個月後了。至於教書先生,差不多這幾天就該過來了!」
「大伙兒別聽他瞎忽悠!為了點兒錢,他前後都坑過我咱們幾回了?貪官,你會有那麼好心?連眾人祈佛的錢你也偷,良心難道都被狗吃了嗎?」
(誤會,不是因為話沒說明白,而是,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真正了解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