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人普遍信佛,上下皆信。
在楚國流傳著這樣的傳說,一個在戰場上屠殺過千萬人的冷血將軍,心念一轉佛意漸生,於眾目睽睽之下坐化登仙。
又有人親眼所見,說自家供奉的神像有一日竟然開口說話了。
神像諄諄教導,只要此人每日奉獻三炷香,佛定會保佑他全家安寧無恙。
沒過幾天,山上發生礦難,唯獨他家獨子僥倖活了下來。
佛能洗淨一切惡果,也就是說即便你犯下滔天罪行,只要一遭信佛,上天定會保佑你不入因果,不受業報。
佛當然知道感恩。
你對佛彌如何恭敬,對佛院如何慷慨,都會被他看在眼裡,隨後假以時日廣施鴻願,還報於你。
對此,賽金花深信不疑。
她每年在寺廟裡花的錢最多,她覺得自己應該有資格索求一些更為高級的東西,或者說比別人更加靈驗一點。
武侯府的佛堂內,大祖母再次虔誠跪地,對著面前那尊金身佛像,誦經不止。
慕容雲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看著這位滿臉「心誠」的母親。
她可真是位好母親,為了給兒子祈福,金剛經已經反反覆覆念誦了不下多少遍,可依舊是口不停,心慌慌。
慕容雲霎為好奇,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成為一個母親?
這天道、佛道、人道,貌似也沒眾人所想的那般公平。
「我每年要花費上萬兩銀子在周邊寺廟的香火供奉上,若是有誰敢在貢獻排位上超過我,我定當抬高至其一倍,不為別的,就是要爭佛家第一份孝心。」
慕容云:「......」
賽金花又說:「每當我邪念起來的時候,每每是佛理讓我消除了最後的擔憂懼怕,讓我砥礪前行。我始終覺得是佛給了我重新活下去的希望,我應該是佛爺普度眾生下最得意的信徒才對。」
慕容云:「.....」
賽金花微微抬眼,用那道凌厲的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的金身:
「我前後為他做了那麼多,僅僅求他一件事兒,讓他保佑我兒周全,不算難吧?」
慕容雲淡淡地回了三個字:「不知道!」
賽金花眉宇間騰起一股殺氣,可轉瞬即消。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會聊天。你這種人定是不會信佛了,也當然難得佛爺恩澤。」
慕容雲盯著面前的佛像,悵然一嘆:「這或許就是我家人全都不得好死的緣故吧。」
賽金花自信地笑了下:「我這一生,每每深臨大事,在佛前祈靈,總會獲得好報。無一不成。」
慕容雲淡淡地問了句:「難道就因為你信佛,你比別人投給佛爺的供奉多,所以往日裡害死的人,他們全都該死嗎?假若如此,這佛爺貌似也忒勢利了點兒。」
他這句話,譏諷意味十足。
或許是賽金花心下焦慮,急需紓解,並沒有將對方的大逆之言放在心上。
「這天下萬事萬物,說起來全都一個理。佛若不勢利一點兒,供它的、奪它的、罵它的全都一視同仁,那些僧彌們吃什麼?它的法度又如何普傳?我若是不每每如此不惜金錢,他又如何能心甘情願地保佑我兒一世平安。」
慕容雲立在那裡一無語,團卷在喉間的那句話終於還是激動地說出了口:
「那被你害過的人呢?你的上一任慕容秋迪,她為了愛情盲目地遠嫁到了這裡,被丈夫哄騙,被親朋構陷。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命,被你們威脅承認自己和個從沒見過的男人有染。堂堂的一個南殷國富商大小姐,最後凍死在了寒冬破廟裡。」
說到後來,男人幾乎是在嘶吼:
「她難道就註定活該嘛!」
「對!」
婦人同樣厲聲喊道:「她活該!她從小養尊處優就活該!她不知道人心險惡就活該!她隻身一人來到北楚,不會和人斗,不懂得和人斗,活活凍死在寒窯里就是最大的活該!」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堂前供香燃出的煙氣裊裊升起,金佛單身垂立,依舊是在那裡微微淺笑。
賽金花起身正對慕容云:「原來你是那個狗雜種?你竟然還沒死?千辛萬苦地折服在這裡難道想報仇不成?」
「你要殺我嗎?殺了我又如何?你那個賤人娘親也註定不會從土裡爬出來」婦人輕蔑笑道。
慕容雲直視著婦人,眼角含淚,頻繁搖頭。
「無藥可救!」
他最後撇下四個字,轉身離去。
.............................
東都城,
楚國南部第二大的都城。
這個原本最不容易發生戰亂的地方,就在今夜,人心惶惶!
城內其實依舊祥和,只不過耳邊皆能聽到的刀兵聲,以及民眾四下傳播而起的流言,似乎已經給百姓們下了死局。
「武侯底下的十萬大軍反叛,幾乎將城門的幾個出口全都給圍堵了起來。」
「聽說還要屠城!」
「當兵的餓了大半年的肚子,好像準備殺了城裡的人充飢。」
.......
流言四起,卻沒有官方任何正向的回應進行壓制。
正因為沒有回應,所以留言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聽說京兆尹都是外面叛軍的人。」
「我親眼看到好多衙役們一起過去給叛軍開門.....」
這一夜,東都城內沒有一個人會睡得安寧。
如果這些人有幸站在城頭,他們定會發現,實際情況其實並非如此簡單。
門口確實是有兩撥兵力在對戰。
只不過是堵在門口的木字軍和張垚飛的一行人。
張垚飛哪裡來的部隊?
原來這傢伙雞賊得很,事前特意在來的路上安置了兩千的輕騎。
剛一出城,這傢伙就馬不停蹄地召喚輕騎一齊跑來協助武小春。
土字軍輕騎是出了名的快閃。
一股腦就直接衝擊進了木子軍部隊裡肆意砍殺。
馬沖得一往無前,可是自從扎進去後,再想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想那斬馬槍一開始應該都是給張垚飛準備的,沒多少下,騎在馬身的斥候們皆被勾子給拖拽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一場屠殺。
斥候本身甲薄,而木子軍全都穿著木藤甲,刀斧不侵。
整整兩千人,活脫脫成了別人練手的肉包,死相極慘。
張垚飛眼見抵不過,率領幾名親隨衝出圍堵,朝著大南邊兒逃遁而去。
守城士卒原本就是兩面派,眼見大局已定,紛紛開門將木字軍迎了進來。
意氣風發的武富對著城內放情大叫:「東都!我武富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