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一聲呵斥，聲音雖不高亢，卻是威壓十足。
武小春即便已成年，卻仍像個小孩子一樣跪在地上，用手捏著耳朵。
身雖屈服，心卻依舊桀驁。
可不敢抬頭，因為只要一與面前婦人的那雙淚眼對視，最後一敗塗地的肯定是他。
婦人像是天生有這種魔力，她的那雙眼睛嚴厲時能頃刻間肅殺萬物，可柔哀時卻又讓你仿佛陷入進了茫茫流沙之中，無力無依，活脫脫被包裹，眼睜睜看著自己窒息而亡。
他的父親貴為國家一品軍候，戰場上廝殺無數，綽號「冷血戰神」。
可最後還不是困在了這份顯不出半分力道的柔媚眼殺之下？
自從在妓院裡將婦人帶回府上那一刻，「冷血戰神」早已成了裙擺下再無餘力，最普通不過的一匹驛馬。
婦人名叫賽金花，風情的名字，卻是侯府上下最不敢被提起的三個字。
即便這個名字當年在揚州是叱吒一時！
婦人眼角垂淚，很是淒憐：「你為何不敢看我？」
少年依舊是地低著頭，仿佛沒有聽到似的。
賽金花：「我問你，今日去主院看你大哥，所有人都去了，你為何不去？」
武小春冷哼了句：
「演戲？我連看戲都沒興趣，自己又何必親自上台去演？」
賽金花右手一揚，衣服里竟然露出了粗黑的馬鞭，隨後狠狠地就朝兒子背上抽了一下。
少年那原本就不光潔的後背頃刻間又多出來一條血印。
他吃疼地叫了聲，隨後惡狠狠地高喊了句：「爽！」
賽金花聽後更怒，反手又是一鞭。
或許是恰巧打中前倆天的地方，致使癒合不久的傷口重新崩裂，血肉齊現。
少年依舊是咬著牙回道：「打得好！」
賽金花見對方死不悔改，直接扔下鞭子斥責了起來：
「你可知我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這侯爺的位置若是不搶難道還能拱手讓給你不成？」
武小春執拗地抬頭：「怎麼就不應該是我的？我是武候爺現存唯一的親兒子，可他武大春是個什麼東西？狗雜種！」
「住嘴！」賽金花張慌大叫：「你不要命啦？」
武小春卻是表現得極為輕蔑：
「我說得有錯嗎？你當時為了讓爹將你從妓院裡贖回來，特意從破廟裡撿了個野種。兩個人還在揚州街道上跪了三天到處嚷嚷，就怕別人不知道，堂堂武候竟然廝混勾欄，背著髮妻暗設偏房。」
賽金花直接堵住兒子的嘴：「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用多費勁？你倆當時的行徑直至今日依舊是揚州當地的趣味野史，只要派個人回去打聽下，保准全都齊活！」
婦人很是委屈地用拳頭錘著孩子的胸口：
「娘做這麼多，不是為了你嗎？若不是如此，你很可能是哪個屠夫的野種，或者是被某個賭徒丟出去作乞丐，怎麼會是現如今吃喝不仇受萬人敬仰的小侯爺？」
武小春又輕蔑一笑：「我承認，若是當年沒有你倆聯合起來的那一出，也就不會有咱們現如今這份地位。可是我好恨，我恨別人偷偷斜眼瞥我，背地裡戳我脊梁骨。你知道他們罵我什麼嗎？他們罵我身上流的血不乾淨！再怎麼塗脂抹粉也洗不掉受萬人齊跨的那份出處！」
啪！
婦人猛得一巴掌直接甩了過去，力道之大，少年的頭重重磕在了地上。
額角同樣流出了血。
「我當時就不應該生你！」
少年不停地冷笑，他攙扶著爬起來，唾了口血沫在地上。
「你生我何嘗是因為真的愛我？你生我是因為你不甘！自從那原定的繼承者被你倆搞垮以後，你突然發現自己好不容易爭搶過來的位置上竟然坐著個冒牌貨。實際和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你驚了，怕了，也後知後覺！這往後的富貴往後靠個外人是靠不住的，只有抓在自己的血脈手裡才算保底，難道不是嗎？」
少年這回直挺起腰杆，目光中透著股子陰寒與譏諷。
賽金花的臉上不乏驚愕，可她隨後跟著冷哼了聲：
「的確！我確實是這樣想的！可難道我的利益不就是最後你的利益？你實話告訴我，自己真的不願意繼承這侯爵？若是不要，那還不如直截了當讓給武玉他們一家算了！」
武小春執拗地叫道：「為什麼不要？我才是我爹真正的血脈，這堂堂傳承百年的武氏爵位，難道要張冠李戴，從此桃樹劈柳枝不成？我不答應！」
賽金花眼神頗有讚許之色：
「既然如此，那咱們母子依然還是一條戰線上的，不對嗎！你想想，不管是武玉父子還是武富，又或者你那個攻於心計的大哥，哪個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光靠你自己能不能從武家那幾頭狼那裡將肉給搶過來？」
武小春遲疑了起來。
他微微抬起頭，正好與婦人那對柔愛的淚眸相對。
兩道不深不淺的淚痕就那樣掛在對方俏臉之上，那麼悽美。
原本冰封的雄心頃刻間被股無形的東西擊碎，桀驁的頭顱慢慢垂了下來：
「娘，我知道錯了，我應該一切都聽你的！」
婦人喜極而泣，將少年擁入懷中，淚泉涌動。
「我的兒啊！娘籌謀了這麼久，難道還不都是為了你？」
「娘，我真該死，以後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絕無二心！」
「孩兒啊，現在就去你大哥的屋內跪著，就說自己原本不忍見他這副病懨懨的樣子，想到日後兄弟二人很可能與世長辭，便心如刀絞，天天以淚洗面，想醉死在酒里.....」
武小春：「那....娘你呢？」
賽金花：「我要去祠堂，已經很久沒有祭拜過你爹了，他估計該想我了！」
武小春：「不是前天剛去了嗎?」
賽金花：「從此以後每天都要去！不止我去，連你也一併得來！」
武小春短暫遲鈍了會兒，默默回了句：「好....」
（母愛是永恆的，不管風雨如何剝蝕，她總是完美無損、永不褪色；母愛是質樸的，她總是心清如水、原汁原味；母愛是執著的，不管命運如何苦澀，她總是掏心吐哺、從不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