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金子會閃光

  喪子之痛,何其悲切。

  因此在場之人沒人敢上去打擾。

  逃跑的從新被趕了回來,受傷的再被妥善安置,那不幸遇難的屍首也有人陸陸續續抬了出去。

  傷痕累累的阿大,廢了老大的勁才將埋一堆爛木頭下面的阿二給挖了出來。

  阿二終於可以活動起筋骨來,帶著三分痛意,五分羞辱,怨恨地看向旁邊的彭超。

  彭超和大山同樣在被炸塌下來的斬刑台處挖,也幸虧「慈善騙財天團」們天生機靈,所以當權建政射殺蘇敏,又朝這邊狂扔炸彈之時,一個個哪還管自己是不是囚犯,逃命要緊。

  雖是同樣被埋,倒是斬刑台在整個四散開來之時他們幾乎已經躲在了個基礎後面,是以並未受到什麼傷害。

  遮蓋起來也有好處,正因為沒引起宋河的注意,所以後面那弩機箭雨,幾乎是沒射到他們這裡來。

  可悲的就屬阿二了。

  原本有通天的本領,卻是怎麼都使將不出來。

  睜著雙大眼,目睹著那橫樑、土磚、爛泥一點一點壓在自己身上喘不過氣來。

  最可恨的還不是這些。

  阿大當時被鐵箭穿肩胛骨的時候,連人帶箭射進了土堆里,箭頭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了阿二的大腿上。

  他那個疼啊!

  其實當時就已經可以動了,猛得用勁,先是一腳將阿大踢飛上去,運用刀勁坎掉了左邊那台弩機。

  人要說倒霉,喝涼水都得塞牙。

  阿大降落下來後連忙躲閃,追尋他的鐵箭沒有沾到他,卻是恰巧扎進了廢土堆中。

  阿二原本被根粗木好好壓著的左臂,像是中獎一般,又成了鐵箭的光顧對象。

  他罵娘都快罵道姥姥家了,其中當然罵阿大的最多。

  可自當爬起來後,狠得最深切的,何嘗不是耍陰謀詭計,讓自己一動不能動的彭超。

  兄弟二人看向彭超的眼神極為炙裂,又極為複雜!

  可彭超完全就懶得理他們!

  接連拉出幾個同伴後,在眾人的細心呵護下,紅燭安然無恙。

  她滿心歡躍地抱住彭超,情難自己。

  彭超卻是尷尬連連,少女那兩條臂膀捆得死死的,他想掰都掰不開。

  要說情商這種東西,有的人天生就有,早早地調轉過頭不願打擾。

  有的人則是天生沒有,用根粗手指不合時宜地來回撮著彭超後背,生怕對方沒有注意到他。

  「我得走了!」大山有些錯愕地看著滿臉怨毒的紅燭,撓了撓頭,許久沒反應過來。

  彭超則是藉機跳後一步,悄聲在其耳邊吩咐了好一會兒。

  大山一喜,將那把帶著鐵鏈的大菜刀纏繞在自己身上,三跳兩跳間就蹦出老遠,一路朝城外而去。

  鄭老西高興地手舞足蹈:「我就說東家是個奇才,這都能把我們救下來。」

  頂著紅燭白他的眼神,愣是笑得花枝亂顫。

  其他幾人也都是興奮不已,鬼門關里走了一招,終於算是撿回條命來。

  正當他們幾個結伴準備離去之時,阿大和阿二不知何時提刀擋在了路口,而烏泱泱一片禁軍跑過來,持刀挾槍,又將他們團團圍住。

  彭超冷著臉看向那兩個相互攙扶的「難兄難弟」:「好狗不擋路!最好給我讓開。」

  阿大和阿二似乎沒有絲毫移步的意思。

  鄭老西漸有怒色:「我說佛爺們,殺你家少爺的是權建政。你有能耐追他去啊,攔著我們作甚?」

  身後卻有個極為沉悶的聲音說道:「權建政殺我愛子,當然不會放過他。可你們幾個事牽金佛案,倘若不給我個好的交代,就想如此矇混過關,恐怕不行吧!」

  彭超扭頭一瞧,正是手捧骷髏頭的至聖天童。

  他長嘆了口氣,吆喝鄭老西他們蹲坐在此處多等一會兒。

  紅燭不解:「要等多久?」

  想問這個問題的何止是她?

  可彭超無言,橫躺在遠處不知道想著什麼。

  其他人也不便再問他,天童既然默許,他們也就各自干起了各自的事兒。

  有人緊挨著他人,俏臉微紅;

  有人徒自升起了極大的信心,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當真性格使然,一起圍著兩個和尚開始天南海北的大吹起來。

  有人忍無可忍,幾乎是要提刀削頭,在嚇跑那幾個嘴碎分子後,兄弟兩相互療起了傷。

  有人徒自站在原處……

  烈日之下,這些人全都枯燥地等著,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要說沒牢騷那是假的。

  不時會有人費解地看向地上的懶鬼,心想這傻缺是不是在故意耍大伙兒?

  又這樣過了半個時辰。

  突然有人來報,城外有數百名匪民手持刀械憤怒而來,問天童禁軍要不要阻截。

  至聖天童瞥了一眼提起精神的彭超,微微皺眉後揚了揚手:「放他們進城!」

  放他們進城。

  也因此讓全瀚海縣的人開了眼。

  但見一股揚塵滾滾而來,逼近之後讓圍觀者慌不擇路地朝後跑。

  「民變來啦!攻打縣城的刁民進城來啦!」

  為什麼會這樣說?

  烏泱泱的一堆人衝殺過來,上有八十歲的老人,下有七八歲的孩童,婦孺亦是不少,甚至還有幾個孕婦。

  這群人手裡拿著所有能拿出來的東西,扁擔、鐵錘、鐮刀、擀麵杖,甚至是剛削下不久的桃木劍,滿眼怒氣,惡狠狠地追殺過來。

  如此的「怨旅」,被個胖子牽引著進了城。

  「殺啊!」口中的殺意,響徹天地。

  前面那個胖子腿都快跑斷了,可他哪敢停?一雙平底鞋早已磨得個底兒掉,光著腳丫幾乎是在馬踏飛燕……

  直到這隊人喊殺陣陣地衝出巷道,偷偷鑽出房門的鄰里街坊才回過了神。

  原來不是來搶縣城的?

  原來只是來搶人的?

  可他到底咋就惹下這麼大的民怨了嘛!

  一路看熱鬧追過來的游閒漢子調笑著解釋道:「民怨?不活啃了他能泄氣?這王八羔子昨日揚言給張家堡全體老人看病,誰知大半夜偷跑進後山,把人家祖墳給挖了!你說這群人過來幹什麼?」

  「原來是這樣!」鄰里街坊相互探頭議論起來:「若是他,還別說,真有幹這種事兒的潛質!」

  「救命啊!」彭超C一路狂顛,好幾次躲過飛來的剪子和菜刀。

  禁軍在他過去之後立馬圍堵起來,將這群民怨分子排擠在外。

  原本以為官家一出手,升斗小民見了都要抖三抖。

  哪成想張家堡的人出手賊狠,婦孺老者前行開路,一個倒地便哭,一個摔在人身上就裝死,鬧得當兵的不知所措。

  後面部隊立馬沖了進去,扛起糞叉誓要面前賊子小命。

  關鍵時候還是禁軍首領有辦法,為了以防萬一,他剛才拉出了一門小炮。

  上膛點火,嘭得一聲,直接將菜市口震了三震。

  也終于震清醒了這群頭腦發懵的傢伙。

  直到部隊控制住這群人,彭超C才終於癱倒下來。

  指著彭超的鼻子破口大罵:「你說你有點兒良心沒有!讓我大老遠跑過去看病也就算了,居然讓我刨人家祖宗。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早就被他們活活打死了!我就是個細胳膊細腿的文人,你欺負我作甚!天殺的倒霉催」!

  彭超只能不住道歉,幫對方順著氣,連罵自己該死。

  直到挨了第八百遍的咒罵後,他才厚著臉問道:「有嗎?」

  彭超C白了他一眼,從身後的包袱里遞過半塊磚頭。

  彭超接過手上下掂量了掂量,盯著至聖天童,會心地笑了起來。

  天童越發覺得奇怪:「你讓我們等了這麼長的時間,難道就是為了等塊磚?」

  彭超自信地點了點頭道:「只要有了這塊磚,金佛案當下就可破了!」

  「哦?」至聖天童滿臉疑惑……

  ……………………

  權建政!一個當了三十多年師爺的人。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幾乎可以說是瀚海縣實際權力的擁有者。

  這麼多年下來,他所搜刮的民脂民膏不用想都知道會堆積如山。

  可當你抱著必勝的念頭擠進其府邸時,驚掉你下巴的何止是那間破窯。

  確實是處破窯,窮寒之處幾乎乞丐見了都得抹幾把眼淚。

  草皮土房,連點兒刮白都沒有。

  什麼幾間幾連座,勾欄雕砌,平展大院,這都存在於夢裡。

  更別說花園水湖什麼之類的了。

  就只有三間破窯房,唯獨院牆壘得極高,門頭修得極闊,讓人以為其平日裡有多奢靡似的。

  更別說陪伴其大半生的老婦了,滿頭白髮,佝僂著身子,穿著著補丁滿滿的衣裳,不辭辛勞地給客人們熬著清粥。

  自從權建政當上縣太爺後,這個清貧小窩他就再也沒有回過,糟糠之妻早就變成了人生之恥而不願多瞥一眼。

  整隊整隊的人,輪番上陣,沒過一個時辰,整座宅院被夷為平地。

  護衛長前來復命:「每一塊磚都敲開了,沒有發現異常!」

  至聖天童陰沉著臉看向彭超,嘴角不住地發著冷笑。

  彭超蹲在地上,瞅著那堆成山的磚頭,眉毛皺出了山河:「東西到底被他藏在哪裡了呢?」

  「你玩夠了沒?」阿大原本還想質問一句,可彭超有些頗不耐煩,直接將手裡那塊磚砸在了地上。

  一個寸方見長的金條赫然露了出來。

  「是金子!」圍觀者大驚失色,他們終於明白過來為何彭超要拆權建政房子了。

  「可是,如果不藏在自家房裡,又會藏在哪兒呢?」彭超自我問道。

  這時,不遠處的老婦冷潮熱諷了句:「自家?他權建政何時把我這裡當過自家?」

  這話還真一語驚醒夢中人!

  在所有人驚訝的注視下,彭超一馬當先跑了出去。

  要說這全瀚海縣最高貴的地方,莫屬縣太爺的府衙。

  要說整個府衙至高無上之處,不是提審犯人的衙門大堂,而是專為縣太爺進行暗箱操作,曲意逢迎的會客大廳。

  無數的蠅營狗苟發生在這裡,無數比的交易亦是發生在這裡。

  這裡才是瀚海縣真正的權力中心!

  彭超極速沖了進來,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用一把大鐵錘不斷地敲著地磚。

  隨後,那一道道刺眼的金光四射而出,照亮了整座大廳,也幾乎快晃瞎了追隨者的眾眼!

  在此屋呼風喚雨了那麼久,無數次地為了多剋扣別人一分利而寢食難安的蘇敏,他怎會想到,自己腳下竟然藏著座金山。

  藏了那麼久!

  以新官上任,給他裝修房子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