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屍體怎會說話?

  一隻手輕輕撫在阿大的肩膀上,他扭頭一看,正是天童本人。

  阿大當即羞愧不已,雙目沖血,提刀上去準備拼命。

  可天童的那條手臂像是通電一般,不經意間他已癱軟下來。

  阿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天童。

  天童卻是搖頭,一步飛了下來,走至離彭超他們不遠處。

  權建政大驚失色:「義父!危險啊!」

  至聖天童卻是朝他笑了笑,然後正對著彭超幾人:

  「禁軍背後有朝廷,佛彌背靠正陽寺。幾位今日若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來劫法場,日後恐怕不會有好結果吧?」

  彭超眉毛一揚:「誰說我們要劫法場?」

  「哦?」天童好奇道:「如若不是來救人,那是幹嘛?」

  他用一雙精芒注視著彭超,彭超同樣是回照著他。

  「替婦申冤!」

  「婦?」天童朝後看了眼紅燭,隨後皺起眉來:「你們幾人膽敢挖我義子墓穴,讓他死不得安寧。要是在這裡給不了我個合理的解釋來,可知佛陀懲惡嚴如地獄?到時候恐怕不止砍頭那麼簡單吧……」

  彭超用眼神朝旁邊的大漢示意了下。

  大山一躍飛進圍觀人群中,當他再次出來的時候,後面則是跟著個畏畏縮縮的熟婦。

  婦人抱著包裹,躲在其身下,不敢抬頭。

  所以至聖天童一開始還真沒認出她來。

  等到對方走至跟前,噗通一跪,高高舉起包裹時,他才不由怔住了。

  「你……你不是……」

  婦人結結巴巴地喊道:「小婦以蘇老爺妾室的身份,替我家夫君向至聖天童申冤!」

  圍觀者無不大驚。

  至聖天童更是愣在當場。

  接過包裹打開一看,赫然是把紫檀鑲玉短刀。

  他的面色尤為陰沉,從嘴裡冷冷地擠出個字來:「說!」

  張玲花眼淚滾滾,指著看台上那個官衣老者,怒嗆道:「我家老爺其實是被他所殺!」

  沒想到權建政聽後直接跳起,狂罵道:「夫人,你這是無端誹謗!完全是胡說!蘇老爺被山賊所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你原本早已被打發回家,為何又要跑出來誣陷老朽?」

  張玲花抽泣起來:「我是被打發回家,可是我與堂妹在半路就被賊人截殺。堂妹身死,我要不是武大夫所救,恐怕也沒命回去了!」

  權建政跳下刑台,來到天童身旁:「義父!你可要為我做主啊!我與蘇縣令相處向來融洽,為何要殺他妻娟?再說了,蘇大人的妾室可不止她們兩個,別人不都好好的嗎?她倆出現意外,屎盆子就該扣我頭上?」

  天童微微點頭,向婦人問道:「玲花,不可胡言!你到底有何證據證明是權縣令害得你?」

  張玲花扭頭看向彭超,然後支支吾吾地答道:「因為八府巡按,我與妹妹看見八府巡按在給權師爺下跪!」

  「好嘛!」圍觀者直接笑了起來:「這怎麼可能!」

  張玲花焦急澄清道:「是真的!我倆當真看見了八府巡按在跪著和他講話。」

  「其實他們一早就認識,八府巡按的官都是權建政幫忙疏通的!」

  「八府巡按是我本家叔哥,他半年前還回過一趟祖祠……」

  本是極致的真話,可她每重複一遍,周圍人都笑話一遍,以致後來潮水般的笑聲都蓋住了婦人的自證聲。

  權建政微微一笑:「我當時只不過是個小吏師爺,即便如今,又怎能讓巡按大人朝我下跪?況且小老兒何德何能替人家跑官?夫人肯定是被半路劫持的賊人給嚇懵了,神智失常完全合理!」

  然後他指向那口棺材,對至聖天童講道:「義父,此等賊人,不僅偷挖蘇大人生墳,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棺木現於世人,這完全是在欺辱死者。不僅如此,他們蠱惑蘇大人妾室繚亂視聽,這是在當眾侮辱您啊!天童聖名不止在您,更是朝廷和佛家的臉面,怎能隨意被踐踏?孩兒懇請義父降罪這些匪徒,以正視聽!」

  張玲花越聽越急,越喊越無與倫次……

  天童漸漸不耐煩起來,大手一揚,朝禁軍和阿大說道:「把這些匪徒拿下!」

  禁軍首領一聲令下,弓箭手齊齊搭滿了弓。

  阿大亦是提刀跳了下來。

  驚慌之下,張玲花哭叫不止。

  「且慢!」彭超擋在她前面大喊一聲。

  天童抬起了手,示意眾人暫且停下來。

  他面色凝重:「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否則還真不要以為能在我這裡討到什麼便宜!」

  彭超嘴角一笑:「既然對我勢在必得,為什麼不能等我們把話說完?既然終究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何不放手看完表演?」

  於是彭超抬起手,居然在向天童索要著什麼東西。

  至聖天童隨手一拋,匕首以一個完美的孤獨飄飄然落入彭超手裡。

  超出常理!越是會武之人越覺得不可思議。

  彭超沉默片刻,緊握匕首,轉身注勁一划,棺材那麼厚的板子,愣是被一劈為二。

  「你要幹什麼?」阿大憤怒呵止道。

  天童慢慢握緊著拳頭,依舊是一言不發。

  棺木被打開,裡面那具乾屍裸露了出來。

  膚血腐臭不堪,讓無數人作嘔不已!

  蛆蟲環繞,啃食著屍體,甚至好多地方光剩下了白骨。

  尤其是胸口正中央那處,一條脊柱早已透了個乾淨。

  彭超將匕首比在上面,匕首的鋒口正好與脊柱上的坑凹處相吻合。

  「這把刀正是蘇大人遇害時的那把兇器!」

  隨後他將刀高高舉起:「這把刀,是三洋縣某位鍛造大師身前的得以之作。敢問權縣令,這匕首可曾與你有過關係?」

  權建政眼神越發的冷,搖搖頭:「沒有!大膽武大郎,這是蘇大人遇害案的證物,你怎敢隨意偷竊?當王法是擺設嗎?」

  彭超笑了下,沒再理會他,揚起刀繼續講道:「這把刀的主人曾是位寒窗多年的學子!而這刀送出去的第一個亡魂,是學子的同窗。因為這位同窗學識過人,倍受隔壁縣的縣令器重。而那個縣恰巧缺一名書記員。同窗曾得意地將邀約告訴給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換來的卻是匕首的穿胸一擊,橫死當場!殺人者也因此借著邀約,以替兄還報知遇之恩的由頭入了職。」

  很多人其實並沒有聽明白,更有幾個鬧事者打斷道:「這與本案又有什麼關聯?」

  彭超指著權建政:「那位借同學上位的學子,就是後來在瀚海縣混際了三十多年的師爺,也是當今的縣太爺,權建政!」

  圍觀者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權縣令難道一早就殺過人?」

  「不過他還真是三洋縣的人!」

  「聽說他那會兒文章寫得也一般般嘛,考了好幾回連個秀才都沒中過……」

  人群之中議論頻發。

  權建政慌了,直接跪在天童旁邊,抱住對方的腿起訴道:

  「義父,您不會也聽了他的一面之詞吧?毫無證據的胡亂推測,不符邏輯的肆意構陷!他這完全是冤枉人啊!我何時有過這把短刀?再說了,滕兄當年和我是至交,形影不離,我為何害他?他是被盜賊入戶所殺!三洋縣可是有案底的啊!我怎能平白受他如此誣陷?您可得給小兒做主啊!」

  至聖天童何等段位?當然不會信彭超的話。只不過懷疑的種子慢慢已在心口種了下去。

  彭超冷笑一聲後對權建政講道:「我當然知道無憑無據你不會承認。如果單憑這些口頭之讒就將你扳倒,侮辱得何嘗不是事無巨細,滴水不漏的你?」

  權建政咬著牙,用惡毒的眼神盯著彭超問道:「證據!想要翻案得需要證據!而從頭到尾你都在臆測。一把破舊的短刀?你何來證明它就是我的?又怎麼證明是我握著它殺的蘇大人?武大郎,是你蠢還是將我們一個個全當傻瓜?任由你愚弄?」

  彭超仰天一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對!我沒有其它物證,而且連人證都沒有。上下沆瀣一氣,再憑藉你權師爺十幾年來攢下的勢力,知情者誰敢開口?」

  權建政冷哼了聲後問道:「既沒人證,又沒物證,你又如何證明自己的推斷?難道讓蘇大人屍體開口說話嗎?」

  本是戲謔之言,權建政更是以一種極為囂張的眼神凌虐著彭超。

  似乎在罵他天真!罵他蠢!罵他無知!罵他活該!

  死人怎麼會說話?死人又如何說得了話?要是死人全能開口,這世上何來那麼多的冤假錯案?

  彭超很坦然地承受著對方眼神的嘲弄,慢慢從身後掏出一張藍色卡牌來,輕輕張開死人的手,將它塞了進去。

  恍惚間,棺材居然動了一下。

  細心者不由地嚇了一跳!揉了下眼後,暗罵自己肯定是昨晚沒睡好。

  可突然又是一動…

  更多的人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那雙布滿蛆蟲的手慢慢抬高了半分。

  緊接著,在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下。

  一個全身死氣的屍體,腐爛的眼皮居然動了起來,眼珠拖拽在上面左右亂晃。

  嘭得一下,屍體趴在了地上。

  然後一躍而起,不住地朝後退:「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全場震驚!鴉雀無聲!

  「詐屍了!」不知誰先喊了一句,圍觀者開始倉惶而逃。

  毫無定性的何止是民眾?膽子小的禁軍們有些跑得比平民都要快。

  阿大直接飛了下來,橫刀護在至聖天童身前。

  屍體眼窩中閃著綠光,格外詭異。

  而他在慌錯地環視了一圈後,居然爬著朝至聖天童而來。

  「義父!阿爺!救救敏兒!救救敏兒……」

  好不容易爬過來,哪知阿大一緊張,抬腳將其踹了出去,一路滾出老遠。

  屍體不依不饒,繼續朝這邊而來:「您不疼敏兒了嗎?我可是天天受苦啊!阿爺,佛國,佛國淨土在哪兒呢?敏兒沒去過,敏兒為什麼去不了……」

  阿大剛要提刀,卻被天童一把推開。

  「危險!」阿大焦急喊著。

  可慈父卻已抱住了愛子,滿臉歡憂:「敏兒?果真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