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零章 保護

  看到被踹出去的谷天樂,不知有多少人,差點驚掉下巴。

  這小子的玄陽絕脈,可是盧悅費了莫大人情,在靈界和其他界域,請來五位單靈根的五行天才一起行功,才幫著解了的,現在這樣,是鬧哪一出啊?

  在這破破的國師府,大做這樣的法事,不是為谷家逝去的人超度,那……超度的是什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好些人都撓斷了頭髮。

  魔星的思維方式,大概跟他們的真不一樣,可憐有多少人,猜她是為當初年少的偏激後悔?

  現在人家這樣對待谷家人,顯然是直到現在,她從來都沒後悔過。

  這可真是……

  眾人相視的時候,一齊無語在那裡。

  「……你們說,會不會盧悅只是配頭,真正要大做法事的,是谷令則?」

  咦?

  一群閒著沒事幹的人,自以為又抓到了什麼,在各個高樓上,一齊把目光放到谷令則身上。

  谷令則早就猜到,妹妹那樣,大家會把猜測放到她身上。

  放就放吧!

  反正她無所謂。

  人死為大,這般為曾經欺負過她的兄弟姐妹,大做法事,她其實……也是樂意的。

  盧悅那裡的事,能不想,她便努力不想。

  不同於妹妹,只走兩個地方,她卻是每個院落,都去祭拜了一番!

  不管這份祭拜來得有多遲,可是既然做了,她都是誠心誠意的。

  當然,這裡面,最誠心誠意的,還是在刑堂抄寫的往生經!

  盧悅沒回來的那些天,她每抄一篇,都在念叨給曾經的小悅悅,而每念叨一次,她的心裡,便會有一個地方塌陷,疼得她直哆嗦!

  可是越哆嗦,她越得抄……

  甚至有一次疼得受不了,整篇經文全以精血寫就,那一筆一划,生平從未有過的工整。

  可憐盧悅回來了,她還不敢被她發現,甚至為了防止妹妹看出什麼,補充精血的丹藥,都在暗地裡,吞了好幾枚。

  現在,妹妹又到大殿那裡去了。

  刑堂這裡,從來只有一個浮枷大師,他念起經來,外面的事,向來都是不聞不問的。

  谷令則偷偷摸出那篇精血寫出的往生經,朝擺滿祭果的地方,上上三柱香,才在火盆里點著……

  看著明明暗暗的幽火,她的心再次疼得厲害,好像生命中,真的失去過最重要的人,千言萬語,就在嘴邊,卻又因為顧忌太多,不敢露出一丁點。

  『嗤!』

  好像水滴落進火里一般,微不可聞的聲音,在火盆中響起。

  浮枷敲擊木魚的手一頓。

  這聲音,這幾天,他太熟了。

  盧悅不在這裡的時候,谷令則一個人,往火盆里添紙錢的時候,就這樣常常冒出來,現在……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應該放靈牌的地方。

  國師府的各個院落,據說靈牌都擺滿了,可這裡甚至連個空白靈牌都沒有。

  但他又知道,雖然這裡沒擺靈牌,法事的終極主點,就在這裡。

  盧悅和谷令則在祭拜同一個人,超度同一個人……

  『嗤嗤……』

  如炒豆一般的聲音響起時,才時谷令則回過神來,她忙往後讓讓。

  浮枷修為比她高,感覺到她小心窺視過來的一絲神識,只能佯裝還在闔眼念經,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果然,這丫頭,為了掩飾剛剛的聲音,特意倒下一杯靈酒,祭撒下去。

  唉!

  浮枷忍不住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

  這兩姐妹啊!

  原以為,這場法事,只是盧悅一個人的問題,可是現在看……應該是她們兩個人的問題。

  可惜,她二人好像都不想彼此知道,她們在為那個共同的人傷心欲狂……

  「篤~篤~篤~~~」

  木魚的聲音,沒有一絲停頓,浮枷已經在心裡思量,如何讓她們彼此都放下,或者說,如何讓她們彼此開誠布公!

  雙生之體的優勢,在於開誠布公,在於對彼此的心靈相通上……

  可她們倆個,因為際遇,沒在一起長大,心生種種誤會,好不容易把過去的,全都放下了,卻又一齊在這裡,產生了新的阻礙!

  浮枷有種感覺,她們是屏蔽了自心,不讓另一個有一點的探查。

  「篤~篤~篤~~~」

  盧悅遠遠過來時,覺得今天的木魚聲,更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平靜安寧!

  世俗的紛爭,人與人之間的欺騙傷害,在這個小小的地方,好像都不再存在,

  她止住腳步停在外面,異常希望,那個十三歲的『她』,再也不要對那些不值的人,心傷曾經的欺騙與傷害……

  放過!

  全都放過!

  「多謝大師!」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谷令則的聲音。

  「阿彌陀佛!」浮枷宣聲佛號,知道她是聽出了清心咒,「施主是準備布盧悅後塵,給自己找一個心魔嗎?」

  谷令則:「……」

  她不想布妹妹後塵,可是……

  「你可知,心為何物?」

  感覺到外面的盧悅,浮枷非常希望能一起提點,「心乃無形無相的『我』,問問你的心,你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

  谷令則頓在當場。

  她想要時光倒流到她們未進國師府前。

  「阿彌陀佛!心魔亦是我們自己,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則群魔退聽!」

  盧悅在外面頓住,她早就意識到,她不相信她自己,事實上,她對自己的心,也有諸多欺騙!

  「痴兒痴兒呀!」

  浮枷站起身來,「世間事,從來都是真與假重合,得與失交錯,你們想在這裡,求個明白,只能說是陷入執妄了。」

  他大宣一聲佛號,「人生在世,在於一個相宜,所謂緣來緣去終有水,花開花落終有時!你二人……自悟吧!」

  世上最苦的是,看得破,逃不開,求不得!

  可憐這兩個聰明女子,都看破了,卻逃不開,自然想求……就難!

  有些事,得讓她們自己放下,別人是幫不了的。

  佛法再高深,亦一樣有化不了的東西,若不然,他又何必苦苦跟自己的本性相鬥,執著於苦修?

  看著浮枷大師從妹妹身邊走過,谷令則有一刻的慌亂,她不知道,盧悅是什麼時候過來的,聽到了多少……

  盧悅慢慢踱過去。

  她相信,以谷令則的聰明,一定是猜到了什麼。

  火盆里的氣息不對,裡面的那絲血氣,那樣熟悉,幾乎不用想,她都知道那是什麼,當初在冰霧山,她就用精血,抄了近十萬的往生經。

  她往裡面接著添紙錢時,輕輕捏了道禁制,箍住整個刑堂。

  「谷令則,你說輪迴是什麼?」

  「……」

  「應該是生命的另一種開始吧?」

  盧悅嘆口氣,「在重啟另一種生命的時候,應該沒有彷徨、沒有悲傷、沒有欺騙、沒有傷害……,喝下孟婆湯的時候,會放下所有的淵源和冤緣願怨……」

  谷令則抖了抖唇,非常想捂住她的嘴巴,或者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是她又萬般的想知道……想知道,妹妹那不可觸的——曾經!

  「……我做過一個非常非常恐怖的夢!」

  盧悅閉了閉眼睛,到底無法把曾經的血淋淋,就那樣,暴露在看樣子,異常柔弱的姐姐面前。

  浮枷的意思,她聽明白了。

  谷令則已經因為種種猜測,落下心病,她不能讓姐姐的那份心病,成長為魔!

  「夢裡,我死在這裡,只有十三歲。」盧悅儘量簡潔,卻又在她面前,放大自己的心魔,「我十一歲的時候,『她』十三歲,我一百歲的時候,『她』還是十三歲,我馬上就要兩百三十三歲了,『她』還是只有十三歲。」

  谷令則的眉稍骨,忍不住抖了抖!

  十三歲,是灑水國國變的時候,是……是爹一個人,逃回靈墟宗的時候。

  她看著擺在曾經刑樁上的無數祭品,心下某個地方,塌了一大片,疼得異常厲害。

  若不是妹妹就在面前,她都想按一按了。

  「我一直希望『她』能放過我。」

  盧悅聲音低沉下來,「放過我,就是放過『她』自己,可是『她』好像一直都不放過,或者說,是我自己不放過我自己。

  ……谷令則,你比我幸福!

  既然生來,老天就厚愛你一點,就不要去想了,我……就在這裡。」

  谷令則慢慢伸出手,搭上她肩頭的時候,把臉也埋了上去。

  她一直想保護妹妹,其實,妹妹也一直在保護她吧?

  十四歲,她們在磐龍寺相遇,她去逍遙門駐地找她,她說她們不一樣。她拼命的,想跟她撇開關係……

  那份撇開的心意里,也是不想恨她吧?

  盧悅感覺肩上的某個地方,可能濕了。

  她好想嘆氣啊!

  谷令則太聰明了,再加她做事不秘,她們又是雙生之體,又有借運符變成的兩世印,想完全瞞著,真的好難好難。

  「這麼多年,我一直希望,另一個自己,能放過我。」

  盧悅只能圍著自己的心魔轉,希望藉此,弱化親姐的某些難過,「姐姐,你有辦法,讓她放過我嗎?」

  谷令則努力地眨了兩下眼睛,她聽到了什麼,聽到妹妹喊她姐姐呢。

  這兩個字,她一向很少喊。

  「無論什麼絕境,我都不願認輸不想認輸,因為我輸不起,輸了就沒命了。」

  盧悅回頭看她,「這麼多年,我一直努力修煉,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可是一次又一次,還是被你甩在後面。谷令則,你說……我的心魔若是破不了,是不是會被你甩得更遠更遠?」

  「……」

  谷令則已經分不清自己心裡的滋味了,「不會!」

  她吸吸鼻子,「我們是雙生之體,這裡的事處理完,我們就去逍遙門的殘劍峰,你說帶我進你的洞府,我們一起修煉的。」

  「對噢!」盧悅扯扯嘴角,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我們是雙生之體,我命運多舛,你順風順水,所以,你得努力補償我,任何時候,都得走在我的前面,一輩子助著我。」

  谷令則:「……」

  悲與喜在心中交織不絕,她慢慢地點了頭。

  「你要努力啊!」

  盧悅靠到她身上,「我想活成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想永遠這般青春永駐,想嘗便天下所有美食,想看遍天下所有美景,想去所有人都想去的仙界,享受真正的長生……」

  谷令則一下子覺得壓力好大好大。

  妹妹想要的東西,太多太多,她的肩膀挺弱,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你說,我能活成千年的王八嗎?」

  谷令則的嘴角抽了一下,有這樣形容自己千壽的嗎?

  「元嬰已經是千壽了,不過……」盧悅嘆口氣,「除非我一輩子呆在歸藏界,若不然,域外饞風背後的那個大獠,一定不會放過我。」

  谷令則的身體,一下子繃得直直的。

  抱福宗廣場上,那麼多的天雷子,朝妹妹炸開時的樣子,好像還閃在眼前,她落在這裡的軟弱,瞬間有多遠甩多遠。

  「以後到哪去,我都陪你一起。」

  「光陪我有什麼用?」盧悅在火星就要熄滅的時候,再次添上紙錢,「我們得反打回去,想保護我,你得比我厲害才成。」

  谷令則:「……」

  她是元嬰中期,可是好像是比妹妹弱了好些。

  「陪我修煉一段時間後,你還得把洛夕兒拎來,冰與火……,比你們想像的要厲害多了。」

  ……

  一邊超度心魔,一邊讓谷令則振作的盧悅,絕沒想到,丁岐山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魔域一群追殺他的修士,見到他,好像全都視而不見似的。

  只有幾個化神魔修,覺得最近有些奇怪,帶過來的那麼多元嬰修士,現在一個個的,失蹤了好些。

  按理來說,道門中人,輕易是不會讓他們魔修橫行在道門,可他們現在明明是在追殺丁岐山啊,他們怎麼能下暗手呢?

  數道飛劍傳書,被發回魔域,他們要向自家的魔主報告情況。

  那些無聲無息,就消失了的元嬰修士,不可能是道門普通人所為,真正出手的,只能是化神修士。

  道魔因為域外饞風,而暫時休戰,他們顧著大義,沒朝道門出手,可道門太不地道,這樣朝小輩來陰的,讓他們怎麼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