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三章 容家

  山頂的風呼呼吹著,經歷過昨天疑似的地動之後,墩三不敢再呆下去。

  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能到哪呢?出不了這地方,以後他就是凡人一個,天大地大,靠一雙腳又能走多遠?

  墩三嘆口氣,他的腳還有些跛,只差那麼幾天,所有的一切都錯過了。

  進來的族人,除了殷智長老,全都伏屍在此,還有域外饞風的神核,都沒有人收攏,戰況到底如何?

  他又一次找起血跡,深切希望,是因為雨水沖刷,所以,看不到盧悅等人的鮮紅血液。

  「你果然來了。」

  無洃終於用七天時間,也爬了上來。

  「前輩?我家長老呢?」墩三心中一喜,忙看向他的身後。

  「不用找了,他也在那天隕落了。」

  無洃嘆口氣,從某一天蝠屍體旁,撕一片被其死後變身,已經半毀了的衣服當包袱皮,把一顆又一顆的神核撿起來。

  「都……都死了?」

  墩三駭白了臉後,又忍不住帶了一絲希冀,「那……盧悅他們也全都死了嗎?」

  「……別再做夢了。」

  無洃看他一眼,「他們四人,連個傷都沒有。」

  啊?

  墩三有些呆呆的。

  「我想出去,我不想當人。」無洃撿了一個族人的神核後,又撿第二人的,「所以,為了性命,我……已經投靠盧悅了。」

  「……」

  墩三張了張口,發現他無法說什麼,只能慢慢往後退。

  「墩三,我們一起吧!」

  什麼?

  墩三原本便不靈便的腳,踉蹌了一下。

  「這麼多年,各方嚴防死守,不敢讓功德修士成長,可惜……」

  無洃撿到了康海的神核旁,目露悲憫,「可惜,盧悅先是在大人和陰尊的眼皮子底下,進階化神,後又……把你們炸了出來。」

  一步錯,步步錯,時至如今,他們只能妥協著生存。

  「仇我們報不了。」無洃已經認命,「天道對成長起來的功德修士向來偏愛,這裡……困不住他們。」

  困不住?

  墩三明白無洃長老話里的意思。

  想要活著現出天蝠本尊,就必須出去,否則……就肯定像伏屍的族人,死後化真。

  「不會再有人來救我們。」無洃把族人碎了的神核,也全撿進包袱,「我們只能自救。」

  相比於絕情絕意的絕輔大人,他其實更相信盧悅做為一個功德修士的操守。

  「我族的東西,我收,你族的東西,你收。」他看向還在猶豫的墩三,「我們一起投靠吧!」

  「我……」

  墩三不僅聲音抖,就是身體,也控制不住地有些發抖。

  一失足,會是千古恨。

  難不成,他真要當著族人屍體的面……

  「世間萬物,適者生存。」無洃其實不僅憐憫他的性命,也希望拉個同伴,緩解那份罪惡感,「我家大人和貴族的贏四,能在拿了空牙之後,還跟盧悅妥協,是一種智慧。」

  「……」墩三深深嘆了一口氣。

  「命沒了,什麼都沒了。」無洃在包袱上打了個結,背在身上,「來時,盧悅說了,我有兩條路,一條是殺了你,一條是……讓你服下這裡面的毒丹。」

  什麼?

  墩三大驚。

  「這毒丹是有解藥的,」無洃的聲音平平靜靜,「墩三,你想好,不服毒丹,為了性命,不僅我要殺你,就是盧悅四人,為了心理上的某種安全,也會想方設法找到你,並且殺了你。」

  「……」

  墩三的腿抖了抖。

  「既然用毒丹了,她就無意殺你。」

  無洃接著道:「我也不想殺你,否則剛你想事入神的時候,就已經沒命了。」

  凡人的身體,有他想像不到的脆弱。

  在有靈力的地方,只要神核能保證三顆以上,一條命,怎麼也不會丟。

  可是這裡……

  他們死起來,都太快,太方便了。

  「你看看我的這件厚毛披風。」

  山上的風厲害,墩三的法衣哪有他的暖和?

  無洃樣了樣身上的厚毛披風,「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冬天就要來了,到時你怎麼辦?鑽老鼠洞嗎?」

  「……」

  墩三的眼睛,看向族人屍身上被口器戳爛的法衣,抖了抖唇角,「他們……他們真的能不殺我嗎?」

  「你的命,有我的命貴嗎?」

  無洃反問。

  這?

  墩三終於向他伸出手。

  「接著吧!」無洃把丹瓶扔給他,「在盧悅面前扮可憐些,她是功德修士,只要不是你主動亮爪子,只要老實聽話,蘇淡水三個人……,看在她的面上,是不會動我們的。」

  咕!

  墨綠色的丹藥,被墩三一口咽下。

  「收拾東西吧!」

  無洃無聲一嘆,他的第一個任務,算是完成了。

  ……

  解藥終於給了。

  所有青龍鬆一口氣的同時,對蘇淡水的言而有信,升起另一種敬畏!

  「以後我要找你們,會到江邊喊,不論是誰,只要聽到的,都給我乖乖過來。」

  蘇淡水可不知它們所想,語氣嚴厲,「否則……,這青龍江,你們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昂昂!」

  「昂!」

  「昂昂昂!」

  盧悅在旁,看它們點頭不絕時,發出的細稚龍聲,忍不住撫額。

  「行了行了。」蘇淡水也覺得不忍直視,「都回去吧!」

  師弟和早早少時,似乎不是這個樣子。

  她拉著師妹離開,「等靈氣回復,讓飛淵回去把早早帶來。」

  嗯?

  盧悅目露疑惑,「你是說……」

  「早早比你想的厲害。」蘇淡水深吁一口氣,「還有林芳華。」

  宗內曾經的那些小笨蛋,全被兩人磨出來了,「有他們兩個在,我們可以省很多心的。」

  能磨人,自然也能磨神獸。正好,早早也是妖族。

  「否則,你也看到了,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吐血。」

  「……」

  盧悅無語。

  「它們在這裡一輩又一輩,大概被封印得有些傻了。」

  蘇淡水嘆口氣,「就像一線天對飛淵的封印一樣,時間太久,損傷……,可能比當初那些布後手的大能們以為的更多。」

  是這樣嗎?

  盧悅深深一嘆。

  「你看早早多聰明。」蘇淡水比較著,「聽說第一次被修士抓著認主,她愣是用幻術,讓人家以為她認過主了。」

  對啊!

  盧悅的眉頭擰了又擰。

  「嗷!」

  江對岸,站在山崖前的大白虎,朝她們吼了一嗓子。

  盧悅回頭。

  「唳!」

  朱雀飛旋於前,似乎也在朝她們打招呼。

  「咦?這兩傢伙,好像比青龍聰明些。」蘇淡水朝它們揮了揮手,「要是鳳凰也能像它們就好了。」

  否則管妮得愁死。

  「它們——應該感覺到天地靈氣了。」

  盧悅有種感覺,對面的兩個傢伙,是在感謝他們。

  「可是我們沒有。」

  「青龍江把人妖兩族隔開,除了避免彼此殺戮外,靈氣的布置,或許也不一樣。」

  盧悅以己心度那位佛門大能的心,「人族只要有功法,主動吸收靈力時,比妖族快多了。為了某一平衡,那位五水前輩,應該做了很多。」

  「……」

  蘇淡水看了師妹一眼,「他要是沒做那麼多,也沒辦法,得到諸神獸的族藏吧?」她在心裡嘆口氣,「還有望天城的人,他在最後,恐怕已經為他自己平反了。」

  盧悅微微點了頭,「師姐,我們什麼時候去望天城?」

  「暫時不去。」

  蘇淡水昨晚想的有些多,都沒睡好,「天地有變,望仙城城主或許已經知道,有我們的存在了。

  他每年都到這裡祭神,而這裡,又是解開地骨噬解至禁的地方,所以事情不會這麼巧的。」

  「你的意思是,他會打聽我們?」

  「不止!還會主動來接我們。」

  蘇淡水揉了揉眉心,「盧悅,你知道什麼叫陰溝裡翻船吧?凡人為了權利,狠起來的時候,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你是因為,他全收攏去的古仙儲物戒指?」

  「要不然呢?」

  蘇淡水冷笑,「為什麼同是荒年,別人就能餓死,他卻富得流油?什麼拿米糧換?做為城主,享四方供奉的時候,當然也有哺育四方的責任。

  要雖他在做什麼?趁人之危,擺君子面孔,換了人家最為重要的傳承重寶,還要人家感激他。」

  「……」

  盧悅無言以對。

  「有野心,我不反對,可是有些事,需要底線。」

  修仙之人沒有野心,不可能與天奪壽,蘇淡水從來不反對這一點,「現在靈氣未復,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

  容瑆不知他將要面對的是誰?

  古老傳說,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但自家老爹的鄭重,他不能不上點心。

  「快點跟上。」

  朝坐騎揮一鞭子,刻意打扮過的他,更像個瀟灑的劍客。

  爹爹說,如果來的是仙人,那就做出男人該有的樣子。

  如果來的是仙子,就更得做出男人該有的樣子。

  容家,從古至今,就不是一般的人家。

  普通的仙人,連給他們家提鞋都不配。

  但今時不同往日,人家現在是仙人,他們現在是凡人。

  人在屋檐下,當低頭時且低頭,老祖宗的話,絕對不會錯。

  首先,他要取得人家的信任,得了仙人的信任,容家就等於勝了一半。

  七騎在官道上疾馳而過,又半晌後,一個侍衛喊住了他,「公子,還有百多里就到了,先梳洗一下吧!」

  城主交待過,少城主得以最好的形象去找人。

  「行!」

  容瑆異常矯健地跳下馬背,「就地休息,吃點東西。」

  風塵僕僕固然是一種姿態,可瀟灑劍客,可能更合那些永遠也不會老的仙人眼緣。

  水囊、手巾、銅鏡……,甚至面脂侍衛帶的都有。

  吃飽喝足,容瑆在銅鏡前好好打量他自己,豐額劍眉,相貌奇偉,望天城裡,他是第一公子,不知有多少女孩兒喜歡他。

  他朝銅鏡輕輕展顏一笑,如果能成仙,這幅樣貌,將要伴隨終生了。

  「韓四,發什麼呆呢?」

  啊?

  韓四忙忙低頭,「公子今日……今日太……太好看了。」

  「哈哈!哈哈哈……」

  容瑆大笑著跨上馬背,「今日事順,回城本公子定有重賞。」

  爹說,容家的人,生來就有芝蘭之姿,這也算機緣的一種。是老天給容家的機緣,當年的老祖宗用好相貌走出通天大道的第一步,今天他要把老祖宗的路,再走一遍。

  天要黑的時候,他們終於趕到了目的地。

  「容瑆公子!」

  老者迎到他的時候,都不知有多驚訝,「公子大駕……」

  「老丈免禮。」

  容瑆跳下,扶住要彎腰的老頭,「今年風調雨順,收成不錯吧?」

  「啊?是是,托城主的福。」老者受寵若驚,今年春上過來祭神,給公子行禮,公子可沒瞅過他。

  「老丈這話可錯了,風調雨順是神在賜福,是我們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

  「不敢不敢!」

  老者覺得現在的公子,真是太好了。

  言談如春風化雨,拂面溫暖,望天城有這樣的少城主,真是所有人的福氣。

  「公子,今日可是要在此歇息一晚?」

  「自然!」容瑆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昨日地動,方向似乎是從這邊傳來,父親與我俱不放心。不過現在看……,倒是我們多慮了。」

  「地動連城裡都感覺到了?」

  老者在不知不覺間,與他閒話家長,「哎呀呀,剛開始的時候,可把我們嚇死了,公子,您不知道,昨日有仙人從江上來。」

  容瑆心中一跳,青龍江多少年來,無人能涉,「仙人?真……真有仙人?老丈又怎麼知道那是仙人?」

  「青龍江上,突然出現好像房子那樣大的龜,馱著四位仙長踏水而來,他們不是仙人,誰能是仙人?」

  老者到現在還在激動著,「還有頭上長包的青龍,就隨侍在他們身側,地動,也是諸位仙長在御使法力。」

  房子一樣大的龜,還有頭上長包的青龍,甚至地動……

  容瑆心中有底,「有……有很多仙人嗎?」

  「四位!」老者指了指天歸堂,「四位仙長駕臨賤地,天歸堂……」

  「應該的。」容瑆努力平息起伏的心潮,「還請老丈幫忙帶為引見,我望天城,等諸位仙長,可是好多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