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正在屋內說著話,忽然聽到有聽差在門外來找盛遠航,「老爺,太太請您下去用早餐,說是一會兒客人就來了。記住本站域名」
盛遠航自是不知道盛太太要強好面子的心思的,卻見她對亦笙的這件事肯這樣上心,心中不免很是滿意,甚至還存著幾分感激之情,當下應了一聲,便攜了女兒一道下樓去用早餐。
一頓早餐,幾個人的心思卻都不在吃上面,隨便吃過幾樣便吩咐下人收了。
遠航見女兒吃好了,便催著她回房去,亦笙見父親這樣,略覺好笑,卻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盛太太在場,也不好多說什麼,應了一聲便上樓去了。
盛太太眼見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又起身親自到廚房交代了幾句,方回到客廳沙發上坐著,對著丈夫開了口:「仲舍,一會兒人來,萬一真是向亦笙提親的,你想好該怎麼應對了嗎?」
盛遠航道:「我怎麼應對,那還不是得先看對方怎麼表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橫豎不失禮也就是了。」
盛太太點頭道:「你說的很是,我也是這個意思,這萬一人家要是真來提親的,你要回絕人家可得講點兒技巧,馮家地位那麼顯赫,薄仲霆如今又如日中天的,你可千萬別讓人下不來台,倒反把好事變成壞事,讓人記恨上咱們家了。」
盛遠航道:「誰說我要回絕了?你儘是瞎操心,有的沒的都想上一通。」
盛太太一口氣噎在喉中,好半天了才緩和過來開口道:「那你先前幾日又是那樣的態度,更別提從前了。仲舍,我還不了解你麼,你素來是不願意和這些達官顯要有牽連的,更何況現在還是去攀親——難道這一次我竟瞧錯了,你竟是贊成這樁親事的嗎?」
盛遠航嘆了口氣,「要照著我原來的想法,我只願意亦笙嫁個本分的生意人,一輩子衣食無憂,安安穩穩和和美美的,我並不指望她光宗耀祖或者其他,我只希望她這一生都好好的,這就夠了。」
盛太太聽著丈夫這般說,心內暗恨,面上卻只做出通情達理的樣子,點頭道:「是呀,平平淡淡也是一種幸福,可要比那些人前風光人後咽淚的生活強太多了,亦笙現在是還小,女孩子家,又多少都是有些虛榮心的,有那麼一個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來向她提親,她容易頭腦發熱一口答應下來也是有的,可是我們做長輩的,卻不能不替她的將來著想,想那薄仲霆是什麼人,馮家又是什麼家世,我是擔心亦笙嫁過去以後受委屈,到時候,我們連幫她說話的分量都沒有!」
盛遠航聞言,卻搖了搖頭道:「小笙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孩子,我問過她,她心裏面喜歡的是薄仲霆這個人,不是他的身家地位。當然了,一會人來了咱們也得好好替她看看,其實我也想過了,只要人好,又是真心待小笙,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
盛遠航如是說了,盛太太卻如何能咽下這一口氣,你說亦箏如今嫁得也不差,那這小丫頭嫁得個其他好人家她也不計較了,可是,卻偏偏是薄仲霆,這一口氣堵在胸口,如何能平?
她不禁越想越氣,又一個勁兒地提醒自己要壓住脾氣,過了好半天,才勉強穩住情緒,又暗中思量良久,方將心一橫,對著丈夫緩緩開口道——
「仲舍,到了如今這節骨眼上,我也不敢瞞你了,亦笙這次出的事,其實鬧得挺大的,她因為幫宋翰林的那個女兒,被人說成了共黨,抓進了陸軍監獄……」
「什麼?陸軍監獄?你不是跟我說只是一點兒小誤會,她什麼都好好的,都是打點好了的嗎?亦竽亦箏他們幾個不孝子居然也敢騙我!」
盛遠航又驚又怒,雖然尚不知女兒受過怎麼樣的苦,可只要一想到他那樣嬌養著的孩子,竟被抓到監獄裡關了好幾天,而自己卻什麼都沒做,他的一顆心,簡直是急痛交加。
「是我讓他們瞞著你的,還不是怕你的身體吃不消!可我背地裡那是也一分鐘沒敢閒著,你要不信自己去問問,亦竽他們兄弟幾個為了亦笙的事情,跑了多少關係,打點了多少錢,我可有攔著的?不都是讓他們只管放手花錢,拼著家裡所能想盡辦法去救亦笙出來,又不敢讓你知道,一顆心都要生生操碎了——如果這樣你還要怪我,那我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了!」早就想好了的說辭,說到後面,盛太太面上神情又是傷心又是無奈又是委屈,也不去看丈夫,只拿出了絹子抹眼淚。
盛遠航聽太太如是說了,又見她這個樣子,只煩躁地嘆了口氣,卻不好再多說什麼,一顆心又是內疚又是自責,只和自己生悶氣。
盛太太停了半晌,估摸著丈夫不會發作,便又緩緩開了口,「仲舍,我現在告訴你這些,一來是因為我本來也沒打算瞞著你任何事,先前只是時機不對,二來,我也得讓你知道,雖然亦竽他們盡了全力,可那陸軍監獄是什麼地方?亦笙這次能夠安然無恙,說句實話,真是全憑了人家薄仲霆幫忙——我聽亦箏說,說是亦笙告訴她的,當時薄仲霆是把亦笙說成是他的未婚妻了,這才矇混過關的,可我沒想到現在兩人竟然要假戲真做,我總擔心裏面有隱情,也擔心亦笙是一時心軟想報恩,到時候是要吃虧的。」
盛遠航煩躁地開口道:「你現在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木已成舟的事情,平白欠了人家這麼一大個人情,現在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盛太太道:「我們欠人家人情不假,想辦法還上也就是了,我現在告訴你,是不想你稀里糊塗地耽誤了亦笙的幸福,現在可不作興與身相許這一套了。亦笙雖不是我親生的,但這麼些年來總歸是我看著長大的,總歸也叫我一聲齡姨,我待她怎麼樣,你也是看著的,現如今遇到孩子的大事情了,我也和對亦箏當年是一樣的心,只惟願她嫁得好,但我畢竟不是她的親娘,左右也不過是在這裡說說我的意見罷了,到最後拿主意做決定的不還是你?」
盛遠航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時之間攪得心煩意亂,正要說話,忽然有聽差進來回稟,「老爺,太太,客人的車子已經到了。」
盛遠航於是嘆了口氣,默下聲音,只和盛太太一道兒起身迎了出去。
他們方走到花園,遠遠的便見一人身著青色長衫,精神矍鑠地從黑色的小汽車裡下來,緊跟在他身後下車的,是一位穿身黑色金絲絨旗袍的夫人,而替他們開車門的,卻正是薄聿錚本人。
平日裡無論馮帥也好,薄少帥也好,見慣的總是報紙上他們戎裝的照片,現下見他們這樣只著便裝,雖免不了仍帶了侍從官,但也一律未著戎裝,就真只如同尋常走訪多年的老友一般,一點兒排場和架子都不顯擺。
然而,卻畢竟是呼風喚雨慣了的大人物,饒是便裝,卻都是自有一股子無形的氣勢隱在舉手投足之間,不容人小覷。
幾個著便裝的侍從官,手捧了大小禮盒跟在他們身後,那禮盒的準備亦是煞費苦心,即不會太多了顯得以勢凌人,卻又較之往常更為豐厚,顯出了足夠的重視。
那馮帥尚隔了一段距離,便中氣十足地對他們笑著抱拳致意道:「盛公,我們這次是不請自來,多有叨擾了!」
盛遠航連忙還禮道:「哪裡的話,馮帥和夫人大駕,寒舍蓬蓽生輝啊!」
一路寒暄著進了客廳,那馮夫人便示意侍從官把禮盒都放下了,盛太太見這位夫人黑色的旗袍之上,一串珍珠項鍊珠圓玉潤,瑩然有光,腕上戴了一個水潤通透的玉鐲,胸口別了一個鑽石胸針,左手的無名指上又戴了個寶石戒指,除此之外,也並無其他過多飾品,整個人卻給人一種高貴又不失親切之感,加之她保養得極好,看上去更是年輕而容光奕奕。
盛太太在心裡暗自嘆息了一聲,看來女人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真的是會決定她的一生的,她本也是自視極高的人,就個人層面而言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可是人家的身份地位就擺那裡了,再怎麼的不甘心,她一樣還是得放低姿態喚上一聲夫人。
「馮帥,夫人,你們能光臨寒舍我們已經感到萬分榮幸了,還帶了這麼多東西,可真叫我們不敢當。」盛太太帶出一個優雅微笑,客套著開了口。
一面說著,一面卻忽而一轉念,偏又想到了萬一那小丫頭果真嫁了薄聿錚,難道自己在她跟前也得這樣?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在心底堅決的否決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的發生,她受不了的。
馮夫人聞言,笑了一笑,謙和開口道:「也並沒有準備些什麼,時間太倉促了,況且賢伉儷又久居上海這個大都市,什麼好的沒見過,我們也就是帶了點兒土特產當做見面禮,還希望兩位不要見笑了。」
盛太太自是又客套了幾句,又親自布讓茶點水果,馮夫人陪在一旁與她閒話,不時出言讚美幾句,或說茶點精緻,或說布置雅致,盛太太嘴上雖謙辭,心底卻是十分受用的。
相較這廂兩位夫人的有說有笑,男客那邊卻顯得有些沉默,盛遠航心底有事,也無心擺出主人家的身份來活絡氣氛,薄聿錚因為長輩在前,自也不便多說,還是馮忠泰憋不住了,喝了一口茶,便把茶杯放下,對著盛遠航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盛公,我是個帶兵打仗的粗人,直來直去慣了,現如今也就不虛應下去,這就開門見山的直說了,我們這一次來上海,正是專程為了犬子聿錚來向令愛提親來了,不知盛公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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