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姐說了,她現在的狀況不方便見男客,所以要勞煩紀先生在這裡稍坐一會兒,紀太太,您請跟我來。記住本站域名」有看護一面下樓,一面對會客室內坐著紀家夫婦開口笑道。
紀桓略微低了低眼睛,眸中似有晦暗光影轉瞬即逝,似早已預知、又似痛極、又或者是,鬆了一口氣?
其實,無論是什麼,都已經無關緊要。
不過片刻,他便斂回了自己的心神,向那看護開了口,聲音微緊,「盛小姐如今傷勢怎樣?」
那看護笑了笑,「兩位放心好了,盛小姐恢復得很好,再過個三五天應該就能好全了的。」
他心中一直壓著的千鈞巨石,終於緩緩放下,於是溫倦地對身旁的妻子笑了笑,「去吧。」
有下人為他端來茶點,他道謝,卻並沒有動,只是靜靜的點燃了一支煙。
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他習慣點菸,卻並不抽,只夾在手指之間,任那青煙紅暈一點一點蔓延。
一支煙的時間,這幢房子的主人回來了。
那人見到他,並不驚詫,就如同自己見到他一樣。
其實亦箏說得太過籠統,只是亦笙被朋友救了出來,至於是什麼朋友,她也不知道。
可是他卻知道。
能向陸軍監獄輕鬆要人,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放眼全國,不過二三。
而這其中,能與亦笙扯上交情的,除了眼前這人,還能有誰?
他站起身,冷靜的向他伸出了手,「多謝薄將軍對敝妻妹的搭救之情,今後若有任何用得到的地方,儘管吩咐。」
薄聿錚伸手與他相握,平靜開口:「不用,我與亦笙相交多年,理所應當。」
紀桓略低了下視線,唇邊帶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似自嘲,又似荒蕪,停了片刻,他斂了笑,抬起眼睛直視面前的薄聿錚,「那可否請問薄將軍對亦笙的營救,是出於哪一種交情?」
薄聿錚眸光沉斂,亦並不因他這個略顯唐突的問題而惱怒,他淡淡開口,每一個字,都有一股不容人置疑的意味在其間,「我已向她求婚,紀先生應該可以分辨。」
「你是認真的?」紀桓盯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口問。
薄聿錚的聲音依舊淡而不容置疑,「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紀桓看著他,點了點頭,神情卻有些恍惚,仿佛在他眼前的,根本不是薄聿錚,而是那些逝去的、美好的、貪念過、疼痛過、明知永不可再得,卻仍然忘不了、戒不掉、終生都在追憶的那些奢侈的光亮與溫暖。
過了很久,他的唇邊終於帶出一個蒼涼的弧度,眼中卻慢慢浮上安心和努力的釋然,眼前這個男人,足夠強大到可以護她今後一生無憂,而能為了一個疑似通共的女人甘冒自己政治生涯的極大風險,他對她的真心其實早就昭然可見,更遑論方才話語中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很好,是值得亦笙託付終身的人。
而他與他,終究是不同的。
紀桓對著薄聿錚笑了笑,「好好待她,她值得你用一生去珍惜。」
薄聿錚眸光微動,正色應道:「我會的,你放心。」
紀桓於是無話可說,重新在沙發上坐下,找出煙,拿出火柴想要點燃,劃了幾次都沒劃燃,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許久許久都不曾再出現過的頭痛,忽然襲來,他強咬著牙關,迅速從西服口袋裡掏出藥瓶,然後將藥丸咽下。
薄聿錚站在一旁看著他費力的吃藥,並不去幫他,他知道他這個時候,最不願有牽扯的人便是自己,而說來,他與他在某些方面都是一樣的,目標明確,一旦認準,便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去達到,都有一身傲骨,與其要人同情,毋寧死。
待到紀桓慢慢平復下來,他方開口問道:「替亦笙治療的醫生就在樓上,需要讓她下來替你看看嗎?」
紀桓搖頭,「不用,老毛病了。」
薄聿錚停了片刻,又道:「交淺言深,你方才服的藥味裡帶著毒箭木的味道,我曾經領兵在雲南作戰,很吃過些苦頭,長期用藥,當心飲鴆止渴。」
他與紀桓並無交情,也絕非多事之人,只是因為知道她曾經怎麼樣的喜歡過他,不願意她因為他傷心難過罷了。
紀桓笑笑,沒說什麼,停了片刻,重新向他開口:「我是來接她的,你們畢竟還沒有正式婚約,傳出去對她的名聲不好。」
薄聿錚微點了下頭,卻道,「她恐怕不會跟你走。」
紀桓瞭然的開口,「我知道,不過內子在上面勸她,她應該會聽的。」
說話間,恰好樓梯上出現了亦箏的身影,她見到客廳里除了紀桓還多了個陌生的男人,臉一紅,加快了腳步走到丈夫身邊。
「慕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她擔憂的開口。
「我沒事,」他溫言安撫她,又問,「亦笙和我們走嗎?」
「她說要先等朋友回來。」亦箏道。
薄聿錚聞言開口道:「二位稍坐,我上去看看她。」
一路到了二樓,敲了敲她的房門,亦笙在裡面應了一聲,於是他便推開了門,她正獨自一人在房中。
她轉頭,看見是他,開口,「我要回去了。」
聽她這樣似乎毫無留戀的說起,他心內還是有些窒,卻仍能豁達的為她而想,畢竟這是對她好的,於是點頭,「好,讓醫生和看護跟著你,到你傷完全好了。」
她看著他,忽然微笑,「那我傷好了,你到我家提親不?」
他竟然怔住,因著她的這一句話,動彈不得。
她還是那樣看著他微笑,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臉色卻開始慢慢的發紅,「姐姐說,男女授受不親,我不可以在這裡住久了的。我告訴她,你已經向我求婚了,而我正準備答應,可是,光是我答應還不行,你得去同我爸爸說。」
她慢慢斂了笑,看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的開口:「紹之,我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喜歡我,你是那麼的好,足以滿足任何一個女孩子的虛榮和幻想,你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那一類人,可是,我竟然遇見了你,而你竟然會喜歡我……」
他張口欲言,卻被她柔柔的止住,「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完。」
於是他靜了下來,聽她的聲音繼續傳來——
「我的過去你是知道的,我也很感激你這一次救我出來,但是,紹之,我想要你知道,我答應嫁給你,並不是為了逃避,或者報恩,只是單純的因為我想嫁給你。早在法國開始,我就對你有好感,一直有,直到現在,越來越多,我不知道這與你對我的感覺相比是怎樣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稱職,可是我想要去嘗試,也會去努力,做一個好妻子。」
他的眸光當中是深深的震動,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而她雖是把心裏面的話全說了出來鬆了一大口氣,卻到底還是覺得有些羞赧,又見他這樣看著自己,更是臉紅,又不願意叫他察覺,便刻意輕鬆笑著去轉移話題,「你方才要說什麼,可以說了。」
他卻沒有說話,只是俯下身子,單手托住她的頭,然後他的吻,便深深的覆了下來。
許是顧及著她的傷,他吻得並不激烈,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一般纏綿輾轉,又如同沉迷於她的美好,額頭相抵著額頭,唇瓣摩挲著唇瓣,呼吸交融著呼吸,溫存流連得久久不願放開。
當他終於鬆開她時,她的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來了,一雙眼睛死活不敢看他。
他不覺莞爾,忍住想再吻她的衝動,伸手將她攬到自己懷裡。
她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還有那一句篤定的話語——
「亦笙,你等著我,我會給你一個舉世矚目的婚禮。」
心裡,忽然被一股溫漲的暖流充溢的滿滿的。
或許,這就是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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