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什麼都沒說，按照程惠的要求寫對聯。
不過屋裡沒外人，他突然道：「你這幾幅對聯寫得真好，很有文采。」
程惠哈哈笑了：「不是我寫的，有本專門教寫對聯的古書，我看過。」
「還有這種書，我媳婦真是見多識廣，而且記性好。」高遠道。
程惠哈哈笑。
高遠現在的樣子要是讓他那些兄弟們看見，得嚇死。
高遠一邊寫字，一邊扭頭看程惠，她笑起來真好看。
程惠看著他手下的字，他根本沒停，完全盲寫，卻依然好看。
突然，程惠喊道：「停！換種字體，這個，殺氣太重了。」
光想著他字好看了，忘了他是什麼人了。
他的字矯若驚龍、鐵畫銀鉤，透著殺氣。
高遠也反應過來，這不是平時練字，自己想怎麼寫怎麼寫，這是寫春聯呢，殺氣太重不好。
他頓時換了筆跡。
他的字不但有自己的風格，他還可以模仿別人，這回專門挑正氣濃的字體寫。
「嗯嗯，這回就漂亮了！我老公真棒！」程惠在他旁邊夸道。
高遠低頭看著她微笑，狹長的鳳眼裡微微閃著光亮。
「對了，你之前在想什麼？」他問道。
程惠知道他說得是車上的時候。
她頓了一下，實話實說道：「想你啊。」
高遠的手一抖，差點寫廢，好在寫字已經融入了骨髓一樣，手腕一轉完美收筆。
「哈哈哈。」程惠笑了一陣才道：「說真的，不開玩笑，就是在想你。
「想你到底是個什麼身世，我聽別人說，你母親是京城人，逃難過來的。
「你不想去找你外祖家嗎？或者，你親生父親家？你知道他們的消息嗎？」程惠問道。
高遠低頭繼續寫字，原來是這個，也對，她好奇他是應該的。
如果連他的身世都不好奇，那是心裡沒他。反之......
高遠的字龍飛鳳舞，越寫越快，越寫越漂亮。
「我知道他們是誰，在哪，我母親臨終前告訴我了。」高遠道：「但是我不想去找他們。」
「為什麼？」程惠裝模作樣地問道。
其實為什麼她上輩子就知道了。
高遠的母親當初離家出走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懷孕，是剛剛懷上的時候，夫家也就不知道她懷孕。
結果她母親先後遇到了綁匪、亂軍、壞人，幾經折磨、逃跑，最後來到高家屯，挺著大肚子嫁給高老三，終於有了個安穩的容身之地。
要不是孩子生下來跟她老公很像，她都不確定這個孩子是她老公的......
亂世的女人就是慘。
現在又沒有DNA技術，母親又死了，他拿什麼證明自己是兩家豪門的孩子？
上門去認親，只是自找沒趣，他也沒想過要認這兩門親。
他打聽過了，都不是什麼善茬......
只是母親的遺願，希望他回去看看她的父母，如果可以的話，替她盡孝，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過這些話，高遠現在還張不開口跟程惠解釋，他怕嚇到她。
「這個說起來比較複雜，等我下次回來再告訴你。」高遠道。
「好啊，你什麼時候想說再說。」程惠體貼道。
兩人相視一笑。
程惠就繼續忙去了，必須在天黑之前，把感光膠刷好，因為這個需要陽光曬。
好在這個東西快，一張紗網刷三四下子就夠了。
「刷刷刷」，30多長紗網還沒刷完，高遠的10副字就寫完了。
「你再在紅紙上練練，一會兒要寫到硬塑料上，大小要跟紅紙上一樣。」程惠道。
高遠點頭，也不問為什麼。
等程惠把所有紗網都刷好拿出去曬太陽，高遠已經寫了一堆紅紙了。
除了管生產的幾個人還在車間裡忙活著，郭大軍和王會、李鹽幾個沒事，就來看熱鬧了。
「沒想到小遠這字寫得這麼好！」郭大軍道：「多勞多得人人樂，豐產豐收歲歲甜。我要這個！」
「精耕細作豐收歲，勤儉持家有餘年，我要這個。」老黑道。
「東風化雨山山翠，政策歸心處處春。我要這個。」
眾人挑選起來。
程惠從腦子裡挑選的這些春聯，都是非常有年代特色的。
像什麼財源滾滾，招財進寶的詞，反而不行，不提倡。
大家都是死工資，想財源滾滾，那都得走歪門邪道。
眾人一人選了幾副就夠用了，一家最多兩個大門需要貼春聯，多選的都是準備送人的。
郭大軍看著奮筆疾書的高遠，問道程惠：「就讓他一個人寫？」那幾輩子也寫不了那麼多紅紙吧？
「我這不是在做印刷版嗎，到時候我們手動印刷，一個人一天能做幾千張，一萬張，這點紅紙不夠兩天使的。」程惠算算帳道：「不行，我還得再去買點紅紙。」
「別別別，等這些用完再買就來得及，省城大大小小的造紙廠好多，紅紙有的是。」郭大軍道。
一個人一天用幾千張紅紙？人形機器？他看看那些擺在外面的「窗戶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程惠也不跟他們解釋了，讓眾人去隔壁等著，給高遠倒出空間，他要開始往塑料紙上寫字了。
高遠已經習慣在任何載體上寫字，都能寫得很漂亮，所以塑料板完全沒有影響他的發揮。
等10副春聯寫完，有開始寫福字，各種字體，各種大小的福字。
福字比春聯的銷量就大多了。
現在不是家家都買得起春聯，請得起春聯，就是請人寫不花錢，幾分錢的紅紙錢，也有人家捨不得。
但是多少得買幾張小福字添添喜氣，有點過年的樣子。
兩個小時之後，太陽剛剛落山，30幾個網版就做好了。
程惠終於鬆口氣。
「大家看好了，我要開始展示了！」員工休息室里，程惠笑道。
眾人頓時鼓掌捧場，雖然不知道捧的是什麼場。
飯桌沒有春聯那麼長，所以程惠展示的是福字網版。
壓好紅紙，正方形的網版放上去，倒上油墨，刮板一刮，幾秒鐘，完事。
網版抬起來，眾人的掌聲戛然而止。
十個漂亮的小福字整整齊齊排列，機器印刷出來一般好看。
「拿走。」程惠道。
眾人都沒聽懂要拿走什麼。
高遠上前把印刷好一張紅紙拿走了。
程惠放下網版，又是一刷，又是一張滿滿的福字。
眾人保持著鼓掌的姿勢，呆住了。
真論起來，這速度比現在的垃圾印刷機快多了！
就是幾十年後，紗網印刷都沒淘汰，一部分原因就是熟練操作之後，比機器印刷快！
現在這是桌子不合適，浪費了時間。
如果是那種長條的桌子排成一排，一個人或者兩個人抬著網版移動。
那速度就是「刷刷刷」，一分鐘印10版，1小時印600版，24小時1萬4千多版。
當然這是理論上，程惠給他們4000張的休息時間，如果24小時連軸轉的話，10萬張紅紙一兩天就消耗完了。
說一天2萬，是她謙虛，怕一下子說真話反而嚇到范光耀，不敢來她這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