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施第二天早上是被手機鈴聲叫醒的。
她睜眼的剎那，腦子裡閃過明顯的恐慌。
眼前是熟悉的客臥，她在這睡過一晚。
一掀被子，身上的衣服都在，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
她緩緩鬆了口氣，拿起手機，按了接聽。
「你醒了」，程夏語氣意味深長：「昨晚你們回去，沒事兒吧？」
顧念施淡淡道：「能有什麼事兒？」
「你確定沒事兒？你醉得不省人事，宗二爺把你抱回家，沒發生點兒什麼？」
顧念施坐起身來，整了整睡了一夜，皺皺巴巴的衣服，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希望我出點什麼事兒？」
她腦子裡雖然有大片空白，但有些事兒發沒發生，還是非常篤定。
她以前沒喝醉過，不知道斷片是什麼感覺，但自己大約能理出一條線來，昨晚她和喬凱林拼酒，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宗城和顏懷棠來了，再往後，她記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宗城把她帶了回來。
程夏：「沒出事兒就好，我是擔心你被打，昨晚宗二爺實在嚇死人，我攔都不敢攔。」
顧念施隱隱覺得不安，「他怎麼了？」
「你斷片了？他按著喬凱林的腦袋往一堆玻璃碴子上撞......太血腥了，後來你走了，顏懷棠處理的，我看喬凱林被抬走的時候滿臉血肉模糊，我在醫院都沒見過這樣的。」
顧念施心裡一沉，倒不是可憐喬凱林，只是想不太明白，宗城為什麼對他下那麼重的手。
「不過喬凱林也是自作自受，要不是宗二爺來救你，昨晚還不知道怎麼收場，我打聽了，喬凱林就是一個夜場混子，髒的很，跟宗浩文是一路貨色。後來，顏少給在場的人發了厚厚的紅包，我們都知道，就是封口費，其實他就算不給，誰還能有膽把昨晚的事說出去？你是沒看到，梁冉被嚇得那個鬼樣子，生怕被喬凱林牽連上，紅包都不敢接。」
顧念施聽著程夏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地說著，只覺得心裡某處似又添了不少重量，現在她又欠他的了。
半個月前，他已經威脅過她，「留在宗家當牛做馬」，現在，她不知道拿什麼來償還他。
程夏又問了句：「你確定沒事兒？昨晚回去接著就睡了？身體沒什麼不舒服吧？」
顧念施被她問得很不自在，乾脆地說：「我真沒事兒，先掛了。」
「咚、咚、咚」
門被敲響了。
她神經一繃，趕緊從床上下來。
門口傳來女傭的聲音：「顧醫生，您醒了嗎，該吃早飯了。」
顧念施心裡鬆了松，隨後問：「二爺在嗎？」
「在呢，已經在飯廳等候多時了。」
顧念施頭皮微微一麻，她臉多大，敢讓他等？趕緊應了聲：「我簡單洗漱一下，馬上就來。」
她到飯廳的時候，他果然已經在桌邊坐著了。
他手裡拿著手機，似乎在處理消息。
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他抬眸掃了她一眼，隨即關上了手機，用白毛巾擦了擦手，拿起勺子。
顧念施看著面前一派斯文衿貴的男人，怎麼都想像不到他按著喬凱林的腦袋往桌子上撞的血腥畫面。
她懷疑程夏是誇大其詞了，但轉念，她又想起他在她們學校一個人打許川和他隊友兩個人的時候，那股狠勁似乎一點也沒收著。
他這個人骨子裡大概就是這樣的，動嘴可以把人罵得恨不得鑽地縫裡躲起來，動手就把人往死里打。
但是他這回又救了她，已經算不清楚這是第幾回了。
就算是再粗線條的人，也不可能覺察不到什麼，結合他之前說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顧念施不想自欺欺人。
她一臉認真地對著他說：「昨晚，謝謝你。」
他沒抬頭看她，一隻手慢慢攪著碗裡的湯，過了一會兒才沒什麼情緒地說：「聽膩了。」
顧念施抿了抿唇，桌子下的兩隻手不自覺地攥緊，盯著他說：「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一次次幫了我，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接受你的好意。」
他手裡的勺子往碗裡一扔，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你知道好歹？」他抬起臉來，盯了她幾秒後，語氣帶了絲冷嘲：「沒必要為了滿嘴的仁義道德，逼自己心口不一。」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緩了一會兒，出聲：「我只是想表達感謝，我不是白眼狼，我可能感覺遲鈍了些，總是後知後覺，但是很多事湊到一起想，就能想明白。」
宗城雙眸一眯，直視著她的眼：「你想明白什麼了？」
顧念施避開他的視線，聲音平和地說：「從我進宗家開始，你幫我甩掉了宗浩文，跟宗池父子倆翻臉，我幾次遇險，都是被你出手救下來的，而且，不管是安助理還是顏少，你看到我跟你身邊的任何男性接觸都會不高興......」
宗城冷凝的眸子倏地一變，聲音暗啞，一臉焦躁：「閉嘴。」
顧念施短暫停頓了一下，有些話雖然難以啟齒，卻不得不挑明：「沒猜錯的話，你是想包養我吧？也許從一開始，宗家家庭醫生這個工作可能就不單純，怪我自己想法太過簡單，之前你有幾次向我暗示過，我卻沒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太愚笨了。」
宗城長長的眼睫眨了眨，眸色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他舌尖抵了抵後槽牙，隨後，近乎平心靜氣地問：「所以，你現在明白了，是什麼想法？願意讓我包養，給我當......情婦了？」
聽到他親口說出「情婦」這個詞，她微微泛紅的臉色顯出僵硬，心裡像是有塊大石頭落了下去，但又像是落了個空，有短暫的幾秒，整個人像是失去控制的飛機一樣極速下墜。
他冷冷地盯著她的臉，「怎麼，不願意？心裡有人放不下？」
顧念施渾身僵直，桌上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閃動著「楊瑞來電」。
宗城斜瞥了一眼，臉色一瞬變黑。
顧念施拿起手機按了接聽。
楊瑞：「你醒了？吃早飯了嗎？」
顧念施低聲回：「嗯，已經在吃了。」
楊瑞在電話那頭猶猶豫豫地問：「昨晚......你沒出什麼事兒吧？我問了程夏，她說跟你通過電話了，說你沒事兒，我還是不太放心。」
她微垂著頭低聲道：「我真的沒事兒，不用擔心。」
楊瑞鬆了口氣，說：「昨晚，是我太蠢、太急功近利了，我一心只想早一點讓你從爛尾樓盤裡解脫出來，卻差點害了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道歉。」
顧念施語氣肅然：「楊瑞，你昨天答應過我，從今往後都不要再把自己攪進這件事裡來了，我不希望你再繼續糟蹋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
她捏著手機不經意間抬頭，才看見對面的座位是空的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宗城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