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低頭揪了揪羽絨服的前襟，抬頭的功夫，門已經開了。
好傢夥，滿滿一屋子人，男男女女，果然在打麻將。
房內暖氣很足，一股熱氣湧上程夏凍得通紅的臉頰，她渾身血管一縮，努力睜大眼在房內找尋著熟悉的人影。
十幾雙眼睛都朝她轉過來，房裡的人衣著單薄，且都穿得有款有型的樣子，程夏侷促地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剛剛邁進門內的一隻腳倏然收了回來。
「來了」
「就這樣別回頭」
顏懷棠捻著手裡的麻將牌，小聲地跟坐在他身旁的人說話。
程夏站在門外，眼睛搜尋了一圈之後，視線最後定格在房間最中央的那張麻將桌上。
她最先看到的是安東，隨後看到了安東對面的顏懷棠，其次是兩人身邊左右各坐著的幾位漂亮姑娘。
最後，她的視線落到了那個背對著她的後腦勺上。
大概是心有餘悸吧，她現在看到他的後腦勺，都會起生理性的反應，說不清楚是發怵還是緊張，心跳都在明顯加快。
相比顏懷棠和安東的左擁右抱，她瞥見他身邊兩側的座位都是空著的，左手的指縫裡夾著根燃著的煙，身子整個倚靠在椅子上。
顏懷棠和安東都朝她看過來了，她看到顏懷棠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隨後似乎跟他說了什麼，她嗖地把視線移開，過了兩秒，她聽見安東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程夏。」
她迫不得已把目光重新轉過去，安東已經站起身，朝她走過來了，他還是那個姿勢坐在那裡，連頭都沒扭一下。
她心裡一空，不過，隨即轉瞬抬眸看著安東問：「念施在哪？」
如果不是心裡急得要死，程夏才不會主動跟安東說話，她發過誓的，這輩子再也不想見這個姓安的。
安東不疾不徐地朝她走過來，停下，掏出手機來，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程夏聽到安東問：「二爺休息了嗎？」
程夏還以為他直接給宗城打的，結果卻是打給保鏢。
她在一旁急得火燒眉毛，卻插不上嘴。
只聽到他對著電話里的人說：「沒十萬火急的事兒別過去打擾。」
隨後電話就掛了。
程夏簡直目瞪口呆，「他們」到底是誰？不是吵架呢嗎？
安東面色淡定地看著她，不緊不慢地說道：「顧醫生和二爺剛開始的確吵了一陣子，我出於擔心特意給你打了電話，但是這會兒聽保鏢說，二爺房裡的燈關了，兩人應該已經休息了。」
「不過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罷了，我覺得我們旁人還是不要過去打擾了，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這樣，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程夏有點發懵，她中間錯過了什麼，兩人不是分開了嗎，怎麼就成了「床頭打架床尾和」了？
她還是不放心，「我給念施打電話，打了好幾個她都沒接，這算怎麼回事？」
安東臉上划過一絲不自在的表情，「顧醫生一直在二爺房內，你打電話的時候，她許是不太方便。」
程夏從安東的表情上立馬聯想到什麼，臉頰漲紅。
「你放心，他們應該相安無事了，你回去吧，如果真有什麼事，我再打電話通知你。」
他語氣十分誠懇。
怪就怪安東長了一張讓人十分放心的臉，程夏不疑有他，猶豫了幾秒，就轉了身子往門外走。
轉身的時候，視線不自覺地往遠處瞥了一道，整個房間裡的人都在看她這個不速之客，可唐野還是剛才那個姿勢，一動沒動，夾煙的動作都沒變。
程夏從安東的住處出來，一個人朝著宗家老宅的門口走。
跟房間裡的喧鬧相比，宅子裡的路兩邊很安靜，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她來的時候急匆匆的，這會兒慢了下來，腦子裡一直定格著剛才那個一動不動的背影。
他指定是知道她來了，換了別人，他怎麼會不回頭去看一眼？
說不清楚什麼滋味兒，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悵然。
她記得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的那些話猶在耳邊，「我一個女人都沒有過，你是第一個，我就看上你了......」
她很明確地拒絕了他，他問她是否確定的時候，她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這之前，她曾幾次三番地警告過他，讓他離她遠遠的，讓他不要再碰她。
他現在果真做到了。
程夏心裡告訴自己，現在應該感到高興，從此以後終於可以不用忌憚他了。
只是心裡空落落的，她猜大概是許久沒被人這麼死纏爛打地追了，他突然鬆了手，她心裡有點失重感也是正常。
她一個人慢吞吞地走出老宅，邊走路邊用手機軟體叫車回家。
已經是晚上11點了，她等了有10分鐘了，始終沒能叫上車。
宗家門前的這條路平常就異常安靜，這個時間，更加人跡罕至，只有零星的車輛偶爾從身邊駛過。
程夏不禁後悔剛才不該一時意氣用事拒絕安東的安排，這月黑風高的，她一個人走在馬路邊上，感覺被人劫了都沒人知道。
程夏平時愛看鬼片，屬於人菜癮大那種，平時在醫院值夜班，都不敢一個人在醫院裡亂跑。
更何況是此時此刻，一個人走夜路，她越想越怕，那些電影裡的畫面自動從她腦子裡往外鑽，並且無縫銜接地跟當下她所處的環境合二為一。
她莫名地感覺身後有一個東西在跟著她，她加快，那個東西就加快。
她一邊腳下加速，一邊喃喃自語，「世界上哪有什麼鬼，別怕，別怕......」
直到她清清楚楚地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感覺心跳都像是在瞬間靜止了，血液從頭頂涼到腳底，她想跑，可雙腿跟僵住了似的，整個身子都沉得挪不動腳了。
那腳步聲隨著她一起放慢。
程夏手裡捏的手機似乎都要變形了，可胳膊愣是不敢動一下。
一輛車快速地駛了過去，刺眼的車燈打過來的瞬間像是救命符一樣，程夏快速地轉身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在距她十米開外的位置，的確有東西，只不過不是她想像中牛鬼蛇神的形象，那是兩個人，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顯然，因為她猝不及防地轉身，他們還沒來得及把目光從她身上撤走。
程夏心跳剛剛緩下去，隨即以另一種頻率快速跳動起來，她聽到腦子裡嗡地一下，整個人從剛才那種自欺欺人似的，虛假的恐怖世界裡回到了現實中，而眼下，真實的、赤裸裸的危險在朝著她一點點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