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宰輔一臉笑意,左手拿著泡麵,右手拿著火腿,看著那太監匆匆走到他面前。
將手中二物遞過去後。
太監一臉珍重的接過,而後低著頭返身將泡麵火腿呈給龍椅上的小皇帝。
而此時此刻。
分列左右的文武百官在看到宰輔大人拿出兩個奇形怪狀的物品出來後,一個個將目光投來,神色各異。
文官隊列中。
六部的尚書們一個個看著那太監手中那兩物,不由的皺起了雙眼。
底下那群品級更低的官員,更是交頭接耳議論開了。
「此物是何?」
「這兩物看起來奇形怪狀的。」
「諸位大人請看,那圓圓的紙桶里,裝的莫非就是宰輔大人口中的紅燒牛肉麵?」
「那另一個長長的怪物,莫非就是火腿?」
「應當是如此吧,可這兩物,本官卻是從來沒有見過,諸位大人可曾見過,或者可曾聽聞過嗎?」
一群文官到此紛紛搖頭。
吏部,戶部,工部,兵部,禮部,刑部,這六部的尚書在聽到這後,均互相看了看。
眼中紛紛帶著不明之色,看向那小皇帝的貼身太監。
而在武官隊列之中。
一群武官的觀點可就要粗暴多了。
只見一群武官齊齊聚首。
「那長長的,跟棒子似的,就是火腿?」
「看起來怎生的這般奇怪?」
「鬼知道,那火腿是什麼老子都沒見過,只說是肉,原來就是棒子肉?」
「嘁,且看那玩意剝開便知。」
大殿之上。
小皇帝一臉好奇的看著太監御盤之上端上來的兩物。
他先拿起那紙桶來,放到面前仔細端詳了許久,臉上好奇之色更濃了幾分。
而後不解的看向下方的宰輔道:「張師,此是何物?」
「回陛下,陛下手中的便是那康師傅紅燒牛肉麵。」
「哼。」
小皇帝聞言興奮的哼唧了一聲,把玩著手中的紙桶,追問道:「如此說了,這紙桶之內便裝著那紅燒牛肉麵?」
「那康師傅也是個心思靈巧的人,竟將面裝到如此精緻的紙桶中,打朕開慧時起,朕還從未見過如此吃食。」
「陛下,臣也是未見過呀,故而第一次見時,尚覺得驚訝,那時候的臣表現的可沒有陛下如此從容。」
張宰輔笑著,一邊自黑,一邊以此襯托,小小的拍了一下小皇帝的馬屁。
「嘿。」
小皇帝明顯嗨了起來,很是受用。
緊跟著便將另一物拿起,仔細端詳。
小皇帝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小棍,不自覺的捏了捏。
緊接著又好奇看向宰輔道:「張師,這莫非就是火腿?」
「是,陛下,小兒在信中就是如此說的。」
張宰輔躬身道。
「哦?」
小皇帝一臉驚奇道:「這火腿竟是肉做的?可朕摸起來,為何如此有彈勁?這肉朕可從來沒有見過。」
「陛下這個,臣也不知,不過這兩物都是那林北玄弄出來的,想來他知道為何?」
張宰輔躬身誠實回答道。
底下。
一群文武百官看到這裡,已經對他們之前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或者說,自當宰輔真的取出這火腿泡麵,言之有物後,他們便有些動搖了。
「火腿泡麵,竟真有這等食物?」
「不知,不知啊。」
有官員搖了搖頭。
「這林北玄竟有如此本事?靠這兩物養活一關將士?還一日三餐三餐有肉,這般……這般……」
有官員依舊不得其解。
更多的官員都抱著難以理解的姿態。
「諸位大人。」
吏部侍郎突然開口了。
這聲不僅吸引了大部分官員,更連六部尚書都不由將目光投來。
只見那吏部侍郎低聲道:「依我看啊,那林將軍應當是將面放在了那紙桶中,如此罷了,什麼康師傅紅燒牛肉麵,我看就這紙桶有些與眾不同罷了。」
「至於那小腸,不知諸位大人見過那短管沒有?只需將肉剁碎,剁成了肉沫,放在小管內煮熟了,再尋一皮包起來,如此,便叫火腿了,實則並無甚稀奇之處。」
那吏部侍郎說著,搖了搖頭,一臉無感的模樣。
在他看來,那林北玄恐怕就是拿此物譁眾取寵。
也不知道張公子究竟收了那林將軍什麼好處?
一群文官聽了吏部侍郎的這一段話後,紛紛醒悟。
「原來如此。」
「原來就是普通的麵條和肉,我道是什麼呢?又是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又是火腿腸的。」
一文官本來還對美食抱有好奇,如今卻是搖著頭。
「那也不對啊,朝廷數年時間沒有發餉,他林北玄哪來的糧食養活這麼多人?」
「此時,我倒是偶有所聞。」
那吏部侍郎繼續說道。
聞言,一群文官再次好奇的將目光紛紛投來。
連六部尚書都難免將耳朵豎起聽著。
「其實啊,那林將軍是去年的武進士,其家原來卻是個頗有資產的財主,雙親去世之後,方才考取武進士,之後變賣家產在我吏部走了走門路,方才到了那天雲關擔任正五品的武備將軍,想來這些食糧都是他自掏腰包辦的。」
那吏部侍郎一臉理所當然道。
所謂的走門路,大家都懂,不就是買官賣官嘛!
如今這朝廷,買官的大有人在,想當官?
一手交銀子,一手交官印!
當然,底層小官武官都是隨意發賣。
別看林北玄是個正五品的武備將軍,叫是叫將軍,在朝堂之上這些文官任意一人看來,都只是邊塞關隘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罷了。
那吏部侍郎作為吏部的二把手,對於底下買官的消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理所應當。
聽到這後。
一群官員紛紛恍然大悟。
原來癥結在這裡!
面是普通的面,只是找了個奇形怪狀的紙桶裝,譁眾取寵叫什麼康師傅紅燒牛肉麵。
火腿就是肉沫,弄成了管子一樣就叫火腿腸。
關鍵,就這,人家還打通了當今宰輔公子的門路,真的把這兩物端上了朝堂!
一時之間,所有文官對小皇帝手裡的兩樣東西都不再懷疑。
但對林北玄這個人,卻是產生了懷疑。
眾所周知,懷疑從來不會消失,只是轉移了。
試想一下。
若一切都早有預謀,早有謀劃,那這林北玄的人品豈不是很有問題?
這也太大膽了吧!?
為了吸引皇帝目光,將滿朝官員如此戲弄?
所有文官腦子轉的飛快,一時之間紛紛對望著,眼中難免流露出對林北玄和那火腿泡麵的厭惡之色。
「唔,張師,幫朕看看,此物應當怎麼開?」
而此時。
小皇帝正在研究手中的紙桶,根本沒時間理會下方的文官。
武官們基本上都是直腸子,想的根本沒有文官那麼多,更何況,文尊武卑,他們也不敢發聲!
一時之間,文武兩班都看向了大殿之上。
張宰輔身處殿下,自然對身後官員的議論了如指掌。
他卻絲毫不在意,只因這泡麵火腿,他兒子可不只是送了一件過來!
在他府上,他早就吃爽了!自然不會理會了。
只見張宰輔笑道:「陛下,只需捏住沿邊,向上撕開即可。」
「哦?」
小皇帝自己左右摸索著。
很快找到了關鍵,借著那突出來的一紙往上一撕。
果不其然,紙桶順利被他撕開。
小皇帝滿臉的興奮之色。
低著頭便往紙桶內看去。
只是這一看!
壞事了!小皇帝滿臉的興奮驀然一頓。
他看了看紙桶,再看了看宰輔,臉上漸漸升起一抹疑惑之色。
「張師,不是說紅燒牛肉麵嘛?朕為何不見牛肉,也不見面?」
聞聽聖言。
文武百官們紛紛對望,雙目震驚!
難不成,這林北玄還敢欺君!?
吏部侍郎更是面色一沉!
這位,甲子年的一甲進士,小三元!
名陳,字師道。
這位陳侍郎,為人本就有些老派,最見不得溜須拍馬之輩。
所以他才會在知道事實的情況下,揭露這一切。
畢竟在他眼中,這林北玄已經是個慣會鑽營的投機者,小人罷了!
先是花錢買官,再是重金交好宰輔之子,甚至那戰報,都可能是虛假的!
假的,而不是摻了水份而已!
可現在一聽皇帝此言。
陳侍郎面色更陰沉了。
這是鑽營嘛?
不,這是欺君之罪,當死!
小皇帝到底是年輕,卻依舊只是疑惑,並沒有懷疑。
而是狐疑看向宰輔道:「張師,難不成是拿錯了?」
張宰輔搖搖頭:「回陛下,就是此二物。」
「怪哉,諸位愛卿也看看吧,這哪裡是牛肉麵?」
小皇帝搖搖頭,揮手讓太監把紙桶拿下去轉了一圈。
一群大臣看好紛紛面色一變!
有人指著那紙桶道:「荒唐!」
「面呢?面是長軟的,這桶里裝著一圓形的怪物,豈能是面!?」
「別說面了,不是還有牛肉麼?本官也沒見著!諸位大人,莫非還有我們沒見過的牛肉?」
「呵呵!」
「荒謬!這林北玄簡直荒謬!」
工部尚書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臣。
他氣的長白鬍鬚直發抖,走出隊列便跪下道:「陛下,依老臣看來,這林北玄完全就是欺君!按律,當斬!」
此言一出。
無數官員義憤填膺的紛紛景從。
一會兒工夫。
所有大臣跪在大殿上。
口中高呼:「皇上!這林北玄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犯欺君之罪!當斬!」
那聲音,好傢夥,比武官的嗓門都還要大。
武官隊列此時瑟瑟發抖中。
如此大的陣仗。
整個文官群體居然都要殺一個人!
這他媽,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啊!
欺君之罪豈能饒恕!?
皇帝是什麼?是聖上!是天子!
天子豈能欺!豈敢!
武官們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看到武官崛起的跡象,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陛下喜愛的冉冉新星,得了,這下武官以後的日子更難過了。
小皇帝看著底下跪著的一排排大臣。
其中包括工部的那位老尚書。
臉都綠了。
他有些彆扭道:「可是諸卿,這火腿泡麵是那縣令所言,宰輔所拿,那林北玄可沒有親口所說,更沒在此啊?」
這時候。
吏部的陳侍郎義憤填膺的站了出來。
「皇上!正因如此,其子居心叵測,更當萬死?試問,這等欺君之物,是如何瞞過張縣令又是如何到的宰輔大人手裡?那林北玄竟有如此心計!」
因為這事涉及了宰輔和宰輔公子,陳侍郎終究沒有深說,只是擺明了認為宰輔這邊收了林北玄什麼好處。
小皇帝頓了頓。
又道:「可他畢竟是有功之臣,斬殺數萬黃巾。」
「皇上!正因如此,這戰報也絕不可信!皇帝不如派一欽差大臣,親自去查驗一番!」
陳侍郎言之鑿鑿道!
「還查驗什麼?欺君之臣,按律,立斬不赦!」
老工部尚書人老,辦事也更心狠手辣!
一群大臣再次齊呼:「皇上!欺君之臣,按律當斬!」
小皇帝眉頭都快皺到了一起!
其餘幾位尚書卻站在那,靜靜看著這一場好戲,當然,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宰輔身上。
倒想看看,這位宰輔大人想要怎麼收場?
卻就在此時。
張宰輔助不緊不慢的將轉了一圈的泡麵接到了手中。
在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中,將那泡麵中的料包打開,倒了進去。
小皇帝納悶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開口問道:「張師,這是為何?」
張宰輔恭敬道:「陛下,此物就是紅燒牛肉麵,錯不了!」
小皇帝面色一綠。
連聲音都有些怒意道:「張師是欺朕年幼,不知指鹿為馬的前朝趙高嗎?」
「不敢!」張宰輔躬身道。
「陛下,臣請一壺熱水!」
小皇帝挑了挑眉眯著眼,示意身邊的太監下去準備熱水,想看看他張宰輔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張宰輔繼續道:「陛下,臣可證明,林北玄絕不是那般不堪之人!」
「這林北玄的為人,小兒跟臣也說起,說他勤勉盡責,頗的軍中將卒之心!說他身上有文官之感,體恤百姓,愛民如子,小兒雖然有些頑劣,可從來不敢騙老臣!」
「至於陳侍郎說他投機到本輔這。」
張宰輔默默回頭,看了一眼陳侍郎,而後在所有大臣身上一一掃過。
其眼中冷光令人一涼!
宰輔是什麼?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更何況,如今文官勢大,宰輔暗地裡說是一聲二皇帝,半點不為過!
大半文臣被這目光一掃,紛紛身子抖擻!
這才恍然醒悟,這是誰?
張宰輔!
大乾百官之首!
張宰輔猛的一揮衣袖!
冷聲響徹大殿:「更是無稽之談!」
「林北玄何須投機?按朝廷律,武進士在外便為五品,在京便為六品!他若想走門路,還需去天雲關那等邊塞苦寒之地!?五品守備將軍,苦寒之地,這就是投機!?若真投機,他應當是京營的五品武官才對!」
「再說,本輔為官數十年,子午年狀元,三朝元老!他一個小小鄉紳之子,拿什麼到我這投機?憑何能入我眼?!再說,原來在諸位大人眼中,本輔就是貪官污吏嘛!?」
大殿無風。
但所有文臣都跪在原地死死低著頭,只覺得到處都是冷風!
瑟瑟發抖!
這話,誰敢應?沒看到陳侍郎都低著頭麼!
「陛下,小兒在信中說了,那林北玄的原話是,往這桶內倒上熱水,蓋上之後靜等兩分鐘即可!」
「這便是那林北玄的原話,若有差池,陛下儘管定其欺君之罪!」
張宰輔跪在地上,雙手高高舉起泡麵,直面大殿!
一時之間,大殿內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