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不思量(1)

  荷山的纜車恢復了正常制動和運行。

  江三石是個傲嬌的主兒,言歡打電話讓他下山,江三石不肯,讓言歡親自去迎接他這個大客戶。

  還在電話里狂狷的說,她有種上山來接他,他就有種把黃泉系列的影視版權賣給他。

  言歡打趣的在電話里說:「這麼好的事情,我怎麼能錯過,你有種就在山上等著我。」

  「君子一諾,駟馬難追。」

  言歡坐著纜車上了山,去了山莊的農家樂接江三石。

  退了農家樂的客房後,江三石跟言歡一同走去纜車方向。

  路上,江三石好奇的問:「嘿,我很好奇,昨天究竟是什麼事,讓你不顧性命危險都要坐纜車下山?」

  言歡眼眸閃爍了一下,道:「雖然你現在是我最重要的簽約對象,但我也有權保護我的隱私吧?」

  「不說就算了,我也懶得關心別人的私事。」

  言歡走在前面,江三石晃晃悠悠的走在後面,兩人走到纜車始發的站台。

  站台邊,站在一個身形挺拔氣質出眾的年輕男人。

  他清雋的臉色憔悴蒼白,額頭上還裹著一圈白色的紗布,雙眸里滿是紅血絲,疲憊而頹然。

  言歡步子頓在那裡,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與他對視著。

  江三石自然也注意到了那男人的存在,走上去用肩膀撞了撞言歡的肩頭,問:「你認識啊?」

  言歡沒想到紀深爵會跑上來。

  山中空氣寒涼,呼出一口空氣便凝結成白色,可紀深爵穿的單薄,黑色大衣內,只穿著一件白色的單薄襯衫。

  最近,他似乎清瘦了許多。

  言歡深吸一口氣,沒有對他視而不見,只是淡漠的走到纜車站台邊,道:「病患就不該亂跑,醫院不管你嗎?」

  紀深爵微微擰著眉頭,「醫院管不著,我偷溜出來的。」

  「找我有事嗎?」

  紀深爵看她的目光深邃入骨,道:「陸琛說了一些,我從前從未知道的事情。」

  陸琛出賣了她。

  他還是忍不住的把那些事,告訴了紀深爵。

  「也沒什麼好說的,都過去了。」

  「我們談談吧。」就算是談離婚的事,也好過她對他的無話可說。

  言歡上了纜車,江三石也理所當然的要上同一輛纜車,誰知,紀深爵攔住了江三石,沒給江三石機會,長腿一邁,便關上了纜車的門。

  站在外面的江三石罵罵咧咧:「喂!流氓啊你!什麼人真是!」

  言歡和紀深爵乘坐的那輛纜車,很快順著纜車鋼線軌道,滑了下去。

  江三石只好認命的乘坐下一輛纜車。

  ……

  纜車內,空間狹窄。

  像這樣跟紀深爵完全獨處在一個封閉的狹小空間裡,言歡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

  玻璃纜車外的風景,山清水秀,滿目皆是綠,格外的好。

  言歡目光毫無焦距的落在纜車外的風景上,氣氛沉默。

  紀深爵緘默了許久,眼看纜車下了三分之一的路途,終是打破平靜:「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不能再懷孕的事?」

  言歡抿唇,微微笑著,沒什麼情緒的說:「也沒什麼,反正,這輩子我也不打算生孩子了。除了身體素質差一點,要格外小心不能受傷,不能生孩子也算不得什麼重大的事情。」

  紀深爵的目光落在她包紮的手指上,目光一凜,問:「手上的傷怎麼來的?」

  「自己不小心……」

  言歡的話還未說完,紀深爵便已經打斷她:「是不是為了乘纜車下山去找我受的傷?你凝血功能不好,這麼做很危險,這窮山僻壤的地方小醫院血庫不可能有熊貓血,你若真的止不住血,知道有多危險?」

  言歡微微垂著臉,輕輕的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她對他,儼然沒了任何情緒。

  連恨,都恨不起了。

  紀深爵咽了咽喉嚨,問:「如果不是陸琛告訴我那些事,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一輩子?」

  言歡抬眸,看著他說:「紀深爵,既然我們已經是路人了,就好好路過吧。有些事,你不必知曉,因為知曉那些事,並不能改變過去。至於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她清澈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執念,連恨都消失不見。

  叱——

  一陣刺耳的纜車軌輪與鋼線的摩擦聲。

  纜車制動忽然出了故障,急剎車停在了半空中。

  因為慣性,紀深爵下意識的一把抱住了摔過來的言歡。

  他緊緊地握住了她,言歡方要動彈,紀深爵將她抵在纜車壁上,沉聲在她耳邊霸道又溫柔的問:「如果我們一起墜入山崖,一起死在這裡,歡哥,你會不會,原諒我?」

  死了,還要原諒幹什麼?

  言歡頹然的說:「我們不會死在這裡,纜車也會好好的停在這裡,等工作人員重新制動,一切又會重新回到它該有的軌跡。若是我們一起死在這裡,我也只能遺憾,連死,我都無法逃脫你。」

  紀深爵心臟猛地被刺了一刀,他眼角猩紅的強撐著笑了笑,說:「你真的,連恨我都覺得是多餘的?歡哥,我們就真的回不去了?」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如果不是你發現我還活著,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這樣,大家各自安好。等過個五年十年的,又或者十幾年,只要時間夠長,你就一定能忘了我,重新開始生活。紀深爵,有時候相愛的兩個人,也可以變的面目全非,也不是非得相濡以沫的在一起。」

  紀深爵的拳頭漸漸攥緊,他注視著言歡,赤紅著眼,一字一句道:「誰告訴你只要時間夠長我就能忘了你?我忘不掉,就算以為你死了,我這輩子也只想愛你一個。言歡,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可是愛,最後不會變成合適。紀深爵,其實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是因為陸琛或者是其他任何人,我們都不過是輸給了對彼此的信念。紀深爵,對的人才是破鏡重圓,錯的人,只是重蹈覆轍而已。」

  「你不試試看,又怎麼會知道是重蹈覆轍?」

  言歡眸色氤氳,笑著搖頭說:「一個人永遠不可能踏進一條河流里摔倒兩次,我也不可能愛上一個人兩次。紀深爵,錯過就是錯過,擰巴著不放過,只是不該有的偏執和執念。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你該開始新生活,應該有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有個可愛的孩子。但你的新生活里,不該有我。」

  可妻子若不是她,又有什麼意思?

  他寧願孤老一生。

  纜車劇烈搖晃了幾次,重新制動。

  紀深爵卻絕望極了,他知道言歡不是口是心非,也知道她是真的疲憊不堪。

  是啊,那麼多傷痕累累的過去,怎麼治癒都是傷疤斑駁。

  原來相忘於江湖,真的是對她的成全和尊重。

  纜車沒有再發生故障,一路順暢的下了山。

  到了山腳,言歡剛要下纜車,纜車內,紀深爵忽然叫住她:「歡哥。」

  言歡回眸看他,等他開口。

  紀深爵卻是對她輕鬆的笑了笑,說:「沒什麼,就是想再喊你一聲。」

  可能,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叫她了。

  他說:「離婚協議,我會簽好字讓人送給你。我不會再糾纏你。」

  言歡僵了一會兒,半晌,她說了兩個字,她說:「謝謝。」

  離婚協議,於她而言,真的是一份禮物吧。

  那天,紀深爵坐在纜車裡,坐了好久好久。

  他勸了自己一萬次的放棄,可卻發現,原來想放棄卻又還愛著的滋味,才最折磨人。

  言歡在英國的那兩年,或許已經品嘗過千千萬萬次,所以現在,才徹底沒了情緒吧。

  是他,親手,推開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

  從桐城回來後,言歡跟江三石談妥了版權的價格以及具體事項。

  行走傳媒影視公司,最終以一個億的價格,買斷了江三石的影視版權。

  很快,行走傳媒吸引了業內更多的資本投資,公司融資金額高達十五億,背後股東更是各方勢力和資本。

  行走傳媒的發展,走上正軌。

  半個月後,言歡收到了法院傳來的離婚協議書,那上面,紀深爵簽了字。

  言歡沒有情緒的簽好字,將文件放進了抽屜里。

  這半個月來,言歡給楊華辦好了護照和去英國的簽證,很順利。

  江三石因為跟行走傳媒簽約後,為了方便工作交流,從桐城搬來了北城。

  言歡每天準時叫他起床寫稿。

  不過今天有些許不一樣,言歡把他從床上叫起來寫稿後,說:「今天應該是我最後一天督促你起床寫稿,如果你還有督促叫早的需要,我可以讓我的助理七七來叫你。」

  「為什麼要換人,別人叫不動我。」

  「我已經把公司交給了其他負責人,也辭去了行走傳媒的執行CEO的職務,會有新上任的CEO跟你後續打交道,很快,我就會回英國了。以後,江湖再見。」

  江三石罵罵咧咧:「你這女人,把我的版權騙走後,就一走了之,有你這麼做事的嗎?」

  言歡無奈道:「白紙黑字,是你親自簽的,也是你甘願的,何況,一個億的版權費,我是按照市場價格給你的,雖說沒有溢價,卻也完全沒有宰割你。」

  話落,言歡拎著包,轉身準備走。

  江三石叫住她:」喂!你還會回來嗎?」

  言歡背對著他,沒有回頭,輕輕笑了笑,說:「還有一些個人瑣事我需要去處理,處理完,我就徹底跟這個地方告別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

  「你在荷山說你離過婚,流過產,我沒想到是真的,上次在荷山見到的那個男人,是你前夫吧?你就算要開始新的生活,不想跟他打照面,也沒必要離開從小就熟悉的故鄉吧?」

  江三石在挽留她。

  言歡卻深吸一口氣道:「我還沒有那麼強大的心臟,跟他生活在一個地方,卻還能忍得住不去重蹈覆轍。我想,我要開始新生活的話,最先學會的,是徹底的告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