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

  程夏穿的這套校服,正好是前幾天拍完MV後贊助商送給他的,雖然不像原著中描寫的那樣「洗得發白」,但他覺得,穿上校服表演,會更有代入感。畢竟秦年家裡很窮,沒有太多像樣的衣服,幾乎天天穿著校服。

  劉學毅看見一身校服的少年,目光立刻溫和許多——哪怕演得爛,至少態度足夠認真,這樣認真努力的新人,比那些緊張忘詞、慌亂顫抖的傢伙,給人的印象好太多了。

  劉學毅溫言道:「你準備的是哪一幕戲?」

  程夏道:「三十七幕和五十六幕。」

  劉導和身旁的編劇對視一眼——正好跟剛才的葉明謙撞了。不過這樣也好,最直接的對比,更能看出誰更適合秦年這個角色。

  劉學毅點了點頭:「好,你調整一下,開始吧。」

  裴紹澤坐在最左邊,程夏不經意間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裴紹澤的眼睛。讓程夏意外的是,裴紹澤並不是大家所描述的那樣冷漠嚴肅、氣場嚇人,反而目光溫和地朝程夏點了一下頭,像是在鼓勵他。

  程夏深吸口氣,迅速進入狀態。

  他躺到旁邊的辦公桌上,閉上眼睛。片刻後,被噩夢驚醒的他猛地坐直了身體,他握住拳頭,用力敲了敲腦袋,只覺得頭疼得嗡嗡作響。敲了片刻後,他才回過神,疑惑地環顧四周,察覺到自己在醫院,他立刻問道:「秦月,我怎麼在這?」

  秦月:「哥,你昨晚暈過去,我送你來了醫院。」

  程夏愣了一下,緊跟著露出一臉無所謂的輕鬆表情,朝妹妹帥氣地擺了擺手:「肯定是沒吃晚飯的緣故,你不用大驚小怪,哥身體好著呢。」

  這時候醫生推門進來,程夏立刻坐直身體,笑容燦爛:「醫生,我能出院了吧?」

  醫生嚴肅地告訴他信息素的事情。

  程夏的眼睛漸漸瞪大,然後忽然笑出聲:「哈哈哈您一定是看錯了!我身體裡怎麼可能檢測出Omega信息素?你們這檢測儀是不是出了毛病,或者,隔壁還有一個叫秦年的人,您拿錯結果了?」

  醫生將檢查報告遞給他看。

  程夏迅速伸出手,就像從空中接過了一頁紙,然後盯著上面仔細看,還用左手的食指指著數據欄一行一行作對比,在看清自己的身份號和信息素數據後,他終於相信了這個結果,滿臉困惑地撓著頭,一邊小聲嘀咕:「18歲才分化,這都行?」

  他將檢查結果遞給妹妹,右手摸了摸後頸腺體的位置:「這麼說,我的後頸已經長出了Omega腺體?以後還要經歷發情期?靠,太麻煩了。醫生,這玩意兒能切掉嗎?」

  眾人:「……」

  在台下看的原作者差點笑出聲來。

  是的,這就是原著中的劇情!秦年是個很可愛的人,心態非常樂觀,在知道自己是Omega後,他不像一般的Omega那樣興奮或者難過,他只覺得——好麻煩!

  發情期什麼的,太耽誤他工作賺錢養妹妹了。

  醫生也被他的瘋言瘋語給驚到,忙說:「腺體是Omega體內分泌信息素的重要器官,如果隨意切除,會影響你的內分泌系統,甚至影響壽命。」

  程夏目光懷疑地在醫生身上上下打量,最後,相信了對方的解釋,有些煩躁地抓抓頭髮:「不能切?好吧,那您給我開個抑制劑,我得回家複習,明天還要考試。」他說著就開始扒拉手背上的輸液器,起身下床。

  妹妹秦月急忙把他按回去,程夏微微抬頭,看向妹妹時笑容溫和:「秦月你別瞎擔心,多大點事兒,分化成Omega我就不是你哥了?你看,我這表面上還是跟以前一樣,身體裡多出個Omega腺體,不切開看的話誰能知道?」

  在醫生和妹妹的嚴厲要求下,程夏不情不願地坐回病床:「可我明天還要考試……好好好,聽你的,我打電話跟班主任請假行了吧?」

  他說罷就拿起口袋裡的手機笑嘻嘻地跟班主任說:「老師,我是秦年,咳,我發高燒得住一天院,明天請個假,謝謝老師,我回頭補上假條。」然後他又看向醫生,嚴肅道:「醫生您儘快把檢查結果給我,還有抑制劑也順便多開幾盒,謝謝!」

  片刻後,他又說:「秦月,你去吃飯吧,順便給哥帶一份快餐回來。」

  醫生和妹妹先後出門,病房裡安靜下來。少年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裡浮起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疑惑、不敢相信,還有突然分化成Omega的慌亂和茫然。

  在別人面前故作輕鬆的秦年,內心其實很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最終,程夏輕輕呼出口氣,嘴角浮起個釋然的笑容,自言自語道:「Omega就Omega吧,不告訴他們的話,日子還是照常過,就是打抑制劑麻煩了一點。」

  像是終於想通了,他笑眯眯地在病床上躺了下來。

  現場,劉學毅激動得雙拳緊握,他知道剛才看葉明謙表演的時候為什麼覺得不對了——靈動,秦年的那種活潑靈動,葉明謙根本沒有演出來!

  從每一個動作、眼神,再到每一句台詞,葉明謙演的只是個陽光開朗的秦年。

  而程夏演繹的,卻是從書中走出來的——活生生的秦年!

  劉學毅看著躺在「病床」上笑眯眯的少年,激動地甚至忘了喊停。

  倒是裴紹澤讚賞地點了點頭,低聲說:「不錯,下一幕。」

  程夏迅速從「病床」上爬起來,朝大家鞠了個躬,認真地說:「接下來是五十六幕,秦年寫日記的場景。」

  他隨身帶的道具包里不但有校服,還有日記本、一支筆和一張高中數學試卷。

  程夏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攤開日記本。

  他提筆寫了幾個字,忽然想到了什麼,皺著眉將寫下的內容胡亂劃掉,翻了一頁重新寫。就這樣塗塗畫畫連續好幾頁後,他嘆了口氣,無奈地停下筆。

  少年先是一隻手臂撐在桌上,單手撐著腦袋想心事,過了片刻,又不知不覺地換成了趴在桌上發呆的姿勢,他整個人像是被抽掉靈魂一樣,軟軟地趴在桌上,從側面拍攝的這幅畫面,呆呆的少年別提有多可愛了!

  劉導緊緊攥住拳頭——這就是秦年,表面很酷很帥,私下讓人心疼的可愛小傢伙!

  程夏發呆十幾秒,忽然像觸電一樣回過神來。

  想到自己喜歡陸楓楊,他的耳朵不由微微紅了。

  攝像機完整地紀錄了他的這一系列情緒變化,耳朵紅紅的少年,迅速坐直身體,拿起桌上的筆,認認真真地寫下了一行字。

  然後,他將日記本上的這一頁紙撕了下來。

  少年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將紙對摺、又對摺,他十指翻飛,動作沒有絲毫卡頓,居然一氣呵成地將這一頁紙折成一艘非常複雜的小船,攝像機紀錄的這段動作如同變魔術一樣漂亮。

  劉學毅:「…………」

  現場摺紙?

  秦年就是一個手指特別靈活,能把紙折成各種形狀的古靈精怪的少年!

  程夏折好精緻的小船後,將小船放在桌上,看了它一眼,笑著用手指戳了戳船身,然後他收起笑容,打開一張卷子,開始專心做題。這次,他沒有停筆,神色無比認真,作為學霸,解數學題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現場的人似乎可以聯想到,暖色的燈光下,少年運筆如飛,試卷上的空題被一個個填滿,剛才發呆的那一段,似乎只是他日常寫作業過程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一幕戲結束,程夏站起來走到桌前,朝大家鞠躬:「我表演完了,謝謝各位老師。」

  少年耳朵上的紅色漸漸褪去,神情也恢復了正常。

  現場眾人忍不住鼓掌。

  劉學毅嚴肅的臉上也浮起了笑容:「演得很好,你看過原著吧?」

  程夏點頭:「是的,我買了檸檬草老師的書,看了好幾遍。」

  旁邊忽然響起個溫柔的聲音:「你會摺紙嗎?」

  是原作者開口了,程夏立刻看向她,禮貌地解釋道:「因為秦年喜歡摺紙,我這幾天在網上搜了些教程,剛學會折他喜歡的那種紙船,別的植物、小動物之類,還不夠熟練。」

  檸檬草問:「剛才折的紙船能不能給我看看?你在裡面寫了什麼?」

  程夏將折好的船遞給作者,檸檬草拆開一看——

  「我想和陸楓楊考上同一所大學,以後也一直在一起。」後面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這是原著的結局,秦年送給陸楓楊的摺紙里的內容。

  檸檬草看著這一行小字,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感動,眼眶都忍不住發熱。在得知自己的小說要被改編的時候,她心裡其實很忐忑,很怕天璇找來莫名其妙的人毀掉她筆下最愛的角色。

  可是今天,她完全沒想到,會有演員如此認真地對待「秦年」這個虛構的人物。

  他穿上校服,帶上紙筆,甚至帶了張高中數學試卷。

  他演出了秦年表面上陽光開朗,私下卻糾結迷茫的矛盾心理;他活靈活現地表現出秦年平日裡的帥氣和發呆時的可愛,甚至親手摺了一艘秦年送給陸楓楊的紙船。

  他就像從書里走出來的秦年。

  認真努力,可愛陽光,讓人喜歡又讓人心疼。

  檸檬草將這艘船折成原狀,遞迴給程夏,聲音溫柔地說:「謝謝你這麼認真地對待秦年,秦年只是我虛構的一個人物——但是今天,你把他演活了。」

  現場這麼多大佬,她不該說太多,最終定誰也是導演和投資方說了算。可檸檬草真的忍不住,她看著面前的少年,就像看見了自己親自創造的人物活生生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無比喜歡程夏的表現,她迫切地想讓周圍的人也認可程夏。

  聽到原作者的誇獎,程夏受寵若驚地鞠躬:「謝謝檸檬草老師,我很喜歡秦年這個人物,也非常喜歡您的這本小說,很榮幸能參與這次試鏡。」

  裴紹澤唇角輕揚,看向劉學毅,低聲問:「劉導覺得如何?」

  劉學毅點頭:「很棒。雖然演技有些青澀,可程夏對角色的理解,是目前為止最契合秦年這個人物的,現場演繹也非常生動……怎麼說呢,這個新人,很有靈氣。」

  裴紹澤問:「他是最後一個試鏡的,劉導能定下他嗎?」

  劉學毅皺著眉思考幾秒:「那葉明謙……」

  裴紹澤淡淡道:「葉明謙如果願意,可以演男配。秦年這個角色,我建議還是給程夏。我不是偏袒天璇的藝人,程夏剛才的表現劉導也看在眼裡——他確實很出色,對麼?」

  對上裴紹澤平靜的眼眸,劉學毅果斷點頭:「沒錯,那就定了吧!」

  下午場的群魔亂舞看得人頭疼,還以為這次選不到合心意的演員。程夏確實是綜合表現最好的一個,加上原作者也很喜歡他,劉學毅沒有拒絕的理由。

  裴紹澤抬頭看向程夏,溫和地說:「程夏。」

  程夏扭頭看向裴總,心情忐忑地想,下一句是不是:回去等通知?

  結果裴紹澤忽然站起來,主動伸出手:「歡迎你加入《摺疊紙》劇組。」

  程夏:「???!!!」

  居然定了?他真的可以演秦年嗎?!

  聽見裴總的話,程夏整個人都懵了,呆愣的表情十分可愛,裴紹澤的唇角不由微微彎起:「不說聲謝謝?」

  程夏回過神,立刻跑過去跟裴總握了握手:「謝謝裴總!」

  反應過來現場還有其他主創,他又連續鞠躬:「謝謝劉導、謝謝編劇老師、謝謝作者老師,謝謝各位工作人員!」

  周圍的人都在笑,檸檬草笑得最開心,一臉「親媽找到了親兒子」的表情。

  裴紹澤握住程夏的手時,才發現少年手心裡出了一層冷汗,整個掌心都是濕的。顯然,程夏剛才其實很緊張,只是他準備了很長時間,將原著中的劇情背得滾瓜爛熟,所以外人沒看出他的緊張。

  小傢伙在這種狀態下也認真演出,還帶了道具過來,裴紹澤心裡莫名一軟,聲音更加溫和:「春節之後進組開機,具體時間我會通知你的經紀人。」

  程夏認真點頭:「好的,那我……」

  裴紹澤鬆開手,抬起下巴看向後門方向:「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調整好狀態。」

  程夏麻利地收拾好帶來的道具,朝眾人又鞠了個躬,這才轉身出門。

  裴紹澤看著少年的背影,心想,程夏,今天真是給天璇長臉,我果然沒有看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