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燁霖聽到他這麼說,突然心中一股無名火起,忽然抓起來上的硯台重重扔在了地上,怒吼道:「有何不敢?你究竟有何不敢?朕只想聽你說幾句真心話?難道這也不可以?為何朕現在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皇上雷霆震怒,周睿淵的表情卻一如古井不波,他緩緩跪了下去,撿起被龍燁霖摔爛了一個角的硯台,低聲道:「大康西北七州連年欠收,已有五月未曾下過雨雪,若然情況繼續下去,今春必然旱情嚴重。東南琅琊郡遭到颱風襲擊,海水倒灌入城,城內房屋倒塌,人畜死傷無數。承春民亂,近千餘名百姓沖入州府和當地官兵發生衝突……」
「夠了!」龍燁霖大吼道,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提起這些事,即便是知道又能怎樣,大康目前的財政根本無法同時解決好這麼多的事情,龍燁霖寧願選擇逃避。
周睿淵道:「臣幾乎每時每刻都要面對這些事,陛下無一日安寢,臣何嘗不是一樣。蒙陛下器重,對臣委以重任,臣身居高位,必然要以天下百姓疾苦為先,並非是臣離陛下越來越遠,而是臣之精力無法兼顧。」周睿淵心中暗嘆,自從擔任大康左丞以來,龍燁霖幾乎將大康帝國所有的政務全都壓在自己的身上,本以為大康可以因為皇位的更迭,而發生一些新鮮的氣象,卻想不到大康又如一個沉疴難返的病人
一如往日,氣息奄奄。龍燁霖任用的這幫臣子,不是忙著溜須拍馬,就是忙著排除異己,真正將精力放在國家經營上的少之又少,僅憑一人之力想要扭轉整個大康朝堂的陋習也只能是有心無力。
龍燁霖道:「朕知道你辛苦,可是你知不知道朕也不好受,大康搞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朕的緣故嗎?」龍燁霖指著縹緲山的方向:「朕從他的手上接過這個爛攤子,四十一年,整整四十一年祖宗的基業就在這漫長的歲月中被他揮霍殆盡,留給朕的只是一個空殼,國庫空虛,人心背離,讓朕怎麼辦?你讓朕怎麼辦?」發泄一通之後,他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一些,頹然坐在椅子上擺了擺手道:「你先起來坐下再說。「
周睿淵再度站起身來,將破了一個角的硯台放在書案之上。
龍燁霖嘆了口氣道:「朕總算明白,當初你阻止朕採用姬飛花提議的原因了。」
周睿淵沒說話,目光低垂,表情顯得極其凝重。
龍燁霖道:「朕被他利用了,朕想要的只是皇位,可是他想要得卻是我們龍氏的堊江山。」
周睿淵仍然沒有說話,一直以來龍燁霖展露出的都是他對姬飛花的寵愛和信任甚至因此而傳出了無數的風言風語,龍燁霖對外從來都是對姬飛花表現的極其維護,即便是在自己的面前也從未說過姬飛花的一句壞話,周睿淵不知這位天子為何突然在自己面前這麼說,他在姬飛花的問題上必須要慎之又慎。
龍燁霖道:「朕仍然記得先生當年跟我說過的話,你讓朕再忍耐一年,除非逼不得已不可採用這等激進的方法。
朕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以為父皇要殺我,至今朕方才知道,他並未對朕下過格殺令,真正下令的另有其人。」
周睿淵默然無語。
龍燁霖道:「朕若是聽你的話,留下老三的性命也許西川暫時不會反。朕若是聽你的話,晚一年登堊基,先穩定大康的內部,也許不會失了民心,現在的情況要好得多。」龍燁霖緩緩搖了搖頭道:「只可惜朕被那閹賊蒙蔽,以為朕登上這個位子就可以讓天地改換顏色,讓江山舊貌換新顏,重振大康之聲威,重現祖宗之輝煌,現在看來朕錯了
完全錯了!」
周睿淵道:「陛下心中究竟怎麼想?」
龍燁霖咬牙切齒道:「朕首先要做的,就是除掉那個閹賊!」
周睿淵聽得心驚膽戰他站起身來,先是拉開房門向外面看了看,然後又推開窗戶看了看窗外,確信的確無人在外,方才關好門窗重新回到龍燁霖身邊坐下,壓低聲音道:「陛下,大康的堊江山再也禁不起風雨了。」
龍燁霖不解地望著周睿淵,目光中充滿了狐疑:「愛卿這是何意?」
周睿淵嘆了口氣道:「臣雖然不懂得治病,可是卻明白,一個性命垂危的病人,首先要做的是保命,而不是治病,唯有扶植根本恢復元氣,才可以慢慢治療他的病症,如果妄下猛藥,只怕適得其反。」
龍燁霖低聲道:「奸賊不除,國無寧日。」
周睿淵道:「臣在燮州鄉下有一棟祖屋,從建成到現在已經有一百年了,堂屋的房梁廊柱因為經年日久已經開始腐朽,臣想修建祖屋,將之交給一位工匠,那工匠並沒有急於換去腐朽的廊柱房梁,而是在房內架設木柱進行支撐,等到堂屋穩固之後,方才逐一更替腐朽的廊柱,陛下知道是何道理?」
龍燁霖道:「若是急於更換腐朽廊柱恐怕會有房屋傾塌之憂。」
周睿淵道:「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其實這些腐朽的廊柱之中,程度也有輕有重,即便是最腐朽的那一根,在房屋之中也能夠起到一定的支撐作用,其實臣就算不維修這間房屋,仍然可以支撐一些時候,或許十年,或許二十年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龍燁霖緩緩點了點頭,他明白周睿淵接連舉了兩個例子真正的用意何在,低聲道:「你勸我留下胡不為史不吹這幫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周睿淵道:「陛下千萬不要忘記,國之根本不在於江山,不在於臣子,而在百姓,治國如行船,百姓乃是載舟之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即便大康這艘船已經老舊,可是水流若是平緩溫順,一樣可以成功靠岸,無論這艘船如何的堅固雄偉,可是巨堊浪滔天,依然有覆舟之憂,所以陛下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要將百姓放在第一位。」
龍燁霖道:「國泰方能民安,如今國庫空虛,連年欠收,朕如何才能收堊復大康的民心?」
周睿淵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老百姓餓著肚子自然會心生怨氣,臣這段時間一直在審核大康這些年來的收入帳目,臣懷疑我所掌握的帳目並非大康的真實情況。」
龍燁霖臉色驟然一變:「什麼意思?」
周睿淵道:「大康數百年基業,國庫不至於空虛若此。」他並沒有將話挑明,相信皇上應該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龍燁霖盯住周睿淵的雙目,目光中流露出幾分錯愕,其中又夾雜著幾分欣喜,在他篡位之前,一心想成為大康的帝王,可是真正登上皇位之後,方才發現大康的國庫空虛已經超乎他的想像。老頭子在四十一年的在位生涯中將國庫中的錢糧揮霍一空,留給他的只是一個千瘡萬孔的爛攤子。一個人無論擁有怎樣的雄心,在現實面前也不得不低頭,面臨無錢可用的困境,龍燁霖也一籌莫展。他的治國理念,更多的時候是存在於理想之中,真正面對現實的時候,馬上發現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如此之大。
龍燁霖壓低聲音道:「你是在懷疑胡不為拿出的只是一本假帳?」
周睿淵道:「他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即便他擔任這麼多年的戶部尚書,掌管大康錢糧,也不敢做出此等瞞天過海的事情,太上皇也不會糊塗到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察覺。」
龍燁霖雙目之中流露出凜冽寒光,咬牙切齒道:「若是他當真敢這麼做,朕必將他抄家滅族方解心頭之恨。」
周睿淵道:「陛下,胡不為就算再精明也不可能做得毫無痕跡,臣這段時間以來,清理了太上皇在位之時的所有帳目,胡不為擔任戶部尚書的這些年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龍燁霖道:「那你剛剛是什麼意思?」周睿淵剛才的那番話讓龍燁霖感到一陣欣喜,wzhohy.com 在龍燁霖的內心深處,反倒希望胡不為在任的時候做過手腳,太上皇在位的時候如果真有一個秘密金庫,那麼就能夠緩解自己眼前面臨的窘境。
周睿淵道:「胡不為的前任戶部尚書楚源海因為貪堊污被查,此案曾經轟動一時。」
龍燁霖點了點頭道:「不錯,朕也記得這件事,邱源海貪贓枉法,利用職權虧空國庫,當時我父皇下令徹查此事,從他家中搜出數目驚人的財產,統計之後,竟然等於大康兩年的國庫收入。」
周睿淵撫須道:「臣記得,單單是在楚源海家的地窖中搜出的赤金就有十八萬兩,現銀三百萬兩,更不用說其他奇珍異寶。」
龍燁霖道:「此人乃是大康立國以來的第一貪臣。」
周睿淵道:「太上皇雷霆震怒,楚源海滿門抄斬,所有查抄的財產全都收歸國庫。」
龍燁霖有些奇怪,不知周睿淵為何突然提起了這件事,當年轟動大康的貪腐案已經過去了十九年,這十九年中父皇早已將昔日查抄的財富揮霍一空,再提起這件事又有什麼意義?
周睿淵道:「微臣翻看這件陳年舊案之時有一個發現。」(未完待續。『本文字由破曉更新組 @我愛小哇t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_bd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