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追隨慕容展前來的還有旋風十六騎,這十六人是慕容展身邊最精銳的武士,他們所乘的坐騎也都是日行千里的駿馬,這才得以短短兩日之間從康都抵達鄖陽。
然而他們的千里馬在接下來的路途中卻派不上用場,出鄖陽以西七十里就進入山區,山區道路崎嶇險峻,而且因為前陣子的西川地震造成多處道路中斷,除非這些千里馬生出雙翅方才能夠飛躍群山直達西州。
胡小天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將坐騎交給護送他們一路前來的梁英豪帶回。
慕容展對他們選擇這條道路深感不解,禁不住向胡小天抱怨道:「若是按照我的路線,向南繞行這道路會好走得多。」
胡小天微笑道:「這條路安全一些。」向南就進入了大康腹地,他沒那麼傻,陪著這幫人深入其中,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變數。這條路雖然險峻一些,可是對他們這些武人來說也構不成太大的困難,一到夏日,飛梟例行飛往北方避暑,導致胡小天沒有了這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可用。不過這樣也有好處,途中可以調查一下西川震後的狀況。
雖然許多難民都逃到了胡小天的領地內,可並不意味著西川的東北區域已經無人,仍然有一些居民駐留當地,胡小天此前也派出了兩萬人的隊伍,這支隊伍在前往災區救援的同時,也在趁機侵占西川的地盤。
西川東北部最大的兩座城池,方井和青巒如今已經盡在胡小天的掌握之中。
在山間跋涉了兩日之後,他們抵達了青巒城,從青巒再往西南道路幾乎全部被損毀,不過這裡距離西州的直線距離也就是三百里。
青巒幾乎完全淪為廢墟,城內殘存的幾座建築中駐紮著剛剛抵達這裡不久的士兵,聽聞胡小天一行到來,駐軍慌忙迎接,當晚騰出最為完整的一座院子給胡小天等人休息。
晚飯之後,胡小天出門散步,正遇到同樣出門的慕容展,兩人目光相遇,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這幾天他們雖然同行,可是彼此之間交談不超過三句。慕容展這個人的性情冷淡,平日裡就沉默寡言。他一路之上所見表明,胡小天的勢力已經滲透到西川的東北部,就目前來看,胡小天無疑是西川地震最大的獲益者。
慕容展望著門前的衛兵道:「開始還不明白王爺因何會選擇這條道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王爺早有布局。」
胡小天微微一笑道:「西川地震,山巒崩塌,道路損毀,百姓流離失所,掙扎在死亡線上,身為大康鎮海王,我又豈能對這些子民不聞不問?」
慕容展心中暗自冷笑,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趁虛而入,借著機會搶占地盤。
兩人一起走出院落,看到城內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滿目瘡痍,除了偶爾經行的士兵,就只有在殘垣中搜索的一些老人,這些老人無力離開,只能守著這座已然廢棄的城池。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世事無常,天威難測!」
慕容展道:「王爺如此年輕卻似乎看破了紅塵俗事。」
胡小天搖了搖頭道:「不是看破,而是感到痛心,爭來斗去無非是為了權力二字,就算真正成為高高在上的唯一王者,又能給百姓帶來什麼好處?其實大家何必要拼個你死我活?放下成見,彼此聯手,過上幾天安生日子豈不快活?」
慕容展唇角現出一絲冷笑:「自古以來爭鬥就沒有停過,你說的事情只不過存在於理想中罷了。」
胡小天道:「如果給你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你會不會放棄現在的權力和地位,選擇和家人一起平靜的生活呢?」
慕容展因為他的提問而愣住,灰白的雙目黯淡了下去,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這世上沒什麼是我在乎的。」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我為飛煙感到悲哀!」
慕容展冷冷道:「她不會在乎你的想法,對她來說你只是一個過客!」
胡小天道:「即便是一個過客,她也會永遠記得我,在她心中只怕已經忘了你的存在。」
慕容展覺察到胡小天正在有意挑起自己的憤怒,他反倒笑了起來:「做人千萬不要太貪心,貪心總沒有好處。」
胡小天道:「我始終在懷疑一件事。」
慕容展道:「懷疑什麼?」
胡小天道:「這世上難道真得會有不疼兒女的父母?」
慕容展充滿嘲諷地望著胡小天:「王爺大婚好像尊父並未送上半句祝福吧。」胡小天剛才的那通話有意在揭開慕容展心底的傷疤,所以慕容展絕不介意這個以牙還牙的機會。胡不為拋下胡小天母子逃離大康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實,慕容展的回答非常得當。
胡小天絲毫沒有介意道:「可多數總還是好的,當年飛煙和我一起前往西川,應該有你在背後起到了作用,後來她去守皇陵,也是你為了保護她,至於後來她因何上了前往羅宋的船隊,又為何會失蹤,我本來百思而不得其解,可後來去了天香國之後我也漸漸明白了。」
慕容展靜靜望著他道:「明白什麼?」
胡小天道:「她的父親對她還是極其關愛的,或許早就猜到這支船隊最終會發生什麼。」
慕容展的表情變得陰沉起來。
胡小天向他走近了一步:「飛煙在天香國過得很好,而且她居然還找到了她的母親。」
慕容展灰白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陰冷的殺機。
胡小天道:「雖然這世上有很多巧合的事情,可是幾件巧合的事情同時發生就不得不讓人多做考慮了,我寧願相信,飛煙的父親處於對她的關心,所以提前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慕容展冷笑道:「聽你這麼一說,這位父親還真是未卜先知無所不能。」
胡小天搖了搖頭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未卜先知的事情!未卜先知一是基於種種線索的判斷,還有一個就是預先計劃,這叫運籌帷幄,可我想不通得是,其中若是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必然會全盤皆輸,比如羅宋船隊突然該向天香國的事情,難道飛煙的父親連這件事都已經事先知情?」
慕容展的面孔籠上一層嚴霜。
胡小天微笑道:「於是我做了一個極不靠譜地猜測,飛煙的父親和我的那位老爹早就相識,而且關係還非同尋常,這樣就能解釋,因何我去西川,飛煙會為我保駕護航,同樣也能夠解釋飛煙因何登上了前往羅宋的船隊,而船隊最終抵達天香國,剛好成就了她和蘇玉瑾母女相認。我本以為是巧合,現在看來,那蘇玉瑾也一定是預先就得到了消息。」
慕容展咬牙冷笑道:「你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啊!」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我本來是個懶得動腦子的人,可是漸漸發現,圍繞在我身邊的陰謀算計遠遠超出我的想像,生存在這樣的世界裡,我若繼續懶散下去,不肯動腦子,豈不是要死?」
慕容展冷哼了一聲,並沒有說話。
胡小天又道:「我死了倒沒什麼?可是我的這幫老婆們豈不是要守寡?」
慕容展又哼了一聲。
胡小天道:「我知道你心中恨不能殺了我,可你又不敢,因為你太愛飛煙,所以你不敢做讓她難過的事情。」
慕容展陰森森道:「任何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胡小天道:「無論你看我怎樣不順眼,都無法否認我是你女婿的事實,也無法否認我和飛煙之間發生過的事情。」
慕容展瞪大了雙目,幾乎要將灰色的眼珠子給瞪出來,胡小天的這句話無疑是在向他宣布,自己的女兒跟眼前的這無賴小子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他咬牙切齒道:「你無恥!」
胡小天道:「情之所至,無法自拔,若非因為飛煙,你以為我想認你當岳父嗎?」
慕容展被這廝氣得差點沒把一口老血給噴出來,他扭頭就想走,既然不能殺了這廝,唯有躲著。
可胡小天卻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意思,呵呵笑道:「別急著走嘛!」
慕容展憤然轉過頭來,惡狠狠盯住這廝道:「作甚?」他恨不能衝上去狠狠咬這小子一口。
胡小天道:「你和老胡勾搭的事情別人知不知道?」不等慕容展回答,他又道:「我也是多此一問,別人肯定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自己的目的,你的目的究竟何在?」
慕容展冷冷道:「一個人的好奇心太重很容易短命。」
胡小天道:「殺我?好像沒那個必要,你也沒那個本事。」
慕容展道:「你的自我感覺始終那麼好,以為自己很聰明?能夠看穿一切?」
胡小天道:「不是我聰明,其實我還是有些後知後覺,這件事我早就應該看出破綻,這個世界上哪來的那麼多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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