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道:「她究竟怎麼想,我也不甚清楚,至於她是不是想在晚宴上殺死李沉舟,此前從未跟我商量過,我還以為,她想要借著別人之手將我除去呢。()」胡小天所說的全都是實話,無論他和李沉舟誰受了傷或者被殺,對薛靈君而言都沒有損失。
顏東生嘆了口氣道:「朕現在總算明白了,這次的事情,原本就是朕想錯了。」
胡小天道:「草民有位朋友,委託我給大王送來一封信。」他將閻天祿讓自己轉呈的那封信遞給了顏東生。
顏東生展開那封信湊在燈下讀完,看完之後不禁孑然長嘆,這些年來他一直將閻天祿當成跗骨之蛆,骨中之刺,想要除之而後快,甚至不惜捨棄利益求助於大雍,然而這次險些引狼入室鑄成大錯。
顏東生雖然不是一個有能為的君主,可是他並不糊塗,身為一個小國之君,首先考慮到的是生存的問題,然後才能去考慮其他。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就是閻天祿顛覆自己的王權,可是現在他方才明白,真正危險的敵人乃是大雍。
顏東生道:「你幫朕回復他,他的要求朕准了。」
胡小天微笑道:「大王實乃一代明君也。」
顏東生搖了搖頭道:「朕雖非聖明的君主,可是朕也知道渤海能夠傳承至今實屬不易,今次的事情讓朕明白了一個道理,國之存亡興盛決不可藉助外力,天下間最為貪婪的就是人心,若非有所圖,別人又豈肯幫助你?」
胡小天笑道:「大王能這樣想最好。」
顏東生道:「你介入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麼?」
胡小天道:「大王是想看到一個內亂的大雍還是想看到一個穩定的大雍?」
顏東生笑了笑,他沒有回答胡小天的這個問題,但是心中馬上就有了答案,他當然期望大雍越亂越好,只有一個內亂的大雍才對渤海沒有威脅,想當初渤海曾經向大康稱臣,自從大康衰敗,渤海國就徹底擺脫了大康的控制。
胡小天道:「中原距離大亂之日亦不久矣!」
顏東生雙目一亮,這對他來說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
胡小天道:「渤海遠離中原,雖然國土有限,民眾不多,但是也屹立東海數百年,得益於中原每隔數年就會陷入戰亂之中,而渤海國遠離大陸,很少受到戰火波及,大王若有爭霸之心,眼前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顏東生苦笑道:「朕從未想過爭霸天下,更沒有想過逐鹿中原,只要能夠保住我這一方國民安居樂業,朕心中就已經滿足了。」
胡小天道:「大王應該知道獨木難支的道理。」
顏東生道:「求助他人,只怕最終還要被他人設計。」
胡小天微笑道:「實力懸殊只能成為他人附庸,可若是實力相仿,倒是可以攜起手來對抗列強,不求制霸天下,只求亂世生存。」
顏東生道:「你的意思是!」
胡小天道:「大王有沒有考慮過和東梁郡結盟?互為友邦?」
顏東生當然知道眼前人就是胡小天,胡小天已經主動向自己拋出了橄欖枝。他沉吟了以下,提出一個現實到平庸的問題:「朕能有什麼好處?」
胡小天微笑道:「可換來海域的和平,你和蟒蛟島之間也需要人從中協調,就當前來說,也唯有東梁郡可以維持你們之間的平衡,對渤海國對蟒蛟島都不是壞事。」
顏東生道:「朕焉知以後你們不會聯手對付我?」
胡小天道:「以後事情誰會知道?我來這裡之前,也沒有想過,你我之間會以這樣的方式談話,唯有建立在實力相近,而又能彼此互補基礎上的合作才能長久,大王不妨仔細想想,如果還想倚重大雍對渤海的保護,只當我這番話從未說過。」
顏東生不等胡小天說完,已經向他伸出手去。
胡小天微微一怔,想不到他的反應如此迅速,他笑著握住顏東升的右手。
顏東生道:「你是不是胡小天?」
胡小天緩緩解開自己臉上的面具。
顏東生看到他終現真容,臉上也露出微笑:「朕對你聞名已久,對你的膽色,朕佩服不已。」
胡小天道:「大王過獎了!」
顏東生道:「希望胡大人能夠記得你我今日的約定,你若是信守承諾,朕絕不會做出背棄之事。」
李沉舟在當晚就已經離開了渤海國,胡小天聽到這一消息並沒有感到意外,對李沉舟這樣的聰明人而言,一旦發現勢頭不對,馬上就全身而退。
胡小天並沒有什麼損失,蟒蛟島方面也是一樣,甚至渤海國也沒什麼損失。
原本轟轟烈烈震驚全國的袁天照一案,最終以袁天照被免為庶民而告終,連袁天照都得到了從輕發落,其他人自然不會受到太大的牽累,凌三娘也完完整整走出了大牢,她剛一離開就被人接走,只是從此以後再也無法潛伏在渤海國刺探情報了。
薛靈君在得悉李沉舟連夜撤離的消息,還是有些遺憾的,她認為胡小天當時就該將計就計殺掉李沉舟。可是在薛靈君第二天返回知春園,想要好好埋怨胡小天一次的時候,卻發現這廝已經人去樓空,不但胡小天走了,諾大的知春園連一個人都沒有剩下,望著空空蕩蕩的知春園,薛靈君的內心也感覺突然少了些什麼,以她的頭腦,當然明白胡小天是在以這樣沉默的方式表達對她的不滿和抗議,有些男人是不能利用的,薛靈君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薛靈君站在知春園內彷徨失落之時,胡小天正在仙客來喝酒,做東的是李明舉。
「胡兄今日就要走嗎?」
胡小天點了點頭。
李明舉仍然沒能從喪父的陰影中走出,如果不是為了給胡小天送行,他仍然在父親的墳前守靈。李明舉道:「想不到時間過去的如此之快,還沒有來得及跟胡兄好好聊敘,已經到了分別之時。」
胡小天微笑道:「我和明舉兄一見如故,渤海這邊民風淳樸,風景宜人,我也想在這裡多留幾日,只可惜家中事務繁雜,此番離家太久,必須要回去看看了。」
李明舉點了點頭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明舉重孝在身不能遠送,就以這杯薄酒為胡兄餞行了。」
胡小天謝過之後飲了這杯酒,輕聲道:「明舉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李明舉嘆了口氣道:「沒什麼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只想將孝期服滿,其他的事情尚未來得及考慮,經胡小天一問,方才開始考慮,也許下一步應該是為父報仇吧,可是他一個文弱書生又拿什麼去復仇?
胡小天道:「以明舉兄的才華,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並不難,以後的成就必然無可限量。」
李明舉搖了搖頭道:「我爹雖然不是直接死於朝廷之手,可是如果不是大王的緣故,我爹也不會……」說到這裡他又不禁哽咽。
胡小天安慰他道:「李大人已經故去,他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你太過傷心,相信李大人一定想看到你能夠施展抱負,光宗耀祖。」
李明舉道:「隨緣吧!」
胡小天看到他如此頹喪,心中忽然一動,低聲道:「如果明舉兄不嫌棄,可否願意來中原重新開始?」
李明舉目光一亮,中原是他早就想去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擔心父親獨自一人,他早已踏上中原的土地,渤海國土實在太過狹小,無法施展他的胸襟和抱負。
胡小天道:「明舉兄若是前來中原,可去東梁郡找我!」
李明舉道:「待我服喪期滿……」
胡小天道:「其實有些事未必要流於形式,放在心中最為重要。」
雍都最大的聚寶齋也開始進行清點盤整,燕王薛勝景站在大門外,望著聚寶齋的匾額,小眼睛中流露出淡淡的憂傷,目睹自己的多年經營的心血突然易主,有種體內血液被人抽空的感覺,說一點都不失落那顯然是假的。
薛勝景此番雖然成功度過危機,可是最終卻被蔣太后擺了一道,那可是他的親娘,每念及此,薛勝景心中都猶如被人抽了一鞭子,痛,痛徹骨髓的那種痛!
董公公出現在聚寶齋門外,此次接管聚寶齋是蔣太后的主意,所以特地派他監管,董公公看到薛勝景之後,一步三搖地走了過來。
薛勝景小眼睛馬上就眯縫了起來,滿臉堆笑道:「董公公!」
董公公嘿嘿笑了一聲道:「燕王爺!」
兩人站在一處,目光同時向聚寶齋的招牌望去,董公公意味深長地向薛勝景看了一眼道:「王爺是不是有些捨不得啊?」
薛勝景道:「錢財於我乃是身外之物,有什麼捨不得的!」嘴上雖然逞強,可是臉上明顯肉疼。
董公公笑道:「也是,這金銀珠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不如饅頭來的實在。」
薛勝景暗罵這廝站著說話不腰疼,小聲道:「母后那邊怎麼說?」
董公公道:「夸您識大體顧大局呢。」
薛勝景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