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道:「我的原則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來我在東梁郡好好的,沒人招惹我,能有個容身之地也就渾渾噩噩地混上一輩子了,我從沒想過去主動招惹別人。可唐伯熙偏偏不讓我如願,非要撕毀協議,攻打東梁郡,想要以此城作為禮物取悅你們的新君,我自衛反擊總不為過,好不容易擊敗了唐伯熙那幫人,我這邊準備跟大雍和談,還未來得及派出使節,秦陽明又糾集七萬兵馬前來,君姐,大康不敢和你們正面為敵,我總不能坐以待斃,所以才背水一戰,本來抱著與城俱亡的心思,卻想不到秦陽明如此膿包。」
薛靈君對這番話倒是認同,唐伯熙、秦陽明全都是膿包,帶這麼多人圍攻東梁郡,最後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
胡小天道:「東洛倉是你們的地方,我也承認,占領東洛倉原是我的不對,可是卻是我無奈之下的一個選擇,如果不將東洛倉占了,我東梁郡等於門戶大開,你們什麼時候想攻打我,什麼時候大軍就能暢通無阻地蜂擁而至,有了東洛倉我就多了一道門戶,多了一份保障。」
薛靈君道:「你剛才不是說要將東洛倉還給我們?」她才不關心什麼是非曲直,真正關心的是能否將東洛倉順利要回。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說過的話豈能不算呢?君姐,我是這樣想,我準備和大雍簽署一份停戰協議,從今以後,咱們停兵休戰,永結同好,不知意下如何?」
薛靈君充滿警惕道:「那當然是最好不過,我此次就是為了和談而來,只是不知小天兄弟的協議內容是什麼?」
胡小天道:「也不慎複雜,秦陽明和那些俘虜我全都無條件放了他們,東梁郡本來就是我的領地,希望貴國以後不要再興兵征討。」
薛靈君道:「東洛倉呢?」她並不相信胡小天會將好不容易得來的東洛倉還給他們,其實胡小天就算還給他們也只剩下一個空殼,裡面的糧草估計也會被他搬空。
胡小天道:「東洛倉我會還給你們,只是現在不行。」
薛靈君早就猜到不會那麼順利,胡小天這麼說還不和不還一樣,當下淡然笑道:「剛剛你又說將東洛倉還給我們?」
胡小天道:「還一定要還,只是我還了東洛倉就等於將東北門戶向你們敞開,實在是放心不下,君姐,我想借東洛倉五年,五年之後,我必然將東洛倉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們。」
薛靈君秀眉微顰,胡小天居然想出了借城的計策,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什麼借城?根本就是他不想還了,還不是換湯不換藥。薛靈君道:「既然早晚都要歸還,何必要等到五年之後?小天兄弟,我可以保證,只要你歸還東洛倉,十年之內大雍絕不入侵東梁郡一寸土地。」若是說永不侵犯,薛靈君自己都不相信,其實十年也沒有太大可能,只要大雍內部局勢穩定下來,接觸北疆危機,那麼下一步就是滅掉大康,只要順利滅掉大康,區區一個東梁郡又算什麼。
胡小天道:「原因我都已經說過,東洛倉我是一定要借。」
薛靈君道:「兄弟打得好一番如意算盤,東洛倉內儲有軍糧五十萬石,五年之後,是不是打算還一座空城給我們?」
胡小天道:「五年之後我不但將東洛倉還給你們,還會將東洛倉的糧倉儲滿,那五十萬石糧食會原封不動地歸還給你們,君姐覺得我夠不夠誠意?」
薛靈君將信將疑,胡小天的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藥?有一點可以斷定,他想借東洛倉五年,無非是緩兵之計,可轉念一想,現在東洛倉在他的手裡,他就算不給自己也沒什麼辦法,到最後唯有通過戰爭解決,胡小天答應五年後歸還等於給了自己一個台階,自己返回雍都之後,也好在薛道洪的面前交代。
薛靈君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須得回去請示皇上。」
胡小天微笑道:「我等君姐的好消息。」
薛靈君道:「哪些俘虜我想帶回去。」
胡小天道:「本來我也是這樣想,可現在卻不得不緩上一緩。」
薛靈君皺了皺眉頭道:「什麼意思?」
胡小天道:「勞煩君姐派人將余天星的家人送來。」
薛靈君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小天兄弟,你真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啊!」
胡小天道:「再精明也難以望及君姐的項背。」
答應將東洛倉還給大雍,並以五年為限完全是胡小天的主意,這廝壓根就沒想過好借好還的事兒,欠債的才是大爺,古往今來啥時候都是這個理兒。先用緩兵之計將大雍穩住,如能順利換得五年的時間,那麼他就可以從容不迫地發展,在此地扎穩腳跟。
胡小天答應支援朝廷三十萬石糧食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康都,一時間康都城內百姓都因為這個消息而喜氣洋洋,雖然三十萬石糧食不可能解決整個大康的災情,可是對康都百姓來說這卻是觸手可及的利益,處在天子腳下的他們應該可以分一杯羹。
比起這些百姓,朝廷內的震動顯然更大,胡小天此舉可謂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龍宣恩派樊宗喜前往東梁郡最初也只是打算要十萬石糧食,卻想不到胡小天居然答應給他們三十萬石,龍宣恩當初拒絕大雍和談條件之初,朝內還有不少臣子對此深表不解,畢竟現在大康深陷糧荒之中,無論大雍此舉的動機如何,都可以讓大康獲得喘息之機,想起那五十萬石糧食就痛惜不已,現在胡小天的三十萬石糧食讓文武百官內部的態度也發生了分化。
李沉舟並沒有因為和談不成而表現出太多的沮喪,這段時間他逐一去拜會了大康朝廷要員,另外就是抽時間陪著妻子簡融心在康都遊玩,看似已經完全放下了此行的使命。
這本該是康都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氣溫卻反常提升起來,因為暖濕氣流的作用,臘月的康都居然少有地下起雨來,雨並不大,卻延綿不絕,一連下了兩天兩夜仍未有停歇的跡象,就在這樣一個淫雨霏霏的天氣中,李沉舟來到了太師府。
對文承煥來說,這場見面早已期待多時,他一直都知道這樣一個兒子,可是因為自身肩負使命的緣故,始終沒有能和兒子相認,他不知兒子是不是已經知曉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更不知道此次出使父子兩人有沒有相認的機會。
李沉舟走入會客廳,看到文承煥正在花架前修剪著盆景,看到父親微駝的背影,李沉舟的心頭一震酸楚,李氏一門忠烈,究竟是怎樣的意志才支撐父親孤身一人潛入異國,為大雍臥薪嘗膽鞠躬盡瘁,捨棄家人捨棄親情,這些年父親忍受了多少的痛苦,多少的孤獨。
李沉舟恭敬道:「大雍特使沉舟參見文太師!」
文承煥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慢慢放下花剪轉過身來,表情和藹而平靜,雖然內心早已波濤起伏,望著近在咫尺的親生兒子,文承煥心中百感交集,他點了點頭道:「李大人來了,請坐!」
李沉舟微笑點了點頭,從父親面部輪廓的細節上,他找到了某種熟悉的成分,在父子兩人目光交流的剎那,突然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血脈相連,有很多感情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雖然彼此已經猜到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誰都很好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
李沉舟將手中的一個錦盒遞了過去:「文太師,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初次登門,贈與禮物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文承煥嘴上說著客氣了,卻仍然伸手接了過來,展開錦盒,卻見其中放著一塊雙魚玉佩,兩魚交接的部分裂痕清晰可見,文承煥的內心劇烈抽搐了一下,一切都已經完全明了,兒子將這塊玉佩出示給自己的用意就是表明了身份,文承煥好不容易方才平復了內心的激動,點了點頭,將錦盒合上,重新遞給了李沉舟:「這禮物太貴重了,老夫不能收!」他緩緩站起身來:「聽聞李大人詩畫雙絕,老夫新畫了一幅花鳥圖不知可願指點一二。」
李沉舟道:「太師客氣了,沉舟剛好可以接著這個機會向太師學習一下,指點二字萬不敢當。」
文承煥帶著李沉舟來到了自己的書齋,書齋的畫案之上只有一幅尚未完成的花鳥圖,文承煥進入房內,表情肅穆,低聲道:「你將房門關上。」
李沉舟將房門關好從裡面插上,一言不發,撲通一聲就跪倒在文承煥的面前,低聲道:「不孝兒沉舟參見父親大人!」
文承煥上前一步撲倒在兒子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膀,臉上已經是老淚縱橫,壓抑多年的思念在剎那之間全都湧上心頭,連文承煥都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哽咽道:「我愧對你,愧對咱們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