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站在原地默默思考了片刻,但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卻聽到白葭在一旁質問什麼人。→這時希爾薇德在旁邊輕輕推了推他,讓他抬起頭來。
「請問你找誰?」
「我想見見艾德先生。」
「那麼你認識他嗎?」
「我和他一同比賽過。」
方鴴看著不遠處的年輕人,還有其身後的一行人,才認識出那是那支來自於伊斯的隊伍,他當時還送過對方一個全能插件。
「是你們?」
他不由楞了一下,本以為對方已經回旅店去了,不曾想還留在廣場上。但還好沒回去,梵里克的旅店多集中在港口與中央廣場之間的下城地區,回去的多半已經凶多吉少,損失星輝復活了。
那年輕人見到他,連忙回道:「艾德先生,我聽說你在找人。」
方鴴一聽,馬上問道:「是的,你們見過那人?」
白葭見方鴴確實認識這些人,才放下手來,讓他們通過。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艾德先生,如果你們找的是當時你的對手的話,我們看到他帶著一些人往博物館的方向去了。」
方鴴不由自主往東看去,那座高大的建築的拱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隔著幾條街區之外也能看得清楚。那是梵里克鍊金術博物館,它的歷史並不久遠,始建於地球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距離今天也就十七年歷史而已,相對於這座城市來說,甚至可以說還很年輕。
可對方去博物館幹什麼,這類鍊金術博物館的意圖,旨在展示一地鍊金術發展的歷史,裡面的東西,也大多是與鍊金術技術變遷的脈絡息息相關。簡而言之,皆是一些老古董,裡面哪會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不過全是一些本土化的鍊金術工具與作品而已。
有些人或許會說努美林的古代遺物,可先不說大部分古代遺物都華而不實,要不就是技術落後,或者與現今技術格局格格不入。而且就算有努美林的古代遺物,也不會放在這樣的博物館裡面,多半被艾爾芬多議會的鍊金術士們藏在艾爾芬多尖塔最深處。
這個念頭從他心中一閃而過,不過電光火石的剎那而已。想及此,他才回頭問道:「他和什麼人一起過去的,那些人有什麼特徵麼?」
「那些人穿著灰色的長袍,身上沒什麼顯眼的徽記。不過當時廣場上正在戰鬥,他們有一人穿過城衛軍的時候,外袍無意當中被掀了起來,我恰好看到那人外袍下面的裝束,似乎是暗影王座的人,」年輕人想了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不是暗影王座的參賽選手,我之前看到暗影王座的參賽選手似乎還留在廣場上。」
聽說羅林與暗影王座的人在一起,方鴴心中咯噔一聲,第一反應是自己的預感應驗,先前不安的感覺仿佛再一次升了起來。他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塗鴉,這是我的ID。」
「那麼塗鴉,你能為你說的話負責麼?」方鴴問道。
塗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我不能完全確定,對了,那些人手上似乎都帶著戒指,而且在同一個位置,但隔得太遠了,我沒能看清楚。」他看向其他人:「他們都可以作證。」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聽到戒指,方鴴不由自主想到了在多里芬所見到過的拜龍教的徽記的形式。
一般來說,拜龍教證明自己身份的方式有三種,第一種就是他們最早從黑山羊商會手上拿到的那類胸針。
不過他們也是後來才弄清楚,那胸針便是拜龍教最直接的身份證明,每個胸針皆由拜龍教內上級『導師』贈予,其中一個徽記對應一個信徒,絕不會出現身份重複的情況。
而信徒的忠誠往往由引他們入教的『導師』全權負責,一個『導師』負責三個信徒,這種近乎單線的收人方式,又讓拜龍教內部結構異常嚴密。除非是揪出一個地區的總負責人,否則抓一兩個拜龍教下級信徒,對其組織本身根本無傷痛癢。
至於第二種拜龍教證明自己身份的方式,那就是穿著印有拜龍教印記的斗篷。不過這樣的斗篷他們只會在集會場合,與公開活動時才會穿戴,以方便辨明敵我。
最直接的例子,便是在多里芬一戰時,那時幾乎所有的拜龍教信徒皆穿著這樣的斗篷。
最後一類,則是戒指。
因為戒指最隱秘,又方便佩戴,所以往往用在隱秘活動與接頭之中,以互相驗證身份。而方鴴一聽到對方說戒指的事情,幾乎是立刻便聯想到了這一點上。
他進一步推測,這些人應該是在軍方與城衛軍交上手的時候,趁亂離開了廣場。
不過他們究竟是去博物館的方向幹什麼呢?
這時那行人中一個少年忽然開口道:「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想大家都沒在意。」
方鴴一愣,不由問道:「什麼事?」
「在那個方向最顯眼的建築當然是梵里克博物館,可薔薇工坊的工場也在那附近。」
方鴴聽了心下一驚,他可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不由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只見貴族千金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答道:「倒是有這麼一說,可那只是薔薇工坊在城內的一個分工場而已,只是名義上屬於西林-絲碧卡家族的產業,其實裡面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可我聽說那裡平日有許多觀光客。」
「是這樣沒錯。」
「但那裡面有一個傳送陣,可以直接通往艾爾芬多上層。」
「是七十七層,再往上數十層就是空港區,」希爾薇德答道:「不過現在整個艾爾芬多已失去了能量,傳送陣自然也無法再使用了。」
但方鴴忽然抬起頭來。
他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艾爾芬多尖塔第七十七層,這個詞一下便映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他聽過這個地方,不但聽過,甚至這幾天之中還去過一次。
因為那是艾爾芬多尖塔的觀光大廳。
那大廳內有一間寬敞的展覽廳,裡面也可以看作一個小型的博物館,它僅在公眾日向遊客開放,在那兒的觀景平台之上不但可以一覽整個梵里克與長湖一隅的風光——並且大廳之中,還陳列著一些艾爾芬多議會引以為傲的歷史。
甚至包括一百年之前,在灰燼山林一戰之中,南境三大家族、包括艾爾芬多議會曾傾盡全力幫助那位傳奇的屠龍英雄的那段往事。♨🐺 ❻➈ˢℍ𝕦𝕏.ᑕỖᵐ 🍬💋
約修德在那傳奇的一戰之中斬下尼可波拉斯一角一爪,並刺傷尼可波拉斯一隻龍之金瞳。而那斬下的一角,後來為約修德的後人世代守護,直到它在旅者之憩為尼可波拉斯奪走為止。
但斬下的一爪,則為議會所得。
當時的鍊金術士們,模仿矮人們將龍王之骨陳列在鑄聖廳的行為,為這頭魔龍之爪配了一副鍊金術骨架,也將它陳列起來,以供世人追思當時在這場戰爭之中犧牲的每一位英雄。
而魔龍之爪陳列的地方,自然正是觀光大廳。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忽略了這個細節。
或者正是對方用盡各種手段與花招,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那冰長石的塔心之上的緣故。當然棘魚人與寇拉斯的入侵,城市結界的消失,一環緊扣一環,也讓人們忽略了這些更重要的東西。
方鴴幾乎是直覺地感到,這或許才是拜龍教真正的目的。
他也一瞬間確定了羅林的身份。
他聲音低沉地問道:「那傳送陣是雙向傳送陣還是單向?」
「是單向,」那人答道:「我對傳送陣很有興趣,專門研究過各地的鍊金術傳送陣。」
方鴴聞言心下不由一沉。
單向傳送陣要實現雙向傳送,則需要一外一內兩個法陣。他完全可以理解設計者的想法,在突發事件發生的時候,工匠可以關閉外法陣,這樣留在艾爾芬多尖塔之內的法陣則會成為一個只能傳出不能傳入的單向法陣。
這在不利條件發生的時候,會極為有利於防守一方。
而同時,由於艾爾芬多尖塔內的防禦結界的存在,也可以杜絕敵人掌握了外法陣之後,直接傳入塔內。但問題是,沒有人會想到,有一天敵人會來自於議會的高層,結果導致艾爾芬多的防禦從內部瓦解。
而此刻兩個分開的法陣,其供能方式自然不會是統一使用艾爾芬多尖塔內的冰長石,想必其外部法陣在工坊之中是有專門的主核心水晶供能。
這樣一來,便導致一個可怕的結果——
艾爾芬多尖塔內的防禦結界失效了,但薔薇工坊那邊的外法陣其實還可以傳入尖塔之內,直抵達觀光大廳。而且也因為防禦結界的失效,導致大廳此刻幾乎等於不設防的狀態。
而由于思維的慣性,事實上此刻似乎還沒多少人意識到這一點。
白葭聞言,臉色第一次嚴肅起來,馬上說道:「我得立刻通知隊長。」
「那我們現在返回艾爾芬多還來得及嗎?」伊斯的眾人完全沒料到這背後竟然還藏著這麼一個天大的陰謀,一時間皆顯得十分緊張。他們作為生活職業者,從伊斯一路前往梵里克大約便是他們成為選召者以來最大的一次冒險。
可什麼時候又會想到自己竟會捲入過這樣的事件之中?
「不。」方鴴答道。
他仰起頭來,目光投向湛藍的天幕之下的尖塔,那聳立入雲白色塔柱,密密麻麻環繞的窗孔,從地面上根本分不清楚哪一層才是第七十七層。
他忍不住一時間有點暈眩。
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方鴴這才答道:「艾爾芬多是通過三部電梯聯繫上下層的,其中有一部直通空港區,但這些電梯都是需要主核心水晶在工作的情況下才可以驅動。」
「難道他們沒有備用魔力源嗎?」
「有,」這一次回答的是希爾薇德:「但啟動需要半個小時。」
這時白葭也放下通訊水晶,沉著臉對他們說道:「所有的戰鬥工匠都到前線去了,他們趕回來至少要有一刻鐘,而且前線吃緊,他們未必抽得開身。」
眾人聞言不由沉默。
每個人心中皆深深地感到了對方的謀劃的細密,將在場的每一方皆耍得團團轉。
戰鬥工匠回不來,意味著備用的浮空艦也啟動不了。魔導士和元素使雖然也能短距離飛行,但要飛到七十七層,近乎兩三百米的高度,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鴴一聽這話,二話不說,直接便邁開步子向廣場東面走去。其他人見狀,大約也猜到他心中所想,一一跟了上去。而只有白葭在後面叫住他們:「等下,你們去什麼地方。」
「去工坊。」
「現在還來得及嗎?」
方鴴搖搖頭:「不清楚,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那工坊也在淹沒區,」白葭答道:「那邊說不得已經有棘魚人出沒了,你們這樣過去恐怕不行。」
白葭冷靜地看了看其他人,答道:「你們是生活職業者,最好是留下來去通知其他人,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過去。」
然後她才看向方鴴:「你也是,留在這個地方,我代你去。」
「但你啟動不了傳送陣,」方鴴答道:「我是戰鬥工匠。」
白葭一怔。
她只略微思索了片刻,才點點頭:「也行,那我和你一起去。」
方鴴又看向希爾薇德,才看到艦務官小姐已經從身後抽出那支銀色的手銃,看著他微微一笑。「那工坊可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產業。」她只用一句話,便將他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方鴴張了張嘴,看了看兩人,也只能點點頭。
「就這麼辦——」
一行人於是立刻分散開來。
直播間內,當變故發生之時,一線的工作人員便得到指令開始回收器材——畢竟他們是來直播比賽的,而不是來直播事故的。
只不過收起在各處的投影水晶與發條妖精還需要一定時間,因此直播間內此刻還有畫面。只是這時已經沒有工作人員再去調整視角,因此鏡頭一直位於廣場上。
直播間內觀眾已散去大半,而剩下的人則看著亂鬨鬨的廣場,還興致勃勃地討論之前發生的一切。畢竟這樣的事情,在他們現實生活當中可不多見。
不過正是這個時候,忽然之間有人說了一句:
「看,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
眾人循聲看去,頓時看到廣場上正在向外離開的一行人。而帶頭的那一位,他們剛好認識,正是方鴴。
「他們去幹什麼了?」
人們不由一愣。
廣場之上,工作人員正收起一隻發條妖精。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廣場一角的騷動,但原住民的事情說來也與他沒什麼關係,他只不過淡漠地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然後便打算把工具收回盒子之中。
只是正是這個時候,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按住他的手。工作人員一怔,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團隊的主負責人。
「等一下,」對方開口道,他也看向那個方向,用手輕輕一比劃:「讓妖精飛過去看看。」
「可是——」
「別擔心,有什麼責任我來扛。」
……
方鴴最終採納了白葭的建議。
他將自己的一番分析通告了艾爾芬多議會與軍方,兩邊很快也得出了差不多與他一致的結論。
只是那邊在排出人手的同時,議會直接給了他最高權限——同時蘇長風也全權委任他調動廣場上的冒險者,因此方鴴很快便拉起一支隊伍來。
只不過他考慮再三,最終還是拒絕了蘇菲的加入團隊的建議。
「白葭姐都可以去,為什麼我不可以,」這讓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大為不滿:「你是不是對我和茜有什麼意見?」
方鴴只能向對方解釋,畢竟廣場這邊還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來負責的選召者的工作。
和拜龍教打了這麼多交道之後,他也學會了謹慎,以防對方還會有什麼後手。蘇菲雖然不情不願接受了這個說法,點顯然一時之間還是對他橫眉冷對。
而方鴴則讓洛羽與姬塔幾人同樣留在廣場上,一來也是出於相同的考慮,二來則是方便與艾緹拉小姐等人取得聯繫。之後,他才與其他人一起前往梵里克博物館方向。
事實上那附近不遠就是寒鴉街,他們幾天之前在這裡還經歷過一場戰鬥,而當時戰鬥留下的痕跡,至今仍明顯可見。更不用說那些建築廢墟,幾天之內也不可能清理完畢。
而第二次重新走過這個地方,方鴴心下還有些感慨。他事實上懷疑是自己是不是正在走什麼霉運,怎麼走到什麼地方都不安生,而且這樣的事情短短几天居然發生了兩次?
只不過這一次,一路上要比上一次風平浪靜許多。
事實上一直到梵里克博物館前面的小廣場上,他們皆沒遇到任何敵人。當日的亡靈,今天仿佛早已在陽光之下灰飛煙滅,再不留一點痕跡。
只是方鴴心中明白——再往前,可就沒那麼好走了。
梵里克博物館前面的一條街區名叫波濤大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倒霉的名字的緣故,當之前洪水湧入之時,淹沒區剛好到這條街道為止。
而方鴴、白葭、希爾薇德幾人穿過一條小巷,便看到潺潺流水便橫穿石板而過。再往下有一片低洼地,遠遠看去已是一片澤國。
「水齊腰深,」這時有冒險者從前面涉水回來,對眾人說道:「可以淌水過去。」
而方鴴也收回發條妖精,看了看前面,對眾人說道:「小心一些,我們東南面似乎有魚人活動的跡象。」
所有人聞言皆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