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瑞爾用力掙了掙牢牢捆死在手上的皮繩,但除了在她雪白的皓腕上留下一道劃痕之外,並不能改變她當下的處境。
她抬頭觀察這個地方,視線所及之處灰白的林地中遍布充滿精靈風格的殘垣——這裡原本是一座村落,但死疫開始蔓延以來,森林中這樣廢棄的聚落不要太多。
賴以為生的土地失去生機,人們不得不背井離鄉,前往桑夏克、銀風港或是更遠一些的羅威思頓掙扎求生——她曾經親眼見過那些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人們要麼在災難之中失去了財產或者土地,要麼是健康與親人,抑或一切——枯萎的森林邊界一直蔓延到銀風港的外圍,人們立起結界,才堪堪擋住無處不在的疫病的蔓延。
後來尼尼梅爾拔地而起,林諾瑞爾與桑夏克周邊的狀況進一步惡化,災難蔓延,非議四起,人們在絕望之中看不到希望,她曾經也只能日復一日向女神大人祈禱——祈禱災難平息,一切能重回過去。
但聖白的林地靜悄悄並無回應——銀風港外,天空結界之外,一片灰敗的世界好像就是這株巨樹末日的註腳。
但她不一樣。
精靈少女纖細、柔弱,有一頭銀灰色的長髮,在耳朵後面辮成幾條細細的髮辮,據說是有米斯特維爾月精靈的混血;她的眼睛也與與眾不同,是一對漂亮的、淺紫色的眸子,眼裡好似一汪深潭,總是那麼平靜,又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信心。
「不要灰心,我聽說議會對此已經有計劃了。」
「你們聽說了麼,今天城外又收復了幾片灰域。」
「據說又有一位龍騎士到了桑夏克,他們已經計劃對尼尼梅爾展開反攻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女神大人會庇佑我們的,聖樹還遠遠沒有到不可挽回的時候,只要我們再加一把勁。」
「我們的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我們也可以盡到自己的職責,只要每個人都儘自己的義務,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就可以心無旁騖地投入到對尼尼梅爾的反攻之中了。」
她總是那麼充滿了耐心,仿佛從不被生活之中的絕望所擊垮:
「梅瑞爾,別那麼在意非議。」
「流言只是一時的,它成為不了事實,不用擔心,時間總會證明一切。」
「你見過聖女冕下麼?我曾經見過她一面,我相信那麼溫柔的人一定不會是壞人的。」
「你想想看,連公主殿下也站在我們一邊呢,我們不是因為響應她的號召才加入聖女會麼?」
「等將來有一天,災難過去了,而我們有一天也會成為主教大人那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到那時,我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修補人們對於聖白林地的看法。」
「因為聖樹林也並不真是傲慢與冷漠,艾梅雅女士也從未拋棄過她任何一個子民,你我都清楚,梅瑞爾,聖殿只是離開世俗太久、太遠了。」
梅瑞爾低頭看著鋪平放在自己膝蓋上那張皺巴巴的信,信上只用歪歪扭扭的文字寫著一句話:
「……梅瑞爾,別……相信他們……」
她的字一貫很漂亮,但這短短的一句話之間不知歷經了多少折磨,她要多虛弱才能寫成這個樣子,只能依稀辨認出其屬於她的筆記。
梅瑞爾眼淚不由奪眶而出,撲撲落在那信紙上,她軟弱地哭了一陣子,仿佛又變回曾經那個自己,直到有人從廢墟外走回來。
是那個名叫『幽冥』的人,她只聽到這個綽號過一次,便將其記了下來。
而在其他時候,其他人都稱呼對方為『隊長』,他是這一行人的領頭者。
那個男人走到她身邊,臉色不是很好看:「梅瑞爾小姐,你考慮的時間夠多了,你應該能認出這封信是琳瑟雅·星光小姐交給你的——她還活著。」
「現在只需要你去幫我們取下聖白樹心,她就能活下來,甚至回到你身邊,只要你點頭,我們就立刻送你回銀風港。」
梅瑞爾用手背抹去了淚花,只是一言不發,獨角獸少女之間有微弱的感應,而她到這個地方來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她輕輕問了一句:「你們也曾經帶她來過這裡,對麼?」
「沒錯,不妨告訴你,這裡只是我們一個臨時落腳點,」幽冥點點頭,態度冷淡地答道,「你也不用指望外面那些人,他們從離開銀風港那一刻起就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他們救不了你,甚至自身難保。」
但梅瑞爾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安危。
只是一陣錐心的刺痛從她心中產生。
她眼前猶如產生了幻覺,仿佛親眼看到那過去的一幕——
陌生的男人走向琳瑟雅,將一束水晶般的灰枝刺入她的額頭,殷紅的鮮血湧出,化作無聲的淚水。
劇烈的疼痛仿佛分裂了少女的靈魂,仇恨在寂靜無聲之中種下,生根發芽,長出漫天的灰枝,凝結成一張網絡,纏繞住每一個人。
幽冥看到精靈少女變幻的神色,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該死,獨角獸少女的感應能力真討厭,所以你察覺到了?」
梅瑞爾抬頭看著他,「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少女聲音有些嘶啞,「你們不也是我們中的一員,這場災難究竟能給你們帶來什麼好處?」
你們,為什麼……
要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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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那麼善良,那麼熱愛著這一切。
梅瑞爾眼中噙著淚花,她們明明約定好了要一起拯救這座港口,一起進入聖殿的高層,一起度過這場災難,一起改變人們對聖樹林地的看法。
那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相信只要一點兒一點兒的努力,總有一天會達到那個高度,就像是聖女冕下一樣。總有一天,她們也能有能力改變這片聖樹蔭庇之下土地——
但一切都成為了過去。
少女失蹤了,只留下一個謎。
港口灰枝之災後,調查部門的人上門來告訴他,失蹤的聖白樹心已經找到了,它來自於西爾弗溫區的聖殿,她的嫌疑被解除了——
但她心卻在往下沉,她知道那座聖殿。
在遴選獨角獸少女時,和她同一個宿舍中有一位灰發的精靈少女。
她來自於拉文瑞爾,具有月精靈的混血,她聰明、冷靜,但仍不乏熱情,對這個世界總充滿了樂觀。
後來,自己成為維斯頓區聖殿的見習獨角獸少女,聖白木的守護人。
而那位精靈少女,則成為了西爾弗溫區的聖殿的守樹人。
那是一切故事的開頭。
但梅瑞爾沒料到它會有一個這樣的結尾,她以為那悲劇中的故事並不會降臨到普普通通的自己身上。
直到她收到那封信為止。
「這封信是琳瑟雅小姐交給你的,你應當認得出她的筆跡,」當幽冥將那封信交給她時,用傲慢的口吻告訴她:
「我聽說獨角獸少女之間有些特殊的感應,你應當從信上察覺得出你同伴的氣息。」
「當然,她不希望你和我們走,要不是我們允許她寫下這些文字,她恐怕並不會向你寫這封信。」
「可如果你想再見到她,梅瑞爾小姐,這是你唯一的選擇。」
「你要考慮好,你只有一次拒絕的機會,一旦你轉身離開,就再也不會見到我們,也不會見到她。」
梅瑞爾結結巴巴地問:「你們……是誰?」
「我們?」
幽冥笑了笑,「我們只是一群受僱於人,無足輕重的小卒子罷了,你從我們這裡了解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考慮好了麼?」
梅瑞爾默默地握著那封信。
正如男人所言,獨角獸少女之間存在特殊的感應,尤其是與她們身邊相近的那些人,她能感受到那信上淡淡的氣息。
但信上傳來的信息遠比他想像的更多,一個謎團縈繞在少女心中,她逐漸下定決心,迫切想要弄明白調查隊失蹤之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議會明明知道失竊的聖白樹心來自於西爾弗溫區的聖殿,而那座聖殿早已失去了它的主人,但他們還是沒有阻止謠言的傳播。
他們明明知道這一切與聖女會無關,與琳瑟雅無關,但還是要不顧一切的將污水潑在她們身上,讓一個已經失蹤的人來背負這一切。
梅瑞爾已經不相信港口議會會在意區區一個獨角獸少女的死活,說不定這一切正是那些人想要看到的。
她內心中失望至極,害怕關於她的一切會被就此掩蓋下去——
害怕……自己會永遠失去那個真相。
她猶豫了半響,但咬了咬牙還是不想放棄這個唯一的機會——
「我,和你們走……」
男人看著她,點了點頭。
……
幽冥的聲音正將她逐漸拉回現實:
「與災害為伍?不,正相反,我們可不是那些腦袋空空,又容易受人蠱惑的邪教徒——」
他搖搖頭:
「不如說,我們才是正在抵禦這場災難的人,只是抵禦災難本身不像是你們想的那麼非黑即白,小姑娘。」
可梅瑞爾對那些話充耳不聞,因為她心中已經知曉了那個答案,只是那個答案遠並非她所願。
無聲的悲戚正在少女心中漫流成一條黑色的長河。
那河水吞沒了一切,只剩下一枚仇恨的種子,正生根發芽,抽出枝丫。
一縷銀色的灰塵悄無聲地墜入地面,但男人似乎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梅瑞爾最後用有些疲憊的聲音,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她,做錯了什麼?」
幽冥嘆了口氣。
「因為聖白樹林掌握著最多的權力,但那位聖女冕下卻承擔不起相應的責任,這在平日裡不算什麼,但在災難之中卻是原罪;這並非是一場自救,而是在天平上堆砌砝碼,大人物們要考慮的自然更多,明白了麼——」
「這無關乎對錯,當人們看到聖樹林地這些頑固的舊時代的殘餘,已經成為了抵抗這場災難的唯一阻礙,他們會怎麼想?」
「如果你們不消失,更有能力的人又如何取而代之?」
「而讓尸位素餐的人在台上,那麼這場災難就永遠也不會結束。聖女會並不是做錯了什麼,你們只是選錯了邊,恰好擋住了歷史前進的步伐而已。」
他走到梅瑞身邊,用手勾起她的下巴,「去怪那位公主殿下吧,是她為了一己私慾將你們卷進來,而你們,不過是一些犧牲品而已。」
他鬆開手,看著梅瑞爾冷冷地看著自己,心中不由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對方會更絕望一些。
絕望是一種很好的養分,有利於他接下來的步驟。但他馬上搖了搖頭,「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既然你不願意合作,我那就只好用別的手段了。」
「這不怪我,可是你自己選的。」幽冥從懷中拿出一束灰色的水晶,水晶的尖銳的枝杈與少女在記憶之中見到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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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起手,正要將水晶插下去,但正是這個時候——幽冥的動作卻僵住了,他震驚地看著少女身後一株灰色的枝丫正越長越高——
那枯萎的樹丫仿佛毫無生機,但卻如同一條蛇一樣蜿蜒生長,它越長越大,越長越粗,直至撐開屋頂,分出數不清的枝杈。
「聖白樹心!」
幽冥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你一直將聖白樹心帶在身上!?你——」
死疫與聖樹就像是兩面一體,就像是光與影,一面象徵著繁盛與生長,一面象徵著枯萎與凋亡。
當聖白的樹心落在灰質的土壤之上時,灰枝也就生根發芽。
它迅猛地汲取周遭土地的一切生命力,將星光泯滅成灰,從死寂之中生長出象徵著死翳的枝條。
它正在生長壯大,而少女一動不動地端坐在它之前,從它身上生長出的枝條一點點將少女吞沒其中,那灰色的枝條插入少女的皮膚之下,一點點汲取她的生命與養分——
幽冥臉色大變,他當然清楚一枚聖白樹心催生出的灰枝至少也是精英級的,它在成長的活躍階段的恐怖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
更何況,一位獨角獸少女還在用自己的生命催生它。
他拔出長劍,但從灰枝上射出一道枝條,一下將他手中的長劍擊飛。
男人自身也是一個21級劍士兼5級近衛騎士的職業者,但灰樹抽枝之時他居然沒反應過來。
然後另一根枝條從他腳下拔地而起,一下將他左肩洞穿,幽冥慘叫一聲。
他面色狂變,他也是精靈,來自於聖樹的眷民一旦被灰枝所傷,下場只有一個。
他立刻舉起劍想要將左臂斬下來,但正是那個時候——他看到一頭怪物從那成長參天的灰樹之上櫱生了出來。
它有修長的體態,又細又長的爪子,沒有頭,原本應當是臉的地方只有一對一黑一白的瞳孔,正冷冷地看著他。
「樹影……」
幽冥心中一片冰冷,這麼快就櫱生出樹影,這至少也是災厄級的灰枝,雖然它還在幼生狀態,但已經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
「你瘋了!」
他看向少女,有些歇斯底里地向著後者狂吼道。
但梅瑞爾已經失去意識,少女垂著頭,幾乎成為了那灰枝的一部分。
那些大人物們幾乎從不聽她們言說,他們只用謠言與誤解化作利刃,去傷害那些弱小的人所守護的東西。
那麼,她們也就不必言說。
這就是她的復仇。
從梅瑞爾拿到信的那一刻起,她其實心中就已然明白一切——
至於那些原本行使暴力,將暴力施加於人的人這一刻終於感到害怕。
幽冥下意識後退一步——他可不想死在這裡,不,一定還有什麼機會。
但冰冷的刺痛下一刻洞穿了他的胸膛,那高大的樹影已上前一步,一爪高高將他揚起,幽冥張大嘴巴,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他重重咳出一口血來,通訊水晶從他領口上滑落到地面。
而裡面正傳來斷斷續續、求救的聲音:
「隊長,我們被偷襲了……」
「那些人攻入村子裡了!」
聲音未落,忽然之間廢墟一側的斷牆轟然炸開,一柄巨劍將牆體一分為二。
煙塵瀰漫之中,貓人小姐正扛巨劍突入大廳之內。
她一眼就看到了梅瑞爾,高喊一聲:
「找到梅瑞爾小姐了,她在這——」
但妲利爾臉色一變,話音戛然而止。
她這才注意到幾乎和梅瑞爾融為一體的灰枝,那巨大的樹幹還在往上攀升,並生長出無數的枝杈與樹冠。
右側一道勁風襲來,貓人小姐想也不想舉劍就擋,當一聲火花四濺之中,灰白樹影的爪子在空氣之中一閃即逝。
「小心,有樹影。」
精靈公主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妲利爾小姐,你去對付那東西,」她從煙塵之中走了進來,開口道,「我來想辦法救出梅瑞爾小姐。」
「你沒問題麼?」妲利爾有些不太放心地看她一眼,再看了看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的梅瑞爾。
精靈少女對她點了點頭。
這時躺在血泊之中的幽冥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他目光有些瘋狂地看著兩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馬上就會被灰枝轉化成怪物。
但,這些人同樣來晚了。
「你們來晚一步,」幽冥慘笑著說道,「既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們自己,我警告過你們不要離開銀風港,這是你們自己選的——」
他死到臨頭,反而格外歇斯底里起來,仿佛也不怕說漏嘴什麼,只想要從這些人臉上看到一絲後悔。
但他失望了。
他看到那精靈少女根本看也沒多看自己一眼,正逕自向那灰枝走去,對方拔出自己的佩劍握在手上,仿佛無懼於那些向她延伸而來的灰色枝條——
「你這樣可救不了她……」
幽冥悶哼一聲,他想要譏諷,但只發出一陣無意義的雜音。
似有什麼東西正要掙脫他的束縛,取代他的意識。
視線之中,精靈少女從懷中拿出了一枚銀光閃閃的獨角獸聖徽,她高舉起那徽記,徽記上散發出無窮無盡的柔和的光芒。
但那光靠近灰枝之時,那些纏繞向梅瑞爾的枝條竟像是被開水燙了一下一樣,瘋狂地抽離出去。
但它們還想要爭奪少女最後的控制權,只是蓮·奎雅·阿爾莎娜將手中的劍一揮,將少女背後的枝條一一斬斷,她動作有些生疏,但卻十分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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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公主一把將梅瑞爾拽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護在自己懷中,她用手掩著少女被枝條刺穿血淋淋的肩頭與後背,然後看向那蔓生的灰枝。
然後奇蹟發生了。
那成長參天的灰枝竟然在她注視之下一點點開始溯回,它收回枝條,一點點變得更細,更矮,從一株巨樹重新變回枝丫,然後變回一株樹苗。
最後化為一顆種子。
一枚灰白色的樹心。
幽冥怔住了。
身體之中那股灼痛的烈焰好像一下子熄滅了,意識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蔓延的灰質消失了。
但他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幽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灰枝之災這麼容易就能解決,那它還至於蔓延至整個巨樹之丘麼?
只是他忽然之間看到了蓮·奎雅·阿爾莎娜手中的那把劍,他越看越是眼熟——銀絲纏繞的劍柄,上面鑲嵌著一枚星狀橄欖石。
它護手張開像是一片百合葉,劍刃上猶如繞著一團月光,光芒之下刻著一行細小的精靈文字。
『率光禦敵,與光同行——』
『光輝永耀,黑暗遠遁。』
精靈聖劍。
「你、你是……」
幽冥張了張口。
而梅瑞爾也從昏昏沉沉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她好像從一個漫長的夢境之中甦醒。
在那個夢裡,有著一頭銀灰色長髮的精靈少女仍陪伴在她身邊。
她用紫色的眸子看著她,對她微微一笑:
「你可不能在這裡停下啊,梅瑞爾。」
見習獨角少女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蓮·奎雅·阿爾莎娜淺銀色的眸子。
她記起那是與方鴴同行的那個精靈少女,而對方身上總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而她已經知道了那是誰——
只有受獨角獸所恩眷的少女,才能令白樹之心成長參天,森林的女主人與她們定下契約,讓她們成為白樹真正的主人。
淚水奪眶而出,摯友的逝去與死而復生的經歷讓梅瑞爾終於情緒崩潰了,變回了那個軟弱的少女。
她嗚咽道:
「公主殿下……」
「好了,我在這裡。」
蓮·奎雅·阿爾莎娜輕輕抱著自己的子民,受她所號召的少女,柔聲說道,「這一切不會再發生了,我保證,我保證會保護你們每一個人。」
這時躺在地上撿回一條命的男人終於回過了神,他冷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還有這麼有意思的環節……」
妲利爾沒好氣地看著此人。
灰枝被溯回成了樹心,死翳的力量自然也被抑止,那空氣之中的樹影也在同一時間化為了漫天的塵埃消失不見。
就好像那東西從未存在過一樣。
要不是方鴴讓她留一個活口,對於這樣的渣滓她早就一劍斬過去了。
幽冥忍不住鼓起掌來,「蓮·奎雅·阿爾莎娜公主,聖女冕下最得意的學生,也只有你可以令聖白樹心溯回,我就說怎麼有人可以如此輕易地解決灰枝。」
「原來如此,原來是你在這裡,聖樹林地的底牌。」
「只可惜那位精靈王未必和你是一條心,你真保護得了她們麼?你連你自己也保護不了,公主殿下。」
他冷笑著看向梅瑞爾,「你運氣不錯,小姑娘,但我運氣也不差,要不是你,今天我也交代在這裡了。」
「可惜各位還是棋差一著,何況你們就算殺了我又能怎麼樣?天真的公主殿下。」
「別放走他……」梅瑞爾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虛弱地喊道,「他背後還有其他人。」
但淡淡的白光已經從幽冥身上升起,他身形逐漸淡化,最後化為一片星輝。
妲利爾並沒有出手制止,何況對方若有心自殺,她也還真沒什麼辦法。
貓人小姐知道方鴴手上有一個銀匣子,但也來不及用在這個地方——
不過片刻,她胸口的通訊水晶之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博物學者小姐冷靜地描述道:
「星輝反應來自於這裡的東面,團長。」
「那裡最近的復活點在什麼地方?」帕帕拉爾人的聲音馬上追問道。
然後傳來的是崔希絲的聲音,「等等,艾德,那裡沒有復活點。」
她停頓了一下。
「那裡是荒野,附近也沒有艾梅雅或者是大道女士的聖殿。」
「不,並非如此。」
最後通訊水晶中才傳來方鴴的聲音:「那裡有臨時的復活點。」
「臨時復活點?」
水晶的另一側,所有人都正看向他。
而片刻之後,一旁的瑪麗安·山雀和凱蘭才反應了過來——是浮空艦!
「是林諾瑞爾—桑夏克議會的先遣隊!」
「銀風港艦隊有三艘浮空艦在那個位置!」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臉色同時變了變,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的話,那麼這些人背後必定有不得了的幕後黑手。
他們綁架獨角獸少女還如此有恃無恐,選擇在先遣隊所在的地方復活,肯定不僅僅是自投羅網這麼簡單。
而方鴴看了看一地上被敲暈橫七豎八的其他組織成員。
這些人的共同特點是都穿著灰色的帶地獄三頭犬的戰袍,不過在此之前仔細問過瑪麗安和凱蘭兩人。
兩人都不知道這個組織的來歷。
至於天藍也沒聽說過這樣一個公會,雖然這些人當中既有原住民,也有選召者。
只是正是這個時候,通訊水晶那一頭傳來精靈公主的聲音:
「艾德,小心那支議會的先遣隊。梅瑞爾小姐說,這些人早就知道你們的存在,但他們有恃無恐,背後恐怕還有後手。」
方鴴終於從精靈公主口中知曉了一切,幽然的怒火在他漆黑的瞳孔之間默默燃燒,但他反而變得無比冷靜,只回頭向瑪麗安以及凱蘭兩人問道:
「那支先遣隊的主力是來自於哪個組織?」
「是港口衛隊,還是林諾瑞爾議會內的某個貴族的私軍,銀風守望者亦或是某個公會?」
凱蘭想了一下才答道:「是一個叫不屈之盟的公會。」
方鴴點點頭,「帶上這些人,我們往灰質區深處去,先避開先遣隊。」
他決定,給那些人一個驚喜。
如果有人喜歡玩這個遊戲,那麼七海旅團奉陪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