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有女長成(中)

  陳知善見安怡馬上掛著野兔野雞,知道她又去了山里,不由不快地皺了眉頭道:「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讓我去就成,你一個姑娘家總往山里跑,就是不怕苦累也當小心野獸。」看她年歲漸大,這兩年來卻還有事無事總往外跑,原本雪白的皮膚也曬得黑了,偏她半點不在意,倒叫他替她著急。

  安怡笑吟吟地露出靨邊兩個小梨渦:「哪裡就那麼嬌貴了?有蘭嫂陪著我的,何況許久不曾使彈弓,也想換換口味,就跑了這一趟。」

  她雖笑得甜,眉眼裡流露出的卻是不在意。陳知善不由暗嘆了一聲,隨著年齡增長,安怡所學越多就越是獨立堅毅,主意越來越大,決定的事情很少有勸得回來的,對他的態度也不再似小時那般親熱不拘小節,而是多了幾分疏離。她笑得越甜,表現得越是規矩守禮,拒絕起他的好意和關心來就越堅決。

  偏他就想離她近幾分……陳知善有些黯然神傷,決定不再勸她,轉而道:「師父剛閒下來,譚嫂正念叨著不知道該做什麼菜好,你快送進去,我送你回家。」

  安怡笑道:「我又不是不識路,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還要你送?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言罷從馬上解下野雞、野兔各一隻,道:「這是給你們家的。」

  陳知善示意陳喜接過,並不依言先行歸家,反而立在門前靜等安怡給吳菁送野味。他已年滿十九,長得瘦高個兒,清秀斯文,一表人才,卻還不曾娶妻,縣城裡喜歡他的姑娘不少,他站在醫館門口少不得引了許多目光,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好幾個年輕姑娘從他面前走過,同他打招呼。他卻恍然不覺,一心只等著安怡,倒是陳喜默默數著,等到安怡出來,陳喜正好數到了六。

  安怡耳尖,正好聽見那個「六」,便問道:「數什麼呢?」

  陳喜道:「在數究竟會有多少位姑娘來同我們公子打招呼呢。」

  安怡就笑了:「那你們且站著數,明早好同我講究竟有多少個。」

  陳知善急忙拍了陳喜一下,有些羞惱地道:「別聽他瞎說。都是病人呢。」言罷快步跟上安怡,把些病例和方子拿來與她討論,果然安怡不曾趕他回去,由著他跟了一路。

  到了安家門前,陳知善本想藉口去給安老太請安,好在安家混晚飯吃,以便刷刷好感度,卻叫安怡截在門口搶先道:「師兄快回去處理野物,也讓伯父伯母嘗嘗,我就不留師兄了。」

  陳知善苦笑著目送安怡進了門,回頭瞪向陳喜:「說吧,你要討個什麼懲罰?誰叫你亂說話的?」

  他雖表情嚴厲,性子卻慣常是好的,陳喜並不懼他,與他邊走邊輕聲道:「公子,小的要與您提個醒兒。今日早間,您在藥鋪里時,又有城南魏家借著來看診,向吳姑姑打聽安大姑娘的親事了。」

  「安大姑娘的婚事自有她父母做主,怎地問到了師父頭上?」陳知善聞言,眉毛不由得皺了起來,說不出的心煩。

  不是第一次有人打聽安怡的親事了,但城南魏家不一樣。近年來,隨著魏家大爺投在黃老將軍麾下做了幕僚並深得賞識,魏家又有好幾個子弟去了黃家軍中任職。官不大,卻風光有實權,導致新來的縣令也輕易不敢得罪這家人,故而這一家子人在這昌黎縣城裡可謂是風光無限。

  似安怡這種出身京城百年大族,父親為兩榜進士,母親出身書香門第的小官女兒,算是新興起來的魏家媳婦的理想人選,何況安怡青春貌美,美名在外,醫術精湛,善於經營,實是魏家這種小土豪最好做親的對象了。所以他家既然來打聽消息,那就是真正起了心。

  反觀自己,土生土長的昌黎人,家中是做生意的,有些土地,並無做官或是讀書有成的親友,嚴格說來和官家做親是門不當戶不對。要說有什麼優點,那就是家裡還算有錢,長相和醫術勉強過得去,可是這些勉強過得去的條件,對於如今的安怡來說並算不得什麼。

  陳知善沮喪極了,師父是一樣的教,他自小便苦學醫術,卻抵不過安怡入門三年所得之多,光看這一年來尋他看病的人遠遠不如尋安怡的多,再看安怡的名聲已經傳到撫寧,而他還只是個昌黎人知道的小大夫就可知道。

  他也曾有過不服之心,不願喜歡的女子瞧不起自己,故而加倍努力,卻始終不如安怡。吳菁曾旁敲側擊地寬慰過他,說這是個人天賦問題,就似有人天生個子就比別人高,矮子怎麼吃怎麼掙也長不上去,不是他的問題。可是,安怡不但有天賦還有他遠遠不如的恆心和毅力——吳菁那一屋子的書,兩年不到的時間裡就給她全部抄完並背得滾瓜爛熟,運用自如,這是常人所難以想像的。陳知善苦澀地想,他是只剩下一顆真心了。

  陳喜見他神色倏忽萬變,差不多猜著他在想些什麼,便又道:「雖說師父做不得主,但也好當半個爹使,有吳姑姑在安縣丞跟前美言,那好事不得多幾分成算?」

  陳知善煩躁地道:「安縣丞志向高遠,只怕不會輕易將女兒許人,不然早兩年就該為安怡打算了。」

  既知安家人志向高遠,怎還這樣死心眼地強撐著遲遲不肯成親?偏又不肯開口,這是要便宜其他人呢。也難怪自家夫人交代他須得點醒公子,成與不成都好叫公子早些醒悟,休要誤了終身大事。陳喜暗嘆了口氣,索性激他一激:「就算咱們昌黎縣沒有合適的人家,撫寧、遷安、樂亭這些地方的好人家難道又少了?如今安姑娘美名在外,誰不知道她?是了,安家是京城人氏,只怕要從京城尋呢,京城的高門大戶,英雄才子可遍地都是。」

  這話猶如一記悶棒,打得陳知善六神無主,心如刀割,悶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