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非是小人為難你。活當便宜些,死當要貴些,這是規矩。況且您瞧,這玉佩此處有條裂紋,怕是什麼時候不小心磕著了。」掌柜的虛虛一指,微笑著道:「雕工更是不值一提,看在安縣丞面上,再加三兩。若是死當呢,我頂著被東家罵上一頓,給您五十兩銀子。」
「胡說八道,哪有什麼裂紋?」安老太直搖頭:「不死當,不死當,太少了。」
掌柜的將玉佩往她面前一推,和氣地道:「那就不成了,要不老太太您試試別家?」
別家?這鬼地方就他一家獨霸,哪裡還有別家?這分明是趁火打劫!安老太氣得直打哆嗦卻沒辦法,有心想要賭氣拿著玉佩走人,家裡的獨苗孫子又等著買藥救命,若是依了這奸商又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且十三兩銀子,真正是連給毛毛買藥都還不夠。
安怡把這掌柜眼裡的貪婪與算計看得清清楚楚,當下冷冷地道:「大朝奉,這玉佩少說也要值個幾百兩銀子,當鋪雖是一本萬利,卻也沒有這樣宰人的。不當算了,咱們豁出臉面不要去尋人抵押了借錢也勝過這樣被宰。」
安老太經她提醒,立時來了精神,中氣十足地道:「對,對,我拿去尋陳大戶或是縣太爺。」說著就要去收那玉佩。
「也行。」那掌柜的毫不在意地作勢要往裡走。
安老太曉得此刻比的就是氣勢,當下拿了玉佩也往外走,因還等著掌柜的喊她回去再談價,也就沒收回懷中。誰想還不到門前,兩個穿紅著綠的大漢突地自外頭快步走進來,劈手就將她手裡的玉佩奪了去,口裡嚷嚷道:「欠債還錢!安保良欠了咱們的錢總也不還,暫且就將這玉佩抵債了!」
變故突起,安老太與安怡俱是嚇了一大跳,待回過味來,立時上前去奪玉佩。安怡反應快,匆忙間抓住了玉佩上的舊絡子就堅決不鬆手;安老太彪悍,就著手裡的藤木拐杖往兩個大漢身上招呼,大聲罵道:「哪來的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官家女眷!不怕吃官司麼?」
那兩個大漢只一推就將安怡推倒在地,又一下就奪了安老太的拐杖扔去老遠,大聲道:「怕!怕!安縣丞只怕比我們還要怕!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借了我們的錢自然要還!還不起就該拿東西來抵債。他老婆女兒是官眷咱們不敢動,住的房舍又是縣衙的不能賣,不是只有拿這東西抵債了麼?」
這是傳家寶,也是毛毛的救命錢,豈能不明不白給他們拿走?安老太瞪大老眼撲上去只管死死抱住拿玉佩的那個大漢的胳膊,悽厲地尖聲叫道:「誰曉得你們是哪裡的強盜!還我玉佩!還我玉佩!這是救命錢!」
那穿紅袍的大漢冷笑著去扒她的手,道:「強盜?!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城東叫王虎的便是!從老子這裡借了錢敢不還的還沒生!」言罷將安老太一推,拿著玉佩揚長而去。
安老太的頭撞在門框上,碰得頭破血流的,卻也顧不得了,只張著手朝街上悽厲大喊痛哭:「強盜!還我的玉佩來!沒天理啊,沒天理!」不等安怡過來扶住她,她已經雙眼往上一翻,眼歪嘴斜地往地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祖母,祖母!」這是中風的徵兆啊!安怡想到醫書上所言,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小心將安老太放平,拼命掐著安老太的人中,卻始終不見她有任何反應,只得向當鋪里看熱鬧的掌柜和夥計求救:「幫幫我們!我弟弟在家等著這錢買藥救命呢。」
誰知那掌柜和夥計只是搖頭,反倒勸她:「安姑娘,既是令尊欠了他們的錢,那便不要多說了,趕緊去把欠條拿回來就好。」
安怡見他們鐵了心不肯相助,只得又看向四周圍觀的人,還未開口便聽有人輕聲道:「難怪這安縣丞越過越窮,原來是招惹了這放印子錢的王虎。他也是糊塗了,這王虎豈是好相與的?這城裡誰敢招惹他?」
「那王虎乃是飛龍關黃家的表親,自來橫行霸道慣了,就是縣太爺也不放在眼裡的。前些日子才有人給他逼得家破人亡,也沒人敢出來吱一聲。安縣丞這是窮瘋了才會去惹他。」
安縣丞借了印子錢?安怡欲哭無淚,難道他不知道那句話麼?印子錢,一還三;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幾輩子,還不完!他倒好,不但窮得四處賒帳還欠了高利貸!且聽這些人的意思,這王虎還是個惹不得的土豪。
安怡只好請求離她最近的一個看熱鬧的婦人:「這位大嬸,求您幫我去縣衙尋一尋安縣丞,就說我祖母摔倒暈過去了,讓他趕緊過來。」又請一個年輕小伙子:「麻煩小哥替我往醫館跑一趟,請吳姑姑來救治,可否?」
那婦人和小伙子本要往人群里藏,但被安怡直接找上也只得無奈地應了。安怡連忙道謝,此時那當鋪掌柜和夥計見一群人全圍在自己門前鬧哄哄的,擔心安老太會有個三長兩短的死在這裡晦氣,忙主動提供了一條春凳並熱茶水,準備上前幫安怡把安老太扶起放在春凳上。
「多謝各位街坊鄰里熱情相助。」安怡趕緊朝眾人福了一福,婉拒道:「我日常聽說,老人突然暈厥倒地不好隨意搬動的,萬一不幸是中風,處置不當就難得好了。」
眾人曉得她經常在吳菁的醫館裡走動,聽她這樣說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更不敢輕舉妄動惹了麻煩,便只在一旁圍觀。也不知是那去替安怡傳信的人失了信,還是安怡擔心安老太的病情而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安怡越等越急,只怕耽擱久了會讓安老太成個半身不遂或是死掉,那才叫雪上加霜。
可巧的,昨日吳菁教導過她如何急救中風病人,自己也在人模上練習了很久,應當不會認錯穴位。左思右想,安怡顫抖著手把昨日吳菁給的那個針盒取了出來,決定先給安老太做急救。
眾人見安怡取出銀針,便都竊竊私語起來,說什麼的都有,最多的是質疑。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眉目英俊,著青衫的挺拔少年十分感興趣地在一旁看著熱鬧,把這起事件聽得清清楚楚,遇到不明白處還不忘向周圍人打聽一兩句,待聽完了安家的故事,青衫少年搖搖頭,抱臂道:「小姑娘,你可想好了,這可是人命,別亂來啊,出了事誰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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