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可半刻鐘後,舒禾還是出現在了珍藥閣,不過,她並沒有以真面目出現,而是借了雅枝的臉。
本來晉王的人是要送舒元起去夏氏藥堂的,不過,舒元起以珍藥閣的醫師,醫治過他的腿,對他的病情很了解為由,請晉王的人,把他轉送到珍藥閣去了。
雅枝的醫術,他還是挺相信的。
況且如今的夏氏藥堂,已經不是曾經的夏氏藥堂了,夏龍澤還能留在京都,是他用夏文澤的命換來的!
柳如新獨闖夏氏藥堂殺死鄭家一行數人,讓夏氏藥堂名聲和經營都一落千丈,如今已經沒有什麼醫師留在夏氏藥堂了。
而珍藥閣雖然沒有了坐診醫師柳如新,但又來了一個新的醫師姑娘,醫術也是不俗;且珍藥閣秉行的原則還和以前一樣,因此,鄭家的事對珍藥閣的影響,還真沒有多少。
舒元起剛被送進珍藥閣,雅枝就看見了。
「二公子!」這是真正的雅枝。
她剛剛把珍藥閣的病人清完,還沒來得及休息一下,就看見舒元起被人抬了進來。
舒元起的腿傷更嚴重了,嚴重到她已經處理不了了。
「二公子,你的腿怎麼變成這樣了?」
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舒元清朝她揚起一抹苦笑,「又要麻煩你了。」
剛把舒元起放進治療室,她就被費七叫走了。
等去二樓看到一個跟她長得一樣的女人時,她瞬間明白過來了。
「禾娘子,二公子的腿很嚴重,我剛想去找你。」
舒禾點頭,讓雅枝在樓上等一會。
舒元起看「雅枝」回來,並沒有生出什麼疑心,他現在,只覺得自己的腿好像沒有知覺了。
他臉上冒著冷汗,看她一進來就忙這個忙那個,又是器械又是藥物的,他也看不懂,只覺得有些抱歉。
不過,見她面色凝重,他知道自己的腿可能是沒救了。
他故作輕鬆地開口,「雅枝姑娘,我這腿我心裡有數,你不必有太多壓力,盡力就好。」
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雅枝」面色平淡,甚至透著幾分冷漠疏離,語氣也比剛剛冷淡了許多。
「你可是舒家二公子,沒有了腿,你能接受得了嗎?」
舒元起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臉上透著幾分自嘲,「一條腿,或許很重要,不過…罪有應得的下場,沒什麼接不接受得了的。」
「雅枝」平靜的臉上浮現一絲僵硬,一直很冷淡的眼睛裡,多了幾分異樣情緒。
她為他剪開傷腿的褲子,那裡再次血肉模糊,傷口甚至開始有了腐爛化膿的跡象。
她皺了皺眉,明顯感覺有些棘手了。
見她這樣,他摸了摸自己那條腿,臉上浮現幾分抱歉,「雅枝姑娘,你和張姑娘是好朋友,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見她聚精會神地在自己腿上動作,並不理會自己,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打擾到她了。
他不再說話,只沉默地感受她手裡的器械,在他腿上動作。
他看見了一塊又一塊帶血的肉被割了出來,他沒感覺到疼,只覺得有種從靈魂深處發出的恐懼和難受在交織,讓他有些頭皮發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好像是睡了一覺,隨後逐漸清醒。
一道淡藍色的背影在桌台上忙碌,讓他心口微痛。
「阿禾?」
他迷迷糊糊地喊出聲,讓那背對著他忙碌的「雅枝」身體一怔。
等她轉頭看來,舒元清才意識到自己看錯了。
「不好意思啊雅枝姑娘,我睡迷糊了。」
他聲音帶著幾分虛弱和沙啞,幾乎聽不出她原來的聲音了。
她將器械收好,忽然發問,「什麼事?」
「什麼?」舒元起有些懵,臉上的灰塵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擦乾淨了。
「你想拜託我的事,是什麼?」
聽了這話,他躺在床上,目光有些迷茫,像是想了一會才想到自己要說什麼。
「哦,想起來了。」
「我是想拜託你,不要將我的情況告訴張姑娘,或者說,不要告訴我妹妹,舒禾。」
「雅枝」走了過來,淡淡問道,「為什麼?既然是你妹妹,為什麼不讓她知道。」
他臉上揚著淡淡的笑,沒有掩飾,沒有隱藏,這時候看來,反而有些溫暖和單純,與平常的他截然不同。
「不想讓她看笑話唄!」
也不想她再為他的事,費神,費心。
「她小時候老被我欺負,被我罵。我說話,可難聽了,可她從不長記性,總到我面前晃悠。」
「我那時候可煩她了,加上另一個妹妹總跟我說,她又幹了什麼丟人的事了,我就更煩她了!」
「她也是!傻瓜一樣!被罵了那麼難聽的話,傷了那麼深的心,卻還是對她這兩個不稱職的哥哥上心。」
「如今,她好不容易翻身了,有了能保護她,守護她的人,我也沒機會再欺負她了。」
「我只希望她珍惜自己身邊的人,不要再為不值得的人,浪費心力。」
也不知是不是麻醉劑還有殘留,他這時候說的話,總覺得帶著幾分不清醒的意味。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也還殘留著幾分迷濛。
「雅枝」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不受控制地發酸,發疼。
他又開口,「有些人,不適合重新放在心上的,不然等失去的時候,應該會很痛的吧?」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舒禾坐在他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第一次在舒家前院與他對視時,她就知道,她這個二哥,不是外面看到的那個模樣。
不知道是該說他演技太好,還是太招人恨了。
所以,即便他身上有疑點,即便她手握證據,也始終不想承認,這個給她造成最大傷害的舒元起,是個已經迷途知返的浪子……
現在看著他,曾經的過往,像是恍如昨日,十分清晰;又像是恍如隔世,模糊到,她好像已經記不清那些事的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