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恢復和平的氛圍之後,百里墨卿才拉著她手,走向東邊的水榭涼亭里。
那裡景色怡人,有山有水,是談話的好地方。
霧水蓮花在湖面盛開,光彩奪艷,淡淡的蓮花清香襲來,讓人瞬間感覺到心情開朗。
「我跟你說這事,沒有想挑釁你的意思。」
「我是想說,你那兩個哥哥,或許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厭惡你。」
舒禾剛緩和的臉,又微冷下來,她撤出了手,目光盯著他,「你想說什麼?」
百里墨卿知道她對舒元清、舒元起還心存芥蒂,所以才會不開心聽到關於他們的話題。
只是,有些話,或許他說更合適。
「你知道,舒元清給你立過衣冠冢嗎?」
舒禾看著他,忍不住臉上露出諷刺,「我為什麼要知道這件事?立衣冠冢,這是什麼好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想說,每年的二月初五,舒元清和舒元起,都會一起去你的衣冠冢前,一呆就是一天。」
本不想再聽下去的舒禾,卻在這時怔住了。
「你應該知道二月初五是什麼日子吧?」
「你的生辰。」
「他們沒選你的『忌日』去祭拜,而是選擇了你的生辰之日……」
百里墨卿凝視著她,看著她眼中浮現的痛苦和掙扎,他心口微酸。
「你要知道,那個時候,是你剛剛傳出『死訊』的時候,也就是你名聲最差的時候!」
「如果真的像你認為的那樣,舒元清和舒元起從來都是看不起你的,厭惡你的,那他們真的會花心思,去為你做一個衣冠冢嗎?」
還每年在她生日的時候,去祭奠她,陪伴她。
「後來,舒元清出事失蹤,最後傳出死訊,你二哥舒元起,便在你的衣冠冢旁,給他也立了一個冢。」
「這兩個衣冠冢,就在上和府後山腰的一個山洞裡。」
「我回京之後,去過一次那個衣冠冢,本想把它給填了的,可去了之後發現,那山洞裡,其實不止兩個冢。」
「舒元起還建了他自己的衣冠冢……」
「我想,他是早已做好,隨時去死的準備了。」
舒禾坐在水榭旁,久久無法回神。
上和府後山的山洞,那是小時候大哥哥經常帶她和二哥哥去玩的地方。
那是他們的秘密基地,那裡埋著他們母親一半的骨灰,是只有他們三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大哥哥還說,將來他們三個都要埋在這裡,不能讓母親一個人,留在這個黑暗陰冷的山洞裡,無人陪伴。
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把她的衣冠冢,立在那個地方。
原來,那兩個哥哥從沒忘記他們小時候的約定啊!
所以,他們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厭惡自己的,是吧?
可曾經那些刺耳的話,嫌惡的目光還歷歷在目,難道她親眼看到的,才是假的嗎?
她眼中淚水朦朧,卻倔強地不願落下。
她仿佛與自己打了一個賭,一旦落下了眼淚,她就輸了。
百里墨卿上前,手指壓在她的眼角。
她下意識轉頭,眼眶一松,珍珠一般的淚水瞬間滑落。嫵媚明艷的臉龐,如同開春雨後的海棠花瓣,令人不受控制地心生憐惜。
他幾乎用了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在她耳邊輕語。
「或許他們確實被虛假的畫面,欺騙過眼睛,可我也相信,他們對你的骨肉親情,也是真實存在的。」
「可能,有些難聽的話,只是因為恨鐵不成鋼;又可能是因為年少輕狂時,無法接受因為你,而遭受別人異樣的目光。」
「在盛怒之下,他們對你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們也想跟你好好溝通,好好聊聊的?」
「只是,你們之間橫著一個小人,那小人,讓本該親愛的兄妹,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舒禾看著他,胸口酸澀,忍不住發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如果不是知道一些內情,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點頭,為她擦去了眼角的眼淚,「在北鎩城,你走後,我跟舒元起聊過。」
得知自己的親妹妹就在眼前,而他卻沒認出來,他幾度失聲痛哭。
臉上的慚愧和懊悔,看得他都覺得難受。
「他說那時候,他們很多次想找你談談,可是你都拒而不見……」
舒禾驚住了。
她不想見?明明是他們……
腦海里的思想戛然而止,忽然想到了一個人:秋菊。
舒月!
又是她!
難怪她會給自己送丫鬟,難怪那時候秋菊總是守在她院外,不知跟誰說話。
那時候,她還以為是秋菊因為討厭自己,所以不願跟她呆在一個屋檐下,也不願跟她交心;原來,她只是奉了命,為她推拒一些她「不該」見的人啊!
呵呵,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啊,心思,還真是周到啊!
一個秋菊,就將她完全的與世隔絕了……
百里墨卿沒有再說了。
很多話不用說太清楚,畢竟,這是她自己的事。不管是兄弟,還是仇人,總要她自己體會的。
「明日我要離開京都一趟,等我回來,南起差不多也能把依兒接回來了。到時候,我們起程安州,去見見外公。」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不過舒禾失落的情緒,確實被他一句話帶出來了。
「南起回來了?」
聽西竹說,南起幫她逃跑的事被百里墨卿發現了,南起被罰在山中面壁思過,好幾個月都沒下山,也沒人跟他說話。
就相當於被打入了冷宮。
以他那個性子,也不知道那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
後來她身份暴露,百里墨卿這才把南起調了出來。
不過,他不是去鎮北軍那邊了嗎?
「哼,你們倆倒是關係好!一個寧願背叛主子也要幫你,一個,自己的事還沒理清楚,就想著關心他!」
舒禾從這話里聽到了幾分酸意,也不知道是誰家的醋罈子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