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其實這個問題陸以凝不是第一次問,她認識唐遇是在四年前,因為是g大校友,又都是中國人，有次華裔華僑聚會兩個人就碰上了。

  陸以凝第一眼看到唐遇的時候，是覺得他有那麼一點眼熟的,他也生了雙桃花眼,看人的時候專注又多情。

  她瞬間就想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某個人。

  那晚聚會結束，陸以凝就問了他這個問題。

  答案跟現在的一樣,都是簡單幹脆的「沒有」兩個字。

  碰巧當時正流行一句話,說什麼「長得帥的人大多都帥得雷同,只有丑的人才丑得各有千秋」，何況都在北城，以前說不定還在大街上碰到過,陸以凝當時也就沒多想。

  而且別的人頂多也就是一個省份,他們兩個連城市都是一樣,平時也有個照應。

  兩人都不太回國,有的時候逢年過節地還會偶爾一起吃個飯，當然,到場的肯定不止他們兩個。

  陸以凝不喜歡曖昧，唐遇也不喜歡。

  兩個人的關係不算遠，但是也沒有過分得近,是恰到好處被誰看到都不會亂傳八卦的距離。

  畢竟只是一個比較喜歡的老鄉加學弟,陸以凝也沒想跟他發展什麼,所以他的家庭情況自己不說,陸以凝也就沒有主動問過。

  這麼一來，她當然不知道唐遇的小舅舅就是她前男友這一茬，一看到「沒有」那兩個字，她的心就完全放回了肚子裡。

  美國那邊的時間應該已經凌晨了，陸以凝也沒有多跟他聊，簡單幾句就結束了對話。

  十分鐘後，姜奈終於出現在咖啡廳門口。

  她一眼就看到靠窗坐著的陸以凝，本來還走得四平八穩，大概是因為有段時間沒見了，所以她人一激動，直接健步如飛撲了過來。

  陸以凝剛站起來，就被她抱了個嚴嚴實實。

  姜奈也沒抱太久，幾秒鐘就鬆開，伸手捏了捏陸以凝的胳膊，「是不是又瘦了？」

  「沒上稱。」

  她剛回國，反倒對生活了十幾年的本土環境不大適應了，這幾天胃口都不大好，因為天氣熱，所以已經連著幾天晚上沒有吃飯了，瘦也正常，陸以凝說著捏了捏姜奈的臉，「你才是瘦了吧？」

  「三餐不定時，我沒成乾癟四季豆已經不錯了……」

  姜奈邊拉著她往電梯那邊走，邊指了指自己的眼底示意，「看見沒，我值了兩天晚班，黑眼圈都該比得上熊貓了。」

  陸以凝側眸一瞅，姜奈是兒科醫生，話雖然說得誇張，不過眼底確實泛著淡淡的青色，她問了句：「這麼忙嗎？」

  「對啊，最近感冒的小孩子多，這周都沒怎么正常下班了。」

  陸以凝點點頭，「醫生都這麼忙嗎？」

  「分醫院和科室吧，外科一般都比較……」話還沒說完，姜奈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麼，下意識皺了下眉，她很謹慎，就像是幾年前的陸竟行，「你想問什麼？」

  「……」

  陸以凝被問得愣了下，「我就是隨便問問。」

  「以凝，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因為前幾天見到了唐慕白，發現自己還念念不忘，所以對他舊情復燃了？」

  「……你想太多了。」

  姜奈皺眉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真沒有？」

  「真沒有。」

  她要是有這個想法，就不會從一開始就不費這個事跟他分手了。

  姜奈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確定沒從她眼底看出心虛的閃躲來，這才放下心來，拖著她上下電梯，「你要知道，我當初沒去三院，可是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他在三院。」

  她就像是個老母親，為了陸以凝操碎了心。

  陸以凝轉身抱了抱她，「知道你對我好了，晚飯我請你吃大餐。」

  兩個人一年多沒見面，雖然平時微信還是有聯繫，但是真見了面還是有說不完的話。

  就這麼邊聊邊逛，一個下午的時間很快就蹉跎過去。

  外面夜幕降臨，兩人就在頂樓餐廳吃了晚飯。

  姜奈家裡也不差錢，好不容易出來逛次街，自然大包小包地買了不少東西。

  吃飽喝足下樓的時候，陸以凝和姜奈剛出電梯，就在一樓的飾品專櫃碰上了一個熟人。

  兩人本來是為了消食才來這邊逛一下的，結果一走近，就看到了正在挑項鍊的傅蘊，她背對她們站著，直到走近了聽到說話聲陸以凝才反應過來，探身過去看了一眼。

  果然是傅蘊本人。

  陸以凝笑了下，「傅老師。」

  傅蘊立刻轉過頭來，「誒，以凝？跟朋友來逛街嗎？」

  陸以凝點頭。

  傅蘊對著櫃檯上擺放著的鏡子轉了下，「你看我帶這條項鍊好看嗎？」

  陸以凝還是點頭：「好看。」

  傅蘊顯然也很滿意，沖導購員抬眼示意了下，「幫我拿一條吧。」

  時代在進步，手機支付比銀行卡和現金支付甚至都要更廣泛些，傅蘊拿出手機來，正打算掃碼付款，結果電源鍵按了兩下，手機毫無反應——沒電了。

  她今天出門又沒帶銀行卡，包里的現金還不夠，連導購員都打算去給她找配套的充電線的時候，陸以凝看了眼支付寶的餘額，把人給叫住了，「我付吧。」

  傅蘊顯然也沒想到她這樣，愣了下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用……」

  「沒關係傅老師，」陸以凝已經把付款碼點了開來，然後遞給收款的女孩子，三兩秒鐘的功夫，手機就又回到她的手裡，「錢不著急，您下次去我姑姑家裡打牌的時候，直接給她就行了。」

  付都付了，傅蘊也就沒再多說什麼，「那就謝謝你了啊，以凝。」

  道謝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小姑娘人長得漂亮就算了，還大方有禮貌，聽說還是國際名校畢業的……

  就是可惜，他兒子不長眼，被倒追的時候自己不知道珍惜，現在還被一個天橋貼膜的給打敗了。

  丟人，真夠丟人的。

  傅蘊憋了一口氣，到了晚上回家的時候，也不忘跟自家兒子念叨幾句：「慕白，你猜媽今天看到誰了？」

  唐慕白剛回家沒多久，晚飯吃了沒幾口，他眼睛都沒抬，「誰？」

  「你那個小學妹。」

  唐慕白夾菜的動作頓了下，「嗯」了一聲。

  「我今天付款的時候手機沒電了，錢還是她幫忙付的呢。」

  唐慕白沒說話。

  「這小姑娘人不錯，就是眼光可能不太行。」

  「……」

  唐慕白眼帘抬了抬，」怎麼不行了？「

  「前幾天我聽她說，她前男友現在在天橋底下貼膜呢！」傅蘊說得有理有據，「你說她眼光要是行，能看上這種人當男朋友嗎？」

  前幾天，天橋底下貼膜？

  唐慕白飯都吃不下去了，他擱下筷子，輕舔了下嘴角，「媽，你錢打算什麼時候給她？」

  傅蘊正在敷面膜，靠在沙發背上一臉閒適，「去你欣蓉阿姨家裡的時候給她就行。」

  「我幫你還吧。」

  傅蘊睜開眼睛，轉頭看他。隔著一段距離，她也看不太清唐慕白的表情，只覺得哪裡不大對勁兒，「你想幹嘛？」

  「你不是想讓我找女朋友嗎？」

  「你，你不會是……」

  畢竟是自己兒子，傅蘊還是了解的，她皺了皺眉，「還是算了吧。」

  傅蘊嘆了口氣，憂心忡忡。

  其實這幾年倒還好，唐慕白二十歲出頭的時候簡直不像話，雖然沒有抽菸喝酒燙頭，但是他蹦過迪啊！

  這種事情的第一次發生還是在他大四的時候，他不用考研，所以沒有那種緊張和壓迫感，又是剛剛實習，所以在醫院的時候也不算特別忙，那段時間好像是剛被人給甩了，大概他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受這種屈辱，所以以前雖然交了不少女朋友但是也從來不去的酒吧也開始被他光顧，倒也沒有太頻繁，幾周一次。

  傅蘊剛開始知道的時候肯定是生氣的，但是兒子長大了，也不太服管，她說了幾次不聽之後也懶得管了，不僅不管了，還偶爾會幫著唐慕白瞞一下他爹。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也就一兩年，醫院的工作多了之後，他就沒時間再搞這些么蛾子了，加上禍端謝坤也開始忙於工作，久而久之也就淡了。

  這些人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傅蘊可是清清楚楚的。

  傅蘊還是嘆氣，口吻嚴肅，毫不留情：「你配不上人家的。」

  雖然這麼說，不過兩天後，傅蘊還是從陸欣蓉那裡問到了陸以凝的手機號。

  至於問她手機號的原因，如果陸欣蓉想聽，她可以給出十個，而且還不帶重樣的。

  畢竟是當老師的，不管是教什麼的老師，洗腦的功力都是一絕，傅蘊美滋滋地對著紙上的一串數字看了幾眼，然後輸入到手機上，給唐慕白髮了過去。

  傅蘊：【兒子，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反應遲鈍，過了這麼多年又想追當時倒追你的小姑娘，不過你不想說的話媽也就不多問了。】

  她也不是沒給唐慕白安排過相親，倒不是擔心自己兒子沒人要，純粹是因為他這種性子的人，幾年沒交過女朋友，開始還好，時間一久，傅蘊其實是有點懷疑他的性取向的。

  尤其是之前安排的十幾場相親也都以失敗告終之後，傅蘊是真的有點著急了，見到合適的就想給他安排上，所以前陣子見到陸以凝的時候，她也動了那麼點的小心思。

  不過人姑娘都直說不喜歡唐慕白了，她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

  現在主動的一方要調轉過來，傅蘊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又敲了一行字：【媽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唐慕白沒回。

  消息發過來的時候，他還在手術室進行一起心臟搭橋手術。

  患者年紀不小了，血壓忽高忽低不大好控制，一台手術下來，唐慕白眼睛都有些酸，手術室里的巡迴護士結束的時候還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小護士剛工作沒多久，抬頭一對上他的眼睛，口罩底下的臉瞬間就熱的不像話：「對不起啊唐醫生。」

  唐慕白垂眸睨她一眼，嘴角歪了下，「沒關係。」

  出了手術室，裡面的八卦聲隱約傳出來——

  「哎唐醫生為什麼還不找女朋友啊？」

  「你不知道，我聽說前段時間他替謝醫生值班的時候，有個小姐姐去婦科看病嗎，他直接把人家嚇得從椅子上掉下去了……」

  「這樣怎麼找的到女朋友啊！」

  唐慕白沒聽到，他洗了手又整理好又把手術服換回白大褂，然後才回了科室。

  他這才有空看手機，傅蘊的消息還是四個小時前發過來的，他複製了那串手機號，然後粘貼到了微信的添加好友一欄，搜索一出，就出來一個微信帳號。

  名字還是那三個字母：lyn，頭像是一隻小麋鹿。

  唐慕白看了半分多鐘，添加到通訊錄之前把暱稱和頭像給改了。

  好友申請是在半個小時後通過的，陸以凝發過了一條消息：【你是？】

  【唐慕白。】

  ……

  陸以凝不說話了。

  她不知道唐慕白加自己幹什麼，但是又好像沒有刪他好友的必要。

  陸以凝不說話，唐慕白也就不說話了。

  直到晚上下班，聊天記錄還終止在他的名字上。

  唐慕白工作一整天，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他不太習慣主動，所以一行字打上去之後，在發送那一欄待了幾個小時的草稿箱都沒有發送出去，直到下了班，他才點了發送鍵。

  【什麼時候有空？】

  手機那一頭，陸以凝還沒睡，正在看一部關於西藏的紀錄片，屏幕一亮，她下意識就把手機給拿了過來。

  之前喜歡那麼久的人突然主動給自己發了消息，陸以凝也沒有怎麼激動，只是有點不解，【怎麼了？】

  【還你錢。】

  陸以凝：「……」

  她早就該猜到，唐慕白才不可能是對她心存眷戀重新加回她微信的。

  他要是真想加，早八百年就加回來了。

  雖然如果早八百年的話，陸以凝肯定不會同意他的好友申請。

  陸以凝：【錢讓傅老師給我姑姑就行，不用給我了。】

  再說了，想還錢用手機支付寶就可以。

  陸以凝才想起來，把自己的收款碼發送過去，【你要是想還的話，直接掃這個就行。】

  一分鐘過去，那邊的人沒有動靜。

  五分鐘過去，支付寶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提示。

  十分鐘後，唐慕白的消息總算發了過來：【見你一面這麼難嗎？】

  她當然沒出息，雖然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自己跟他不可能了，但是還是不受控制地會因為他的話而有情緒的波動。

  陸以凝呼了口氣，攥了攥手指才打了行字：【難啊，想見我的人太多了，得排隊。】

  又是五分鐘後，那頭消息發過來，簡單一句話：【利息翻倍，插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