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手訣
角落處還有許多碎磚堆著,可院門口已是修整得很乾淨了。
容晴一手拎著鳥籠子,那隻黑色八哥在裡面偶爾轉轉頭,卻很少發聲。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衫:重新套了件新的黑色外袍,整潔得體,露出的衣領袖口也是雪白無瑕。很好。
容晴抬手扣了扣門環。
只聽院門打開,發出明顯的「吱呀」聲。
容晴納悶地偏過頭去。
面前的院門沒有動靜,反倒是隔壁院子有了回應。
一位中年女子相貌平平,但舉止很有禮,讓人挑不出錯處。容晴還不至於忘了她是誰。
是那個時候出現在獨孤至身旁的侍女。
支姨屈膝向容晴行禮;「少爺請余先生入內一敘。」
容晴回頭看看沒有一點動靜的鐘秀家院門,想了一下,「可以。」
支姨臉上也多了些笑意,「余先生,這邊請。」她領著容晴進入獨孤至的小院內。
容晴一進院門,就見獨孤至坐在他的輪椅上在院中央等著她。
不知道他是不是特別喜歡這個位置,容晴幾乎沒在其他地方見過他。
「好久沒見你了。」容晴感嘆了一句。雖說離上一次見面也沒幾天,可這中間發生的事情,足以她感嘆一句好久。
「不錯。」獨孤至附和著。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感同身受的事情。
「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容晴慢慢走近。支姨已經默默退了下去。
偌大的院內,明面上只有他們二人。
「自然是有事,才請余先生來。」
「喲。」容晴挑了挑眉,「不叫小余了?」
「今時不同往日。」獨孤至搖頭笑了,「某不是不知趣的人。」
「隨你。」容晴沒在這上面糾結,雖說獨孤至改了稱呼,可兩人話語間的氛圍,卻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究竟什麼事?」
「余先生,今日可是見了白石觀的人?或者說,余先生可是修行之人?」
聞言,容晴神色一肅。
「你……應是凡人。」容晴現在可以清晰地從氣息上感知出獨孤至沒有靈根,無一絲可能修行。「你怎麼會知曉這些?」
容晴回想著與獨孤至相識以來,對方的種種神秘之處。她知道他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可他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些。
關於修行的事,在徑國這等地方,根本無從探聽。
除非……
「因為,我有一個很了不起的父親。」獨孤至彎起嘴角,露出一個似是嘲諷的笑,「他是白石觀中人。」
容晴聞言,細細打量了獨孤至的眉目。
她有些遲疑地問道:「可是雲瞳真人?」
「不錯。」獨孤至回道,「看來你是連他也見到了。」
他一開始只說是白石觀中人,並沒有說其父乃白石觀觀主。容晴明白,他故意這麼說,便是想知道,她的實力到底幾何。現在看來,容晴的實力,便是他父親也認可的。
獨孤至和雲瞳的面容並不相似,也是經他提醒,容晴才察覺出幾分神似,想來獨孤至的相貌更多是靠近他母親。
「難怪。你對北部三州的事情這麼感興趣。」容晴輕聲道。有一個金丹真人做父親,自己卻又是個徹底的凡人,獨孤至心中,肯定有不甘。
凡子從生到死的時間,在金丹期的眼中,不過是短暫的一生。
「是……」獨孤至手指輕輕敲打著輪椅扶手,似是在思考什麼,終是下了決定,「父親不常出現,我很小的時候,就希望做些什麼,能讓他多看一眼。」
「可是你也知道,」獨孤至看向容晴,黑色雙眸中有細碎的光芒,「縱是我謀得了帝王之位,在他眼裡,也根本不算什麼。」
容晴點點頭,是這麼個道理。俗世權柄在雲瞳眼裡也太簡單了,如果他想,隨時都可以搶來皇位給他的兒子坐。
「所以,我何苦自找麻煩呢。」獨孤至笑著搖搖頭,「我原本不想在這上面下功夫了。可是,他做了一件事,讓我娘很不高興。」
獨孤至的臉是正對著容晴的,只見他的左眼緩慢地眨了一下。
容晴沉默間,很是默契地打下了一道隔音禁制。
禁制一道,是容晴很有把握的長處。相比起明顯的手訣,她掌握了幾道心禁,可以不依賴手訣,只在施展時有細微的靈力波動罷了。僅是靈力波動,很難被猜出是用了什麼禁制。現下所用的隔音禁制,便是她所掌握的心禁之一,非常實用。
「是什麼事?」容晴緩緩道。
「我外祖家便是在汜州。我幾乎是在外祖家長大。只這幾年,和母親來了睢城定居。北部三州出事後,遣了不少人去汜州打探,也託了不少朋友。可惜都是一去之後,毫無音訊。」獨孤至輕聲嘆氣,「我便知道,這都是無用功。我娘這段時日,一直鬱郁在床。父親很少來見她。」
「你難道是想我與雲瞳真人說一聲嗎?」
「不。」獨孤至嗤笑,不是對容晴,而是對那個父親,「我是男人,哪裡不明白父親的心思。如果,我能夠修行,他自然會常來看我,順帶看我阿娘。既然我沒有靈根,他也不會浪費時間。所以今天我請你來,是想和你談一筆生意。」
「你能給我什麼?」容晴非常直白地問了。她不太相信獨孤至能給出什麼有價值之物,尤其是對修者而言。不然,他那利益至上的老爹早就多看他幾眼了。
「白石觀。」獨孤至漆黑雙眸直直地盯著容晴,「我能告訴你白石觀的隱秘。」
「……我即將出發前往滄流洲,你所說的白石觀,我能親眼見到。」容晴雙手環胸,「你的提議,對我而言興趣不大。」
「滄流洲的那個,可不是白石觀。」獨孤至雙手緊握住輪椅扶手,身體微微靠近,「我沒有去過滄流洲,但我去過白石觀。那不僅僅是容身的道觀而已,它是我父親真正的寶物。如果我有靈根,他不會輕易就讓我進去。我見過他操縱時候所施展的手訣。不僅如此,我還能告訴你白石觀內部的一些情況。」
容晴微笑:「你不知道,就算有手訣,但沒有經脈運行之法,根本無法操控。不過,」她話語一轉,「我想先聽聽你的要求。」
容晴所說之話,半真半假。操控法器,最重要的,當然是經脈內靈氣的運行路線,手訣只不過是輔助。但她沒說的是,如果知道完整的手訣,還是可以推測出大半來。一般修士並不會在鬥法中將完整手訣打出,那太慢了,也太容易被對手猜出。
「我的要求,便是收回北部三州。至少汜州得回到徑國的掌控。」獨孤至沒有被容晴的話所影響。相反,她肯聽他的要求,就足以說明,她對這個交易很感興趣。「我並不想和父親作對。但首先,我是個徑國人。」雲瞳真人可以對此無動於衷,但他做不到。
「朝廷將消息隔絕得很好。或許明日便是徑國覆滅之時,可至少今日百姓們還能一切如常,心中毫無負累。」獨孤至躺回了靠背上,一手支著頭,如往常那般。他要說的都說了,容晴如何選擇他也強求不了。「父親有他的考慮,我也有我的立場啊。」
「我可以實話告訴你,你提的要求,正是我想要做的。所以,這交易該是我占了大便宜才是。我當然同意。只不過,我有個疑問。」容晴歪頭,「為何這麼信任我?一旦我成功,你的父親失了護身寶物,你也會被他遷怒。」
「我信任你,自然是因為你我是朋友,不是嗎?」獨孤至狡黠地看她。
難道容晴還能說不是麼。她無語地抿唇。
「至於遷怒,你不必替我憂心。我是他唯一的血緣親人,他哪怕再恨,也不會殺我。」獨孤至只是這麼不咸不淡地解釋了一句。
容晴默默想著,恐怕你不知道,金丹期已有很多手段,能治得你生不如死了。我所認識的獨孤至,難道是這樣的傻瓜嗎?
容晴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快要遺忘的一段記憶。「你說,派了不少人前往北部三州,都沒有音訊。那兩個學生呢?你請他們去了?」
當初,獨孤至似是對董舒明宋長青二人有所請求,正好被鍾秀的到來打斷了。後來,容晴沒再關心過這件事。她將夫子背回書院時,回想起來,也沒有見到這二人。
獨孤至詫異地看了容晴一眼,「你還記得他們?」
「剛想起來。」容晴隨口道。
獨孤至淡淡一笑,也不知是信了沒信,「既然余先生問起,我便告訴先生罷。某雖然是個凡人,還不良於行。可是知道了這等大事,怎會坐以待斃。我偶然得了一份不入流的秘籍,上不了台面。可是能把健壯男子煉成有鍊氣一二層實力的傀身。修煉之人能夠保持神智清醒,只不過要付出壽元的代價。北部三州,似有無形之氣,若是凡人之身,很快就被其抽盡生機而亡。只有這種消耗壽元的傀身,可以暫時抵擋住。不過也只能在外圍活動,不敢深入。」
容晴眼神一閃,這個消息,雲瞳是半點沒說。他是不知情,還是知曉了卻故意不透露?
「北部三州最外圍一帶,還有苟延殘喘之人,我的人把他們帶回這邊。還存活下來的多是二三十的青壯,只是生機損耗太過,更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僅是外圍便是如此,我不敢再派人深入內部,只好從父親處借得了海圖,希望能找出一條航線,可以將徑國人送到南海北邊。我從海圖上看到,那裡可比徑國大很多,總有一方容身之地的。」獨孤至也知道希望渺茫,但總好過什麼也不做,「董舒明和宋長青,都是自願修煉成為傀身,在海上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撐過十餘日。」
「南邊不去嗎?」徑國以南的海域,容晴所知也不多。
「南邊不能去。」獨孤至搖頭,「父親說過,南邊絕不能去。」
「好吧。」想來徑國以南的海域還要特殊和恐怖。不然不會使雲瞳如此忌憚。
「余先生可是覺得某做這些事,有些傻氣?」
「不,我很佩服你。」容晴確是真心實意如此想的。雲瞳,恐怕是失了真正的明珠啊。行至絕地,仍有爭意,不論在俗世還是修界,這都是極可怕的對手。
她垂眸想了想,「我能幫你的不多,我手裡有一卷功法,是鍊氣入門用的,內篇凡人修行不了,但外篇沒有門檻。彌補不了傀身壽元減少的缺陷,可是給傀身添幾分實力還是可以的。」
獨孤至眼眸一亮,「某替他們,先謝過余先生恩情。」
「這次交易,也不能只讓我一人得好處吧。」容晴輕笑。靈識卻是探進了儲物戒中。她沒時間把全部外篇默寫給獨孤至,而玉簡等物獨孤至等人也沒有靈識可以察看。這時候,容晴當然是想起了那本凡人也可使用的萬物書。將外篇拓印進去,獨孤至等人隨時都可以查看。
儲物戒里的東西都被她分類齊整了,萬物書也被她從程恪的儲物袋中轉移到了自己的戒指中,只是她從來沒有用靈識探入過。
這一探,卻是被禁制牢牢擋住。
其禁制的繁複程度,足以讓容晴震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