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初空在那方兀自臉紅了幾番,竟不躲我,緩步走了過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我飲了杯酒,打量周遭的人精彩的面部表情,馨雲將我挨得更緊,一臉驚惶。楚翼比我還緊張,悄悄靠到馨雲旁邊,就怕待會兒初空過來將她殺了一般,初空身後幾名婢女的神色也憤慨得十分精彩,唯有初空淡然了下來,抬著下巴,高傲的行至我跟前。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想來是懷孕讓他身子有些虛弱吧。我摸著下巴想,這樣的情況下公主和將軍的對話應該是怎樣的呢,我苦苦思索不得其果,卻見初空一拂衣袖,在我身側坐了下來,他指了指馨雲的手輕聲道:「放手。」聲音不大,但語氣中卻帶著把人鄙視到鞋底的傲慢。

  馨雲立時被燙了一般撒了手,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杏眼含淚,楚楚可憐的將我望了望。

  此時我還沒想出將軍該有什麼樣的反應,所以一直裝作高深莫測的飲酒,等初空自己收拾場面。

  初空也拿了個杯子,倒了杯酒,他身後的侍女立即道:「公主,您有孕在身,不宜飲酒。」初空不動聲色的把玩了酒杯一會兒,將杯子往桌上一放,推到靠近馨雲的那一方:「我倒是忘了這回事,既然如此,馨雲姑娘便代本宮喝了這杯酒吧。」

  馨雲渾身一顫,眼神中皆是驚恐。

  我恍然憶起在皇家中賜酒與賜死沒什麼差別,但又知道初空這傢伙雖傲慢無禮但絕不會如此隨興殺人,這酒約莫是在逗她玩兒吧……於是我便也睜大了眼,興沖沖的望著馨雲。

  「將軍……」身後的楚翼比我還急,我擺了擺手,讓他閉嘴。

  馨雲求救一般看了我一眼,我也直勾勾的盯著她,仿似知道了我不會開口救她,她一咬牙,果真拿起酒杯,一仰頭,將杯中酒盡數飲下。她緊閉著眼,恐懼的等了半晌,卻沒等到什麼反應,她更為驚駭的睜開了眼,望向斜眼打量她的初空:「青靈公主你……」

  「本宮如何?」初空笑了笑,「本宮如何,你也只有受著。」

  馨雲垂下頭,拳頭捏緊。

  場面一時靜了下來,初空的手指在桌上輕敲,他垂著眼不知在思考什麼,我覺得我這樣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讓楚翼將馨雲送走了。初空與我坐了一會兒,也讓身後的幾名侍女到園外去守著。

  屏退了左右,我悄悄對初空豎起了大拇指:「你著實很有公主的范兒。瞧這傲嬌的模樣,嘖嘖……只是如此逼迫一個女子,你便不會心中愧疚麼?」我恍然憶起初下冥府的那一次,初空身邊站著的那個粉衣女子,我用力想了想,終於憶起她的名字,我笑問初空,「你對那鶯時仙子可曾如此恐嚇過?」

  初空淡淡掃了我一眼:「鶯時斷不會做她那副令人厭惡的模樣。」

  聽他如此維護一個女子,又想到他當初說要把我做太監一般虐待七世之後回去陪那人看星星,我心裡陡然不爽起來,將酒杯往桌上一放道:「我瞅著馨雲那模樣沒什麼不好,柔弱得恰到好處。」

  初空斜眼看我,眉頭輕挑:「給你一個軀殼你還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我不想與他再爭論這話,扭頭望天:「唔,今日秋高氣爽,天氣不錯。」

  初空冷冷一笑,道:「我忙裡忙外的查消息,某人卻閒得在這裡左擁右抱的喝酒,男女通吃,你這日子過得確實不錯。」

  我抗議:「第一,我沒有左擁右抱,也沒有男女通吃,第二,我也有認真的在摸清周遭環境。」

  「哦,那你說說你倒是你都摸清了些什麼?」

  我肅了臉色,正經道:「將軍府家的廚子水平太次了。」我拿了一個放在桌上的糕點,一邊咬一邊嫌棄道,「真不知道之前那將軍和公主是怎麼忍受他做到現在的,我正想改日尋個錯處將他給辭了。」

  初空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氣的將桌上的點心連著盤子一扔,盡數丟進池塘里餵魚去了:「沒出息。」他如此評價我,而後斂了神色道,「你可看出來這馨雲不簡單了?」

  我一驚,忙將一嘴的點心咽進肚裡:「她有多複雜?」

  「用你僅有的聰明想一想,若是心高氣傲的公主都決定與將軍同歸於盡了,又怎會放過她?得知這個女子還活著時我便將她狠查了一番,果不其然,她背後確實是有人在操控的。」

  「什麼人?」

  初空搖了搖頭:「我現在能查到的還不多,但此女必定要小心。」初空摸了摸下巴,眯眼道,「以我現在掌控的勢力便能查出這馨雲的不妥,之前那將軍既能從一名小兵爬上將軍的位置,想來也是極聰明的一人,他必定也能查出馨雲的來歷奇怪,但為何還那麼寵愛她呢?還真的被迷暈了頭腦不成……」

  我摸了摸酒杯,猜測道:「會不會……將軍並沒有像外人看見的那麼喜歡馨雲?」也沒有像外人看見的那樣厭惡公主……

  初空皺眉想了一會兒,低罵道:「這些麻煩的凡人,成天就知道整些破事出來!」

  我也撓心肝的著急:「好想去地府抓住他們把前因後果問個明白啊!」

  感慨了一會兒,我倆坐在亭子裡靜了下來,秋風蕭瑟,我小聲的吐出一句話來:「懷孕……感覺怎麼樣?」初空的聲音輕得仿似要消失,我繼續問,「肚子大起來了嗎?我怎麼覺得你好似沒什麼動靜啊……」

  我本以為聽了這話初空可能會發火,哪想他只是懨懨的瞅了我一眼,道:「要有什麼動靜,你說來聽聽。」

  我伸出手指挨個數道:「食欲不振渾身疲乏。」

  「有點。」

  「乳|房漲痛,反胃嘔吐。」

  初空搖了搖頭:「沒有。」

  我奇怪:「腹部沒有長大嗎?」

  「我怎麼知道她長沒長大。」初空奇怪的反問我,「小爺沒事還在一個女人的肚子上摸來摸去的麼?」

  「可是這現在是你的身體啊!」我撅嘴道,「你以為我每天提著小雞雞入廁是有多爽嗎?我一個青澀的黃花大閨女都舍了臉皮這樣做了,你每天摸摸肚子關心一下小孩又怎麼了?」

  初空一眯眼:「你以為做女人很輕鬆麼,胸口沉重得跟鐵球一樣,每天還要挺著腰走路,真是不嫌累。」

  「胡說!你以為我沒做過女人麼!哪有這麼誇張。」

  初空挑眉,靜了一會兒,忽然詭異的牽扯嘴角笑道:「嗯,我想你永遠也體會不了我的憂傷。」

  我暗自捏緊拳頭,這貨……到底是在嫌棄我什麼……

  初空忽然站起身,將桌上酒壺提了走:「下午我再去探探那柔弱得恰到好處的馨雲姑娘,將軍大傷未愈,酒還是賞給別人喝吧。」他走出園子。

  我盯著空無一物的桌子想了想,初空這孕懷得好似有些奇怪啊,我還是去問問大夫,給他開幾副安胎藥吧……好歹我們現在也是合作關係,公主攘外將軍必得助他安內才是。

  用完午膳,我晃去了府中養的大夫那裡,張大夫是個中年男子,有些猥瑣,有些怕死,從我進他這房裡開始他便一直瑟瑟發抖,我皺眉問道:「最近可有去給公主把脈安胎?」

  張大夫又狠狠抖了幾下:「稟將軍,自上次公主中……中毒之後,她便不再讓小的替她把脈了,送去的安胎藥也盡數退了回來。」

  「胡鬧!」我怒道,「公主任性也便罷了,你竟敢幫著她隱瞞不報!」要是耽擱了初空生孩子,以後怕是再也看不見這種奇遇了!

  張大夫嚇得磕頭:「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我見他抖得可憐,便讓他起來答話。我將初空的告訴我的症狀告知了張大夫,還沒開口詢問他,他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身子抖得越發厲害。我奇怪:「我又沒欺負你,你怕什麼?起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他這副瑟縮的模樣倒將我惹得有些怒了,厲聲道:「起來!有什麼話給我好好說!」

  張大夫將頭貼在地上,聲音顫抖道:「小的……小的以為,公主這症狀,肚裡……肚裡怕是懷的死胎。」

  我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再說一遍。」我蹲下身子,用耳朵對著他,「大聲些。」

  「公主……公主懷的許是死……死胎。」

  我聽清楚了,站起身來,覺得腦袋有點暈,張大夫又顫抖道:「將軍,將軍,若是不早日將那胎兒引出來,怕是對母體有極大的傷害啊!弄不好公主也會……」

  我心頭大涼,一手提了張大夫,一邊邁步往初空的住處疾行而去。死胎便死胎吧,看不見初空產子便看不見,但若他死了……我心頭有些莫名的慌,若他死了,我還玩什麼。

  我這邊一路急急忙忙的趕到初空的院子,他的婢女卻閃爍其詞的不肯告訴我初空在哪兒,我急得上火,腦筋一轉忽然想到先前他不是告訴我下午要去探探那馨雲姑娘嗎,此時他定是在馨雲的別院裡。

  我又拽了大夫,讓楚翼駕了馬車,急匆匆的趕去了馨雲的院子。

  馨雲住在城西一處小別院中,是將軍特別為她安置的。馬車尚未在院門前停穩,我一步跳下,忽聽院子裡傳來初空一聲驚呼:「去你大爺……」他聲音緊繃,仿似帶著難以忍耐的疼痛。

  楚翼的眉頭微妙的挑了挑,他定是萬萬想不到高傲的青靈公主會罵這樣的髒話吧。

  而我現在也無心去管我倆的身份是否會被別人懷疑,心道,裡面定是出事了。兩步邁上前,我一腳踹開了院門,徑直走了進去。

  看見院中場景我驚了一驚,三名黑衣人站在院中,一人架著馨雲的胳膊,她仿似受了不輕的傷。而初空也蹲在地上,他額頭上全是冷汗,臉色慘白一片,寬大華麗的裙擺鋪了一地,兩名婢女倒在初空身邊,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已經踏上黃泉路。

  我猛的出現讓兩方人馬皆是一驚,三名黑衣人對了眼色,隨著一個「跑」字音落,爆裂的聲音炸響,塵埃翻飛,我身後的楚翼未等塵埃落定提了輕功便追上前去,一眨眼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根本沒心思去管這些人來來去去的人,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初空跟前,我拍了拍他的臉,讓他已經有些渙散的神智集中起來:「喂,你怎麼了?受傷了?傷哪兒了?」

  初空緊緊的抓住我的手,唇齒間吐不出一個完整的詞語,我費力的聽了半天也沒聽懂。

  他開始不受控制的翻了眼白,嘴裡破破碎碎的總算說出了兩個比較清晰的字:「生……了……」

  我腦袋空了一瞬,也顧不得其他,將他的身子打橫一抱,掀了下面那寬大的裙擺,只見一灘血以我難以想像的速度暈染開來,頭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我也嚇得抖了起來,慌不擇言道:「初空,不對啊!你生孩子怎麼跟來大姨媽似的……這不對啊!」

  躲在門外顫抖的張大夫仿似看不下去了一般,他瑟縮的跑到我身邊,又將初空看了會兒,慌亂道:「將軍!是死胎,是胎兒流出來了!不能讓公主如此流血啊,必須得止血!」

  我在驚慌之中的大腦又是狠狠一驚:「該該該怎麼止血?堵住嗎?用什麼堵住?擀麵杖?」

  大夫尚未給我答案,我以為本已暈過去的初空卻在這時忽然拽住了我的手,他惡狠狠盯著我:「你敢亂來……試試!」

  我急得快要哭出來,眼眶紅了又紅,鼻頭酸了又酸:「那你怎麼辦,你痛不痛啊,你要我怎麼辦,要我做什麼!」

  初空見我這模樣卻怔了怔:「不過……一場輪迴……」

  他說的,我又何嘗不懂,我和他對於這世間而言不過是一場輪迴,但每一場輪迴都是唯一的,錯過了便不再存在。凡人太脆弱,所以他們會更珍惜,生而為仙的我與初空或許在心底里並能不理解凡人對死亡的畏懼,但在此時此刻,我知道他下腹流出的曾是一個生命,眼睜睜的看見一條鮮活的人命在眼前慢慢流逝……

  我沒辦法不害怕,不戰慄。

  神仙薄情,或許只是因為事不關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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