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一樣的術前討論

  「我也是剛到,山原師兄。就看看明天要手術的病人的檢查。」陸成準備讓出電腦的位置給山原齊木,畢竟他才是這裡真正需要做事情的人,而自己才是剛來,最多也就是先看看而已。

  山原齊木坐到了其他位置上,說:「你不用起來,我們來看看小雷克斯最後一次的CT。」

  陸成就沒再起身,就道:「CT檢查的結果,顯示雷克斯的腫瘤還是在8cm以上,似乎他對當前的化療方案不太敏感,這樣的情況,明天也會按照計劃安排手術嗎?」

  這樣的病人,術前的化療沒有效果,相當於對化療藥物不敏感,就是沒有經過了化療的病人,那麼,他即便經過了手術,效果也是很差的。

  而且,隨著時間地走勢,腫瘤也會發生轉移。

  雖然過去了好幾天,但陸成還是記得剩下沒有做手術的兩個病人的名字分別叫雷克斯和狄克。

  雷克斯在上周五的時候,陸成見過他,是個很帥氣的小男孩,16歲,雖然看起來陽光,但眼圈卻總是紅的,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診斷,但是真的很害怕。

  因為和妮可比,雖然同樣都是骨肉瘤,但是他的骨肉瘤類型卻對和妮可一樣的化療方案絲毫沒效果。

  所以現在妮可的安慰都好像有些沒多大用了,而且現在是一個信息化的社會,雷克斯就是米國本地人,知道在網上查詢相關的資料和文獻,他很有機會就是那些別人的失敗病例而被湊數的。

  陸成還記得他在上周五看著張興教授又是期待,卻又絕望的眼神,非常難受。

  狄克的滑膜肉瘤的惡性程度相對骨肉瘤要稍微好點,而且也對化療比較敏感,如果術後再輔助以放療的話,基本上復發機率是很小的。

  所以狄克的治療方案其實早已經定了下來,術前地相關檢查也都早已經完善,基本上就等著今天確定手術方案了。

  ……

  山原齊木皺了皺眉頭道:「張興教授預約了很多的病人,每個病人的住院平均周期是有限制的,而且你也應該看到了,雷克斯其實最開始的化療方案與現在的並不一樣,已經經過了一次的修改。」

  「當前比較流行,且對骨肉瘤療效較好的化療方案都對雷克斯沒用。我覺得張興教授是不會再嘗試新的化療方案的。」

  化療方案可以分成很多種,而且針對每一種腫瘤,不同的教授都會選擇不一樣的化療方案,只有在化療沒有效果的時候,才會去改變用藥,張興教授已經針對雷克斯的改變過一次方案。

  再次不敏感,所以再繼續修改,可能意義並不是很大了。

  現在骨肉瘤的化療,一般都是以鉑類、多柔比星為基礎,變化也是在這兩者的基礎之上進行改變,並沒有特別好的特效化療藥物。

  而這兩種藥物,其實幾乎在所有的腫瘤化療中,都在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所以不嚴謹的用一句話來總結腫瘤的治療,那就是相同藥物在不同劑量下的化療而已。

  所以才急需要有那麼一兩種,靶向治療的藥物出世,有針對性的參與到骨肉瘤的化療之中來。

  山原齊木是跟著張興教授很久的博士生了,所以肯定比較習慣張興教授的脾氣。

  如果不繼續給雷克斯進行下一步化療方案的改變,那麼就只剩下姑息性治療這一條路了,姑息性的手術之後,術後的化療方案也對他幾乎無效,他的生命已經完全變得可以預見。

  不用多久,他的腫瘤就有很大的機率轉移,只有很小的機會,得到上天的憐惜,才可能把這個時間拖到五年。

  然後就是腫瘤繼續瘋漲,造成惡病質或是轉移到其他地方破壞其他的地方,那就是雷克斯腫瘤終結的時候了。

  並且,陸成知道,像雷克斯這樣對化療不敏感的人,並不在少數。

  而山原齊木話裡面的輕描淡寫,也肯定不止是在這一個地方發生。

  不敏感就是不敏感,誰都沒辦法,不是說花了錢就得有效果,醫生只是人,又不是神,根本就沒辦法控制哪一種藥物對哪一個人敏感,就像是醫生也沒辦法改變一個人對一種東西過敏一樣。

  有的人喜歡吃芒果喜歡吃的不行,有的人就是不能碰。

  有的人對海鮮情有獨鍾,有的人吃了就可能喉頭水腫而死。

  這能怨誰呢?

  ……

  早查房之後,因為明天就要再次安排手術,所以,今天在病房的流程,與上周五的查房又不一樣。

  上周五因為是周末,所以在查完房之後就直接離開了病房去實驗室。

  但是今天不行,

  張興教授把明天要手術的三個病人的資料,都細緻地整理在了一起。

  接著,就再由張興教授下面的兩個醫師來分別把這些病例的資料,詳細地從主訴到相關的檢查,再到專科檢查的結果,通過語言、圖片等各種方式展示在了眾人的面前。

  三個病人分別就是雷克斯,狄克和萊恩。

  而張興教授下面的奧斯汀,則是除了布朗醫師之外的另外一個醫師,而他也和布朗醫師一樣,雖然在臨床上跟著張興教授,但其實並不是張興教授實驗室的人,雖然主攻的研究方向也是骨肉瘤。

  萊恩是奧斯汀負責的病人,他先展示之後,也同時喊他組下的另外一個博士生,萊斯利·朱迪思負責把當前病例涉及的前沿研究都給找出來,然後要一一細緻地進行比對,並且提出自己的意見。

  奧斯汀和布朗兩個人分管的病人完全不一樣,而且兩個小組之間的交流也不多。

  所以陸成參與的那次手術,也就是奧斯汀出現在了手術室一會兒,在第一台威利的手術結束之後,就離開了手術室,完全交給陸成、山原齊木與布朗接管。

  陸成對他們的病人萊恩,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病例和病人。

  在奧斯汀做介紹之前是,但是,在奧斯汀事無巨細地做完了介紹之後,還同時放出來了病人腫瘤的大體觀的錄像,體查的錄像,影像學檢查的錄像後。

  陸成就大致地對萊恩的病情有了較為詳細地了解。

  短時間內,相同的內容,通過視覺觀看動作的效果,要遠遠比看文字的效果更好而且深刻。

  在奧斯汀介紹完後,萊斯利就主動地把話題接了過去,首先自然而然地就說了病人的疾病診斷,以及腫瘤的分子分型與當前化療的方案。

  化療之後的效果,病人化療期間發生的副反應。化療藥物的劑量。

  再之後,他又一次地展示了滑膜肉瘤的相關文獻研究,當然,只僅限於當前所有的關於臨床手術方面的研究。

  在展示完這些之後,他才總結道:「因為有研究表明,經過了3D列印模型而進行的手術方案,術後病人的復發機率及術中的出血量和出血時間,都有相對地優勢。」

  「因此,奧斯汀醫師指導進行了3D列印的模型,這是模型的大體觀。」

  「模型上的綠色線條是傳統的手術方案建議進行的切除範圍。紅色線條則是根據3D列印的相關研究,模擬出來的切除範圍。」

  「接下來我們看到的灰色區域,將是3D列印的導板放置的區域。」

  「……」

  只是奧斯汀和萊斯利兩人的介紹,陸成就真的明白了,為何米國醫生如何快速成長的主要原因之一。

  首先,他們會把幾乎每一個遇到的病人,都像是在高中時候教材上遇到的例題一樣進行剖析,並且將其剪碎,然後再進行吸收和總結。

  所以,即便他們遇到的病人並不是特別多,而且參與的手術可能還是和國內的大部分醫生一樣,但是他們可能對於總體的把握,還要更強一些的原因。

  這麼細緻的學習,想要不學到點東西都很難,除非你從一開始就不聽。

  否則就是重複重複再重複,直到你疲憊,到你厭煩,到你甚至厭惡這種模式,但是它還是在繼續,哪怕它的繼續一年,十年只給你一丁點的進步,那也絕對是會大力地對你推進了一把。

  當然,這樣的模式,首先在國內的推廣,就很有限制。

  國內一天的門診量至少是五十以上,每個醫生要接觸的病人都是十個以上,而且每天都有新病人和舊病人,即便累死了,也無法做到這樣的程度。

  不要休息和生活了,人不死嗎?

  病人太多,就像是題海戰術一樣,有效果,但肯定沒那麼明顯。

  ……

  接下來就到了張興教授地總結環節,因為這個病人是屬於奧斯汀和萊斯利的,陸成對他們的病人不太了解,所以就根本沒有問陸成等人的意見。

  而且,接下來布朗醫師和山原齊木與奧斯汀和斯萊利完成了一樣的步驟之後,張興教授也沒有再繼續讓陸成發表意見。

  因為如此細緻的解析,幾乎已經把所有能夠說的已經說到了,繼續深入,無非是研究上的理論性的問題。

  理論性的問題,想要在短時間內突破,根本不可能,它只能是代表了一種方向而已。

  在術前討論結束之後,時間赫然已經來到了十一點多,快要吃午飯的時候了。

  張興教授就喊了外賣,也就是披薩給眾人吃,吃過之後,全部都散去了實驗室。

  陸成也不意外地跟在了張興教授的後面,今天山原齊木沒有跟來,因為他請假了,他在周末連續做了三十多個小時的實驗,所以今天在實驗室里沒有特別多的安排。

  在路上,張興教授一邊走著一邊隨意地問陸成道:「今天的這個術前討論,你有什麼看法沒有?」

  陸成就才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張教授,如果說這邊的每一台手術,都會這麼進行術前討論的話,那麼我感覺華國的醫療水平要完全與米國的頂尖水平平齊的話。」

  「除非劍走偏鋒一條路,否則至少還需要五十年的時間。」

  「可能還有保守了,因為都在進步,而且還都在很快地進步。」

  陸成這麼說的時候,心裡只是補充道:是啊,國內可能就只有林尤這樣被戴上了『學究』帽子的人,才會閒得蛋疼地去在做手術之前查一下文獻。

  其他的很多教授,估計就只是把以前的經驗往自己遇到的病人身上一套,然後再把它傳承下去,繼承者然後再稍微結合創新,再這麼一套。

  一步走幾年,走了就停下一輩子。

  很有可能永遠都追不上,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

  就算文獻上記載的東西,百分之九十九沒有用,但是最終出現推動的那百分之一,絕對是首先來自於文獻的記載之中。這是現代醫學發展的規律,至少現在這個規律還沒有打破。

  張興已經很久沒回國內的醫院看看了,更多的時候還都是參加國際性的學術會議。

  在會議上,他聽到的很多教授的意見,都是很先進的,都是與國際接軌的,但是,張興教授也情願這些教授和同道在帶來這些病例的時候,是他們的常規,而不是一兩個特殊的病例秀。

  不過現在聽陸成講來,可能陸成所說的,才是最終的事實。

  這是一個大環境的限制,張興教授無能為力,林尤也無能為力,誰都無能為力。

  張興教授點了點頭,說:「那就先從自己地改變開始,多看看文獻,多看看新鮮的東西,或多或少你也能學到點新東西,學到的東西多了,再加上手上功夫的積累,就自然而然地完成質變了。」

  「可能你在國內看到的現實,和現在的你看到的差距太大。」

  「但是你也要考慮到,咱們華國的現代醫學起步,才六十年時間,現在有人在與外面接軌了,就是一件好事情。」

  「我們華國人,從來都不缺天賦的,總能趕上來的。」

  張興教授這麼說著,又回憶起了很多的往事。

  比如說,當時的關節鏡,在國內屬於新東西,先引進來再說。

  比如說,骨腫瘤的切除,在國內屬於絕對頂尖的東西,但是現在幾乎每個省會都有很多的大型醫院有實力開展了,這樣的成長速度,張興教授已經夠滿意了。

  慢慢來的,不可能指望這一代人的天賦和努力,去換取人家三百多年的積累和別人的努力。

  華國人很聰明,很努力。但是國外也從來都不缺努力和聰明的人……

  比來比去,爭得終究只是一個名譽,老老實實地發展了起來,那才是造福一方的功德,無量的功德,屬於一輩人的無量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