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周二,又是到了閔教授早上搞小講課的時間。
陸成早早地來到辦公室,提前熟悉了下病人,心情頗好。
差不多到七點二十的時候,王春濤也來到科室,抱著病例本過來,習慣性地把昨天抽血的檢查都給貼上去,並且標註異常指標,好方便自己查看和整理。
這個習慣,就連陸成都覺得王春濤做得極好,雖然外科很多時候並沒有內科那麼注意抽血的檢查結果。
但是,像王春濤這樣對抽血結果進行整理,能夠第一時間了解到自己病人的抽血動態!
王春濤看著陸成的表情,手上的動作未停,問道:「師兄,你今天這麼高興?有啥好事情,給我分享一下唄?」
「莫不是昨天晚上剛給我找了個嫂子?」
王春濤這已經是把自己當成了朱雀光的學生了。
陸成笑著回道:「哪裡有嫂子?你給我介紹一個還差不多,我是覺得,胡良月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但是這只是一種想法,雖然論證成熟了,但是從未有過經驗。」
「她可能還成為試驗品的第一個了。」說到這裡,陸成皺了皺眉。
打心裡講,陸成覺得把胡良月當作自己理論的第一個試驗品,有些對不起周允文。
王春濤手裡的動作立刻一頓,略尬住了,然後趕緊恭喜道:「師兄,那這是好事啊!是得高興高興,要不今天中午出去喝兩杯?把林尤老師也叫上?」
王春濤的嘴裡雖然這麼說,但是心裡卻是極為震驚的。
他可不是新來的,也不是對陸成做的事情一無所知。
就連朱雀光和林尤他們,在言語間,都隱晦地表達出了,讓陸成不要太過於苛刻自己,陸成的想法,必然是好的,但是,要達到陸成所說的那樣。
實在頗有些玄幻。
就這麼說吧,醫學其實是一個客觀驗證性的學科,而不是主動通過非常規數據化可以推論的學科。
陸成搞的那個針對胡良月的康復指導,在目前醫學所有的學科裡面,都找不到對應之策。
而且這屬於很邊緣的交叉學科,康復科這樣專業搞康復的科室,都不願意費神。
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就是吃力不討好。
自然,為了不打擊陸成的積極性,沒有誰明面當著陸成說,你不要搞了,你搞了用處不大,就用現在的康復計劃對付過去,
不搞出來毛病,就是謝天謝地了,沒必要為難自己。
甚至在陸成國慶放假回去的期間,林尤和朱雀光他們來查房的時候,都不止一次當著王春濤的面,說出過這樣直白的話來。
王春濤甚至都想著,要不找個時間勸一下自己這個師兄。
畢竟按照林尤和朱雀光的意思是,陸成有過來,都發展得太過順利,沒有遇到過什麼挫折,所以可能一下子想把步子邁得更大一些。
而像陸成這樣天賦很好的人,或多或少地都有些驕傲和孤僻,一般來講聽不得別人的勸。
但是王春濤作為師弟,可以以反正我啥都不知道的理由去勸說。
但現在,似乎勸說已經用不到了。
陸成可不知道王春濤內心的波動。沒好氣地回道:「好事是好事,但是喝酒的話,是不是得把雀光哥也叫著,這樣你才能喝得盡興啊!」
陸成可不想林尤跟著王春濤喝酒,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給灌醉了。
王春濤聽了嘴角抽抽,連說不敢,他其實有些後悔當初那次把朱雀光給灌醉了。
可不敢再來一次,連忙轉移話題:「我覺得師兄,你沒必要擔心你現在擔心的事情,就算那個胡良月是第一個試驗品,但也總比她去別人那裡要好啊!」
「你想啊師兄,如果在其他醫生的手下,她還是按照現在的康複方式來,最多,也就是和普通人康復的效果一樣。」
「並沒有給她提高上限的機會,但是師兄你給了啊!」
接著,王春濤忽然往陸成這邊湊了湊:「師兄,你這個東西,應該可以拿來寫點東西吧?」
「你覺得,我有哪裡可以替你跑腿的地方不?」
王春濤當然打聽到了,當初常光林在這裡的時候,可是各自在陸成這裡拿了一篇SCI的。王春濤只是說給陸成跑腿,並不是說要他現在這篇文章的作者提名,那以後陸成隨便給他扣點東西,
畢業不就不成問題了麼?
而至於什麼臉紅啊,害羞啊,怕丑啊這些詞,根本就在王春濤這裡不存在。
陸成懂王春濤的意思,想了想,這半個月來,王春濤雖然在基礎上比不上艾荷她們,但是,他在態度和對骨科的興趣,以及做事的嚴謹程度上,卻是不遜於他們的任何一人。
而且,王春濤的一些想法,還比她們還要更加靈泛一點。
這代表,其實並不是王春濤的天賦不夠,而只是努力不足。
再加上,其實陸成作為管床醫生,按照道理來講,國慶是需要在科室待著的。
這規培生的身份,即便他成為了本院的員工,也是逃不掉的,而他之所以可以回去,還是王春濤在這裡頂著。
就算不看情分,看在這份勤勞上,給他一個機會也是不錯的。
陸成就道:「也行,你先找一找相關的文章吧,我到時候把框架先給你,你先試著寫一下。」
「不過你可要做好準備,第一篇文章,會寫得讓你十分痛苦,而且,你看的第一篇英文文獻,也會讓你頭疼無比。」
「當然,我們現在可以不急著,慢慢來就行。」
王春濤立刻說:「得嘞,謝謝師兄,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至於頭疼,我想必比師兄的抗壓能力要強,畢竟每年都在為不要掛科這件事情而頭疼,習慣了都。」王春濤開玩笑地化解了陸成講的難處。
陸成微微搖頭笑笑,可能這也是王春濤的可貴之處。
他知道自己的基礎不好,但是,他願意去學,也願意去嘗試。
這份勇氣,足以支撐他在醫學的道路上走得很遠。
七點半的時候,準時開始了小講課。
……
閔教授這次講的並不是特別基礎的東西,而是稍有拔高,講解了關於髖關節置換術手術指征的選擇問題,雖然只是髖關節置換術的邊緣,但是夠廣泛,可以很大程度地擴寬知識面。
陸成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緊接著,就是規規矩矩地教學查房,比昨天還要認真和細緻。
如果有不太確定的東西,閔教授也會把它推到下午的術前討論上去,並且喊管床醫生做好準備。
而且,陸成發言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今天就只說了一次。
閔教授就沒有了要陸成發言的機會。
如果不是在之後,閔教授專門把陸成叫了過去,喊陸成最近好好地熟悉一下關節置換手術的手術流程,陸成都差點以為閔教授刻意把陸成給忘記了。
陸成趕緊回道:「好的,閔教授。我會仔細地去看相關的專業書籍的。」
閔教授笑著說:「小陸,你也不要這麼緊張,你的基礎,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而且,你自己開台做手術,也應該超過了十台了,術後的效果,我也心裡有數。」
「正是覺得你的手術天賦比較好,所以我覺得你已經可以開始準備關節外科手術的學習了。」
「關節外科的解剖,可能比你做關節鏡,還要稍微簡單一些,畢竟都可以直視。但是,關節置換的流程看似簡單,但是裡面的步驟,每一步都是很多教授精心打磨出來的。」
「如果是別人,我可能就只是讓他們熟悉和記住這些流程就行了,但是你特殊。」
「所以對你的要求高點,你除了需要了解手術流程,還需要對手術流程中的每一個步驟,都去詳細了解它們的目的,既往操作,以及這些操作為什麼會被現在的操作所替代。」
「這需要查詢很多文獻,而且,只有了解了這些,你才可以在以後的工作中,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也可以在你自己單獨做手術的時候,拿得起放得下。達到舉重若輕的地步。」
陸成當然點頭。
閔教授對他的要求嚴格,又不是針對他,而且,
別看閔教授就這麼隨口一說,其實已經給陸成說了關節外科手術學習的精髓和要點!
學習,如果只是看現在正確的方式,只能說明你學會了目前正確的操作順序。
而如果你把所有操作流程的發展歷程都搞明白,而且了解到了為什麼會發展到現在的方向,你才能夠掌握精髓,避免雷區,同時,你也可以順著這樣的發展歷程,繼續往前走。
走出來自己的心得和體會。
如果不是閔教授對自己的重視,他管自己那麼多幹嘛?
說一句,小陸你多看看書,我可能會讓你參與到真正的手術中來,就完事兒了。
至於你怎麼看,那和他有多大的關係了?
正事交待清楚之後,閔教授又順口問了一句:「小陸,對那個胡良月,你這裡是怎麼想的?」
「是要現在就做手術,還是再等等?」
閔教授意思就是,如果現在做手術,那麼你可以把你現在鑽的牛角尖給放一放了,如果推遲做手術,那麼你就繼續深入研究進去。
陸成說:「閔教授,我覺得可以喊雀光哥給她做韌帶緊縮的手術了,我這兩天,有了些新的想法,我……」
陸成一邊說著自己思路的來源,然後把自己昨天晚上熬了大半夜印證出來的東西,都給閔教授一一詳細地說了一遍。
其實,陸成後面說的那些公式相關內容,閔教授根本聽不懂。
但是,陸成的所有公式,全部來源於正式的高質量文章,而且,通過這些印證,陸成還就真的搞出來了一個不錯的結果。
這讓閔教授聽得越發認真,因為他自己就知道,
陸成這東西,一旦搞出來,那將會有多麼大的影響力。
聽到最後,閔教授鄭重地點了點頭,說:「小陸,那按照你這麼說的話,你這套訓練模式,就是專門針對特殊人群的,對於普通的大眾,其實是沒必要這麼麻煩的?」
「嗯!」陸成點了點頭,然後抓了抓頭。
憨笑道:「閔教授,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這些,都是無用功啊,對我們做醫生的來講,搞這些其實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閔教授當即說:「誰告訴你我這麼想的?」
接著他抿嘴一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我把你,林尤還有朱雀光的思維,都禁錮在我的思維之下,那你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對了,小陸,你剛剛這個東西,你沒發給其他人的吧?」
陸成點了點頭,說:「閔教授,這些我肯定不會發的。」
陸成有些好奇閔教授為什麼會這麼問,只要腦子不出問題的人,肯定都不會把自己辛辛苦苦搞出來的實驗結果或是數據發給其他人的吧?
閔教授再次點頭:「那就好,我可能要把你的這些東西,發給許教授。你或許不太知道關於許教授的一些事情。」
「我可以告訴你,許教授以前的研究方向,是和部隊有關的。我覺得,他可能對你的這些東西比較感興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現在論證的這些,可能關係到的,可能就不只是一兩個病人這麼簡單了。」
陸成聽完,當即就是一愣。
一臉的懵逼狀態。
閔教授說:「你是個聰明人,那我就問你。」
「你作為一個華國人,你願意咱們的軍人,是敷衍了事的進行訓練,還是不斷地突破極限地進行訓練?」
陸成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閔教授又說:「用一句網絡上比較流行的話,其實哪裡有什麼歲月靜好,繁華盛世,只是有很多人為這盛世在負重前行。」
「這世上,又哪裡有什麼天生的英雄,不過就是一些沒有被淘汰的幸運兒而已。」
「很小一部分不幸運的,成了烈士,還有很大一批不幸運的,其實都是成了凡夫俗子。」
「就比如那個叫張宣的,如果,按照正常的發展下去。」
「誰會知道這麼一個叫張宣的人,他曾經是一個執行著特殊任務的軍人?」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會知道他的辛苦,沒有人知道,他因為扛著我們看不到的東西,做出了我們想不到的付出,然後最後還要付出!」
「沒有榮譽,沒有聲名加身,沒有功勞獎章。」
「但你認為,他就不該值得獎章嗎?不值得榮譽?」
「說這麼多東西,都太空太泛,我們終究只是一個醫生而已。」
「不過,我們也所幸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