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父親一下子沒答話。

  但緊接著還是嘟囔：「總得來一個比較靠譜的吧，看你這對病人的態度，就知道手底下的本事也不怎麼樣，那些專家教授，有哪一個像你這樣的？」

  陸成回頭，看了姜佳一眼，把片子往床上放下。

  「媽媽，手疼。」突然，床上躺著的小孩，一臉委屈地向著他母親求助。

  這一句話，把陸成心裡的火氣給憋了下去。

  家屬怎麼樣先不去論，但孩子疼是真的疼，他也是無辜的。

  艾荷和姜佳都不知道陸成的態度竟然會這麼剛，略有些呆滯。

  當然，女生比男生還要心軟一些，她們都是怕陸成直接走人了。

  「小寶，還很疼嗎？」孩子的母親這時候有些急了，不由得只能看向了陸成，道：「醫生，要不您給看看唄？」

  孩子父親還要說話，她立刻凶了起來道：「你給我閉嘴！」

  男子瞬間閹了，絲毫沒有之前的氣焰。

  陸成微微搖了搖頭，看了看病人的父親走遠了幾步，也不多說話了，逐漸靠近病床，再看了看孩子一臉微微皺著的眉頭，

  他是真的疼，

  聲音也是緩和了下來：「沒骨折，問題不大，就只是脫位而已。」

  陸成仔細閱片完後，發現這是一個肩關節前脫位。

  陸成接著問病人自己：「小朋友，你捏一下拳頭，看看能不能給叔叔捏起來好不好？」

  「疼！」小男孩雖然勉強地捏住了拳頭，但是眉頭微皺，嘴巴也咧了開。

  「好的，叔叔知道了。你就這麼捏著拳頭，叔叔輕輕的，一下就不痛了好不好？」陸成勾著身子，輕言細語道。

  小男孩點了點頭，但還是偏過了頭去。

  小孩子對於白大褂，有天生的畏懼，因為打針是真的很痛。

  小孩的母親趕緊抱住他的頭安慰道：「我們的小寶最乖了對不對？」

  「哎唷。」

  就在陸成的手，剛碰到小男孩的時候，他顫抖地叫了一聲。

  「你能不能輕點？」孩子的父親立刻又心疼地凶了起來，差點就要上來打人的樣子。

  然後對孩子母親道：「我都說了，他不行，必須要教授過來。」

  「你非不聽。你看看現在？」

  陸成沒給他解釋，和傻逼，當然是說不通的。

  而是對小朋友自己解釋道：「叔叔都沒用力，對不對？咱們都是男孩子，應該不怕對不對？」

  小男孩又轉頭看了過來，認真地感覺了一下，發現陸成是真的沒用力，而且，其實也沒那麼疼。

  但小男孩還是道：「叔叔，你可不可以輕一點，打針很疼的。」

  咳咳！

  說話間，他又咳嗽了起來，因為咳嗽的胸部肌肉牽拉，肩膀又開始痛了起來，牽拉的痛，讓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一幕，又看的他母親心疼起來，趕緊拍了拍他的胸脯，但並沒有說太多話，而是告誡般地看向自己老公，那眼神的意思就是，你給我閉嘴。

  時間都被你給耽擱了。

  與此同時，艾荷也移動了位置，到了正好可以看到陸成雙手的地方，仔細地盯著雙目看了起來。

  陸成的左手抓住了小男孩的手腕，右手捏住了他的肘部，右手一邊用力順著手肘的軸部向下微微用力牽拉，嘴裡一邊道：「咱們都要勇敢哦，不痛的話，就不要叫出來哦。」

  「叔叔慢慢的，慢慢的。」

  就在，陸成覺得，小男孩的肱骨，差不多被右手從肩關節前方往下拉得差不多已經足夠鬆弛的時候。

  頓時，陸成的左手抓著小男孩的手腕往外一外翻。

  瞬間。

  右手慢慢鬆開了部分力。

  只聽得細微的咔嚓一聲。

  小男孩的肩膀猛地聳了一下。

  「哎唷。」

  他又是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陸成也放開了手。

  小男孩的父親立刻毛了：「我說了讓你輕點，你是聽不見嗎？」

  「姜醫生，你今天到底能不能把骨科的教授給我喊來，我真的要發火了啊！你們醫院到底……」

  就在孩子父親還在巴拉巴拉的時候。

  陸成根本沒有回頭，對著小男孩道：「好了，小朋友。」

  「咱們輕輕的，把手抬起來，好不好？」

  「疼！」小男孩不止一次地試圖想要抬起手來，但之前的疼痛，讓他習慣了恐懼。

  「不痛的，叔叔從一開始就沒有騙過你，對不對？」

  「叔叔現在也不會騙你。」陸成鼓勵他。

  小男孩想了想，眼睛一閉。

  似乎想掙扎著，忍住痛，把手抬起來。

  下一刻。

  似乎，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而他的手，很容易地就抬了起來。

  「嗯？」

  小孩子睜開了眼睛，大眼珠子立刻亮了起來。

  這一幕，簡直就像是奇蹟一樣。

  像是發現了寶貝一樣，他再把手抬高了點。

  好像也沒那麼痛了，還能忍受，比起之前的痛，簡直好了不要太多。

  慢慢的，他的手就可以上下活動了。

  「欸，媽媽，真的好了誒。」小男孩對母親道，然後坐直，又開始活動了起來。

  像是個小機靈鬼。

  看到這一幕，陸成道：「可以了，等會兒管床醫生你從我們骨科，拿個前臂吊帶來，給他戴個三周左右就行了。以免過度活動，再次造成脫位。」

  「謝謝你，醫生。」孩子母親趕緊站了起來，一臉的不好意思。

  「嗯，謝謝老師。」姜佳趕緊點了點頭，「我馬上就去骨科病房拿。」

  這種小事，當然不能夠麻煩陸成這樣的上級了。

  至少是她以為的上級。

  只是，她還是沒明白過來，病人的人，是怎麼一下子就不痛了的，一下就能夠從不能動，恢復到可以活動的。

  這有些超出了她對疾病的認識，

  另一邊，小男孩的手稍稍好了後，她母親接著就對自己的老公開始罵了：「就你話多，如果不是你耽擱時間，小寶至少可以早好一分鐘。」

  「我看你就是個牛角尖。」

  「以後，有事沒事你都把你那張嘴給我閉上。」

  「醫生，實在不好意思啊。」

  男子聽了這話，正要解釋的話都給吞了回去，看了看兒子，活動自如的樣子。

  也是笑著對陸成道：「不好意思啊，醫生，我也是擔心我兒子，之前的態度有些不太好。」

  「您別往心裡去。」

  陸成卻並沒有把他的話接過來。

  再次看了看病人，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後。

  就道：「行了，沒什麼問題了，下次記得注意好好地看護好孩子。」

  「我們一定會注意的，一定會注意的。」

  接著陸成就和艾荷往門口走去，一邊走的時候，艾荷心裡還在想，陸成到底是用的哪一種手法復位方法，竟然可以能夠這麼精準。

  就連上骨科大課的副教授都說過，這種肩關節脫位，並不是一般人可以復上去的，而且大多，都要配合麻醉才可以。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陸成對於解剖結構的認識，早就超出了她的想像。

  所以，並不會造成她想像中的疼痛。

  走到病房的門口，陸成突然停了下來。

  而且正好就在門口停了下來，聲音也並不小：

  「你是管床醫生嗎？我問你幾個問題。」陸成對姜佳道。

  姜佳看到病人家屬終於是不逼逼了，心裡對陸成略有些佩服的同時，心情也是大好，之前家屬就難纏，發生了這樣的事，差點沒把她逼瘋掉。

  一會兒問教授來了沒有，一會兒問教授在哪裡。

  現在終於是安靜了，她趕緊回道：「老師，您說？」

  「第一，病人是你的親屬嗎？」

  姜佳一聽到這個問題，眼神立刻就是一跳，瞬間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老師，他不是，我、我這是。因為他的態度並不是很好，而且總是催，所以？」

  陸成接著問，聲音加大了幾分：「那正好，我再問你，安撫病人家屬的情緒，是你這個管床醫生要做的事情，還是我這個會診醫生要做的事情？」

  「還是你們呼吸科自己要做的事情？」

  「老師，對不起。」姜佳急了起來，她之前被病人的家屬逼得不行了，所以根本沒辦法安撫。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於早點把病人的疼痛緩解，然後病人家屬的態度，肯定就自然好了。

  她可沒想到，病人家屬在總住院來了之後，還會當著陸成的面，說這麼多的話。

  「第三，我再問你，請我們骨科急會診的要求是什麼？」陸成的話，再一次來到了重點。

  「脫位是請急會診的指征嗎？骨科是你家裡開的嗎？」

  「我們骨科醫生，都不用上手術，天天來給你跑脫位的會診嗎？」

  「醫院是沒有門診還是怎麼的？」

  這已經是比較嚴重的發怒了。

  姜佳作為下級醫生，當然害怕，趕緊道：「可是病人家屬他？」

  「病人家屬，病人家屬喊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他讓你把院長也叫來，你叫不叫？」

  說完這些，陸成就直接轉身走了，不過才走了兩步，陸成又道：「這件事，我直接會上報到醫務科和總住院群，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你讓你們呼吸科的總住院等著。」

  「以後我們骨科所有的呼吸科會診，也必然是急會診。」

  「如果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了，就喊你們的上級，親自打電話。」

  說完，陸成就真的帶著艾荷走了。

  他這些話，其實一部分是對姜佳說的，另一部分，則是對病人家屬自己說的。

  姜佳呆在了病房門口，一臉著急地看著陸成二人離開，一點辦法都沒有，緊接著趕緊去了醫生辦公室，把這件事情，報告給了上級。

  其實請急會診這件事，是她自己的主意，她只想快點把病人家屬安撫好，根本就沒考慮過。

  骨科不是呼吸科的下級診室。

  骨科的醫生，也不是跟在她手下的醫生，不是每一種情況，都是請了急會診，就可以了的。

  雖然人家來，也會給你處理，但是，你違規了，就得自己接受和懲罰錯誤。

  還有就是，你自己的病人家屬，自己都安撫不了，你不知道去請示上級啊？

  陸成是真的有些怒了的。

  即便沒有纏人的家屬，他最後也是會對姜佳這麼說。

  急會診，是在可能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才會要求相應的可能，在短時間內趕過來，進行救命用的，而不是隨隨便便遇到了骨科相關的情況就可以請的。

  就像急診科一樣，你一個單純的高血壓調藥，把急診科的醫生打個120過去，你看他的態度會怎麼樣？

  你閒的麼？

  還是他閒得慌？

  在病房裡，孩子的父親聽到這些話，是一臉的黑。

  而後還嘟囔道：「你看看，這醫生一點醫德都沒有，都什麼態度啊。」

  「根本就沒有一點服務意識和尊重我們病人家屬的意思。」

  可這話，卻是讓隔壁兩張床的病人和家屬，都嗤之以鼻。

  你什麼德行，別人清楚得很，從別的科室醫生一進來，你就一直說這說那，還說人家醫術不行。

  況且，你沒聽到，姜醫生為了你，都可能會受處分的麼？

  這都是什麼人？

  兩個病人家屬同時都走了出去。

  這下，孩子的母親也是直接火了：「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給我滾回去，這裡不需要你。」

  自己的老公丟臉，可不只是他一個人，連帶著自己的臉也丟了。

  「回去。」她指了指病房門口。

  「我走了，你和小寶怎麼辦？」男子錯愕了起來，沒明白自己老婆為何忽然發這麼大的無名之火，明明，之前急的時候，還是你給我出的主意好嗎？

  「這裡不需要你管，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趕緊走，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小孩子躲在被子裡面，身子縮了縮，雙手扯住了被子，蒙住了頭，不再敢說一句話。

  似乎，這一幕，他很害怕，但又很司空見慣。

  ……

  坐在電梯裡的時候，艾荷忽然有些不忍地問道：「陸師兄，你剛剛對姜師姐，是不是有些太兇了？」

  「她其實也可能有自己的無奈啊？」

  陸成看了艾荷一眼，說：「這是臨床，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我們醫生，我們這裡是醫院，生命不是講人情和事故，就能夠講得好的。」

  「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今天總住院真來了這裡，而急診科那邊，又有真正的急會診，那個病人，他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