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晚輩張予德,拜見老天師
8月2,傍晚。
龍虎後山,落日的餘暉從稀疏的枝葉之間撒落,張楚嵐靜坐在一塊磐石之上,全身心地投入修煉。
十年來,他從未有一刻這麼輕鬆、自由,體表的金光變幻頻繁,時而沉重,時而輕盈。
按照爺爺所授的金光咒技巧,張楚嵐操控著金光逐漸凝聚成兵器的形態,懸浮於身旁。
雙眸緊闔,靈台清明,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著,由金光鑄成的武器越發凝實,苦練六個時辰的汗漬,染透衣物,張楚嵐保持著平穩的呼吸韻律,縷縷白色真炁自口鼻之間呼出。
步入金光『正』的狀態後,他的四肢百骸與血肉細胞,得到金光的洗禮與滋潤,緩慢發生蛻變。
通透。
順暢。
無拘。
與任往偷偷摸摸間歇性修煉不同,自從爺爺死亡、父親出走後,張楚嵐幾乎再沒有過這樣心無旁騖的修行。
他與生俱來的疑心,敏銳到了極點,簡直和張懷義形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十年來,他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躺在床上,或在院子走動的時候,忽地心慌,手腳冰涼,那是被人窺伺的前兆。
這種情況,有時還會發生在繁華的街區之中,就算炎炎夏日,那從未知角落投射而來的目光,還是讓他脊背發麻,如臨冬夜。
自從羅天大醮結束後,張楚嵐明悟一切的緣由,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後怕,只是那種性命時刻受制於人的滋味,他永遠都不想體會了。
甲申真相被曝光,又有全真三派上門,作為新任天師的他,遭眾多弟子、高功的疏遠。
歷經兩日間的種種冷眼,張楚嵐能坦然接受這一切的變故,從七月中旬開始的日復一日修煉,早已讓他的心態和身份已從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逐漸合格的蛻變成一個忍耐枯燥、虔誠煉炁的異人。
此刻,斜陽沿著地平線下沉,遠處的林間,默默站立著兩道蒼老的身影,他們目光甚感欣慰,嘴角更似有著淡淡的笑意。
「晉中,你瞧這孩子,如何?」
「根骨不錯,韌性絕佳,日後撐起天師府的門面,至少沒有問題。」
「唉靈玉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說句心裡話,就面對人生變故的抗擊打能力這一點,他是不如楚嵐。」
田晉中不由地感到惋惜。
「大耳朵麼.」
「論做人、修道,我哪點都勝過他,唯獨傳人這一塊,倒是輸了一籌。」
張之維從遠處收回目光,緩緩轉身,與師弟漫步林間小道,準備返回府內,兩人一邊走一邊聊。
「靈玉破身之後的糾結、後悔,你還記得吧?」
「這娃娃太擰巴了,自己放不下,又沒辦法接受,反而視陰雷為自身瑕疵,避諱不已,唉,枉費老夫對他的苦心,十頭牛都拉他不回來。」
看似無意的碎碎念,田晉中卻聽到了一縷明顯的失望之意。
「師兄,瞧您說的,何不再給他多一些的成長時間呢?」
田晉中撫須而笑,神容慈藹,他抱有樂觀的態度說出心底想法:
「我可沒有偏心啊,兩個娃娃我都看好,他們的長處有所不同,往後相處的歲月還長著,能互補學習也是一件好事。」
「晉中,你說的對,但這兩天靈玉的表現實在讓我意外。」
張之維說起這個就頭疼,苦惱道:
「我本以為他不會和其他的小傢伙們一樣,誰知道竟也疏遠了楚嵐。」
「虧我教了他這麼久,隨波逐流這點,他還是沾了。」
「但凡他像一開始一樣,就不喜、甚至厭惡楚嵐,我也認了,年輕人心高氣傲嘛,有點小摩擦沒什麼不好,可他沒點自己的想法,隨著別人的親近而親近,疏遠而疏遠,我反倒是自責了,是不是自己這個師父以前哪點沒教好。」
「就像上回,我不知道他喜歡的是哪家小姑娘,他要是大大方方的接回來,過個三年五載給我生個大胖小子,我指定樂呵,很可惜.他沒有,也不敢。」
老天師的十個弟子裡面,就張靈玉年紀最小,幾乎隔了兩代,與其說是帶大的徒弟,倒不如說是親手養大的小孫兒,自然是偏愛得不行。
聽著師兄的絮絮叨叨,田晉中笑罵一句:
「師兄,您這老不羞的,可別在靈玉背後說他的不是了。」
「這次的事件,就當作是一場問心的歷練吧,兩個孩子都不容易,伱對他們多點信任成不?」
眼看就要接近道宮,周圍出現零散的門人,老天師微嘆而笑:「好」
黃昏遠去,夜幕降臨。
九點,修煉結束的張楚嵐,緩緩睜開雙眸,裡面一片平靜。
他骨骼舒展,血肉保持近似呼吸的韻律收縮,體內似有暖流划過,修為精進了。
「嘩!」
隨著念頭從心底浮現,一簇宛若火焰的金光從他指尖綻放,轉瞬凝聚成堅銳的刀刃,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失誤的阻塞。
「叮鈴鈴!!」
「叮鈴鈴!!」
就在他屈指鎖定側方的岩壁,準備檢驗成果之時,放置一旁的手機震動,發出清脆如泉水流動的鈴聲。
「嗯?」
望著那串未知號碼的來電,張楚嵐目露警惕之色,他有兩張電話卡,卡1知曉的人有生活裡面的同學、老師、村裡的鄰居長輩,以及哪都通的寶兒姐、徐三、徐四。
而卡2,一張他用了將近十年的電話卡,能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是誤撥的麼?
還是老爹?
老爹不是這個號碼
短短几秒,張楚嵐作出決定,手指觸控螢幕幕,緩緩滑動向右接通。
「餵?臭小子,還好麼?」
「在天師府呆著沒吃苦吧?」
粗獷的嗓音自揚聲器裡面傳來,張楚嵐如遭電擊,瞳孔猛地一縮,心跳加快,又在下一瞬驚呼道:
「老爹?!真是你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張楚嵐絕不會認錯,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不是我,還能誰?」
張予德似在行走,手機里不時傳來雜音和風聲。
「我前段時間在國外,遇到了點麻煩,手機卡不用了,直到這兩天聽圈子裡的朋友說你小子出事,就趕回來了。」
張楚嵐心情大好,卻是口是心非道:「嚯!虧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
「這不廢話麼?我還有別的兒子不成?我看你是皮癢欠收拾,擱哪呢?我快到天師府了,你出來接一下。」
張予德的性格頗為爽朗,與兒子張楚嵐的相處完全不著調,更像是相差幾歲的朋友。
「啊?老爹,你在山門外?」
張楚嵐詫異至極,連忙解釋:
「我出不去啊,欸,師爺怕我露頭就被人狙了,告誡過我不能私自過去。」
「老爹,你看,要不我去知會師爺一聲?讓他跟守夜的師兄說一聲,放你進來?」
張予德聽到兒子身處險境,眉頭緊鎖,左右凝望周圍漆黑的群山,心情複雜,既有慍怒,也有愧意,他沉聲答道:
「唔成吧,你老實待著,我稍後就到。」
「得嘞,我這就去!」
通話結束,張楚嵐揣好手機,行炁於雙足,爆發出最為極致的速度,穿梭滿是月華銀霜的林間,清風拂面吹來,他簡直酣暢淋漓,開心得不能再開心,一掃此前的陰霾。
數百米的距離很快就到,他小跑到老天師的寢房外,裡面燈還亮著,響起鳳凰傳奇的最炫民族風,還有老人的碎碎念。
「晉中,給我把狙。」
「不給,你自己去找,誒誒,師兄,有人!!」
屋外的張楚嵐忽地一驚,這都能被發現?他伸手咚咚地敲門:「師爺,我啊,楚嵐,找您急事兒。」
「進來啊!」
「來了。」
張楚嵐推門而入,只見兩位百歲老人捧著手機打遊戲,玩得不亦樂乎,槍擊聲不斷傳來,一旁白髮藍瞳的道童小羽子看得聚精會神。
「楚嵐,怎麼了?」
「師爺,田師爺,我爹來看我了,應該還有一會兒就到。」
「你爹啊」
「啊?!」
沉迷遊戲的兩位老人,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稍一走神,剛疑惑抬頭,就在遊戲裡面被淘汰了。
「喔,是你爹來了,小羽子幫忙過去接待一下,遇見門裡的人好奇問你,你也別提,只說是我的客人就好,帶他去後山的練武場吧。」
「好,師爺,我這就去。」
小道童點頭答應,和張楚嵐打了一個招呼就走。
「楚嵐,走,我們去後山;這麼多年了,還沒見過大耳朵的兒子,哎。」
張之維放下手機,準備起身。
「欸,謝謝師爺,我先去洗個澡,三分鐘,您和田師爺先去,我隨後就到!!」
張楚嵐一溜煙人影就沒了,急躁得像猴子一樣,疾跑回房間,脫衣,淋浴,洗頭,一氣呵成。
一刻鐘後,舉辦羅天大醮的賽場上,銀月當空,張之維、田晉中、張楚嵐都在這裡候著。
不久,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門的陰影逐漸顯露身影。
道童小羽帶著一位體格健碩,鬍鬚茂密的壯漢走了過來,他身穿類似特工的黑色作戰服,頭髮繚亂,五官卻神采奕奕,雙眸精芒十足。
瞧見兒子張楚嵐就在前面,還有兩位年邁的老人陪伴,張予德大步走去,雙手抱拳,鞠躬行禮,聲若洪鐘地問候:
「晚輩張予德,拜見老天師,拜見田師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