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白髮送黑髮
維爾作為外門護法,姜漠給予他的自由和地位並不低,除了澄真,似沖兩位高幹以外,其他弟子不具備驅使他的權利。
這一年多來,維爾負責傳授實戰的格鬥技巧,盡了該盡的責任,與眾弟子的關係還算融洽。
當他受到陸瑾的傳喚時,正在研修巫術,沒多說些什麼,直接停止,前往藏經閣覲見澄真。
「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的麼?」
「坐——」
澄真手持狼毫,沾染硃砂墨,對著信紙上的人員名單勾勒,一道又一道赤痕,似提前宣判了那些離經叛道者的結局。
「這幾天,門派曾經的敵人露頭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他的一群結義兄弟姐妹。」
「維爾,你來自海外,可能對我們這的『結義』、『全性』不太了解;」
澄真一邊塗抹,一邊道:
「你姑且可視作,名單上的三十五人,已是我等敵者,將交由你去肅清。」
「全性.?以前有過接觸,我對那些猴子的印象不怎麼樣。」
待澄真書寫完,接過信紙的維爾,不確定地問:
「劃紅線的殺了,其他的就留活口,生擒回來?」
「對,上清、天師府、武當、火德宗、唐門、燕武堂,這六家的人稍微留意,他們的門派首領,很早之前與我們簽訂過戰時的盟約,回頭怎麼處理,具體看他們的商議。」
「能生擒就留其一命,若負隅頑抗,殺了就是;」
澄真在捍衛門派尊嚴的問題,絕不手軟仁慈,更不怕麻煩,聲音清冷地道:
「伱執行的是三一門的命令,無須顧忌這些門派的追責,我給你兜底就是了。」
「好我會做得乾淨些。」
維爾嘴角的揚起一抹危險的弧度,繼續請示:
「如果那些被列為必殺的猴子,背後有門派站出來,執意死保的話,我是否還擁有隨意裁決的權力?」
他駐足大陸多年,自清廷末年就來了,一直闖南走北,除了碰上姜漠這尊巍峨而無法撼動的山嶽以外,論實力的強弱,他還真沒怵過任何人。
那些異人流派的長老、掌門,維爾如果想殺的話,並不困難。
「.」
澄真略有動容,他並非嗜殺,也從未有過追責這些門派的想法。
畢竟門派的其他弟子、乃至長老高層,甚至都不知道這種荒唐事兒,他們只是被無辜牽連的一部分。
念及至此,澄真給出的答案是:
「視情況而定,真有執意阻攔者,不識大勢的話那就遂了他一起解決,儘量不要傷及與之無關的人員,倘若出現最糟糕的情況,他們對你群起而攻之.」
「那就依你的想法處置。」
「明白,期限幾天?這些人員集聚在一處的話,好對付得很,要是散落五湖四海的話,我估計得花很長的時間。」
維爾有所考慮,在這亂世,戰火四起,想在廣袤、混亂的大陸找尋一個拼命躲藏的人可不容易。
因此他向澄真討要個時間期限,儘可能地獵殺那些潛在敵人,不敢擔保能夠全部肅清。
「一周。」
澄真倒了一杯溫茶,遞於維爾近前的桌面,淡笑道:
「能殺多少,全看天意和你的執行力,時間到了便回來。」
「好,那就勞煩耐心等候了。」
維爾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當即化作昏暗的迷霧,轉瞬消失,踏上獵殺的征程。
後山。
在靜謐的天地中,一道枯坐在水潭旁的身影,微微呼吸,肌體流淌著不可直視的光芒。
歷經一年多的磨練、沉澱,姜漠實現修為的暴漲,隸屬於先祖的汪洋生機和兩道奇蠱道痕,盡數被煉化掌控,就連九煞陰土也完成了和脾臟的共融。
最重要的是,古渡折靈咒徹底大成,姜漠抵足前人尚未攀爬過的高峰,這道難關他花費數月,才險之又險地跨過去。
此刻,他的氣息越發飄渺、空靈出塵,仿佛與芸芸眾生不是同一物種,而是一團恐怖得無法形容的能量體,衍生了出類似人的意識。
僅是盤坐在青岩上,就如定海神針,鎮壓整座浩瀚天地,比肩古代神明。
逆生三重再次有了明顯的進化,重鑄玄命二階段。
姜漠的軀體開始由年輕,轉向衰老枯瘦,不斷的回溯,又從垂暮演變至中年、青年、幼年。
衍化的過程緩慢,老幼輪轉,漸漸的,光芒構築成一枚卵狀的晶瑩物質,包裹姜漠全身。
如雷鳴的心跳聲,震徹山林,在北漠古咒、逆生真法、南疆奇蠱的加持下,一尊前所未有、屹立在人間頂點的怪物正在悄然誕生。
不久。
「咔嚓!」一聲,輕微的裂痕出現在碩大的卵膜上,而且還在不斷的蔓延、擴張。
這是破關的前奏,待到所有晶瑩物質碎裂脫落,那位姜門長便能重出江湖。
深夜,術字門。
自三十六人結義的消息走露後,做賊心虛的胡海旺,來不及解釋更多,正欲連夜逃走。
他剛躍過宗門半步,就見前方等候的師兄弟們,霎時慌了神,面露冷汗。
「拿下這逆徒,關進地牢。」
一道怒斥的聲音響起,胡海旺驚恐回首,心就徹底涼了半截。
他的父親胡圖,以及數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就默默地站在遠處,失望地望著他。
「門門長聽我解釋」
「砰!」
胡海旺張口欲言,身後就猛地衝來一抹殘影,那位師兄五指緊鎖胡海旺的脖頸,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直接把他整張面孔,傾砸在地上,霎時血肉模糊。
「生出你這種逆子,真是令我蒙羞,祖宗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帶走。」
在門長的吩咐下,幾位臉色如霜凍的師兄,一掌襲落,震暈了胡海旺,將其囚禁在地牢,用鉤鎖貫穿琵琶骨,不給這孽障逃走的機會,施法作繩,束縛四肢,高高的懸掛起來。
「混帳,門裡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對師父!」
「但凡養條狗,也該有感情了,你卻吃裡扒外,我沒你這個師弟!」
「哼!我來。」
咒罵聲、長鞭抽打聲,交織至一處,到最後本就身子骨虛弱的胡海旺,實在扛不住毒打,哪怕哀聲求饒,也被漠視不管。
門內的禁地,胡圖與兩位白須的老者靜默站在原地,他們神色凝重,充滿擔憂。
三人視線匯聚的前方,正有一年邁的老叟,席地而坐,赫然是術字門的前任老門長。
快要近百歲的年紀,本就風燭殘年,瘦得跟柴木似的,此刻卻因後輩惹出的災禍,不得不以畢生的修為和殘存的生命,推演結義的經過以及後果。
內景內,老人所求的答案,輕易顯露而出,那是一顆遮蔽天空的火球,充斥著如深淵般的不祥氣息。
饒是這位老門主閱歷深厚,見識過大風大浪,還是忍不住被駭得渾身冰涼。
進去可以,但想走出來,難如登天。
遲疑一會兒,老者悲涼而嘆,毅然邁步闖入火球中,他本就虛弱的生命,飛速燃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隕落。
「噗啊.!」
「師兄!」
「師叔!!」
在外界等候的幾人,臉色煞白,他們目睹老門主七竅滲出烏黑的血跡,慌忙衝過去攙扶。
「您您怎麼樣?」
胡圖愧疚難當,他托著老人那冰涼、乾瘦的身軀,說話的聲音顫抖連連,逆子犯下的錯讓本該安享晚年的師叔,如今變得氣若遊絲。
「殺了.」
老門主渾濁的眼睛,幾乎要從深凹的眼窩裡面凸出來,他衰老的面容扭曲而猙獰,死死抓握胡圖的右手,憑著一縷執念,傳遞著最後的訊息。
「殺」
聲音戛然而止,老人的瞳孔渙散,口鼻之間再無氣息,一代術法大師,徹底死了。
「嗚嗚!!師兄。」
「師叔,弟子對不住您啊!!」
幾人放聲哀慟,淚水滾滾落下,自責的情緒洶湧而出,恨得不能再恨。
隨後,胡圖喚來弟子,安排長輩的身後事,他抑制傷悲,拖著疲憊緩緩走進地牢。
「門長!」
「門長!」
胡圖積攢著海量的怒意,臉色沉靜得可怕、冰冷,他僵硬地抬頭,盯著那鞭撻得鮮血淋漓的兒子,一時百感交集。
壓抑的氛圍,在無聲蔓延,一位弟子忽地心驚,覺察到異常,連忙道:
「門長,只要您點頭,我立刻廢了他的修為,讓這孽障一輩子」
「夠了,下去。」
胡圖沒有耐心理會弟子的求情,只是呵斥著他們離開,接著解開捆住胡海旺的繩索。
「砰!」
從高處摔落的人影,跌得七葷八素,骨頭都快要斷了,悲聲道:
「爹孩.兒,知錯了.」
「求您.給次機會真不敢了」
胡海旺此前的意氣風發,皆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他狼狽不堪地懇求著,從未料想過一次結義,會惹來殺身之禍。
看著遍體鱗傷的兒子,胡圖只是拎著的一壺燒酒,隨意地扔了過去,嘶啞的聲音透露著決絕。
「就在前不久,你師爺為你犯的錯,搭上了性命」
「你我父子情分已盡,作為門長,我不能寒了門人的心,喝完這壺酒,就安心上路罷。」
「來年清明,爹會給你多燒紙錢;」
「下輩子再有緣分的話,爹會管教你嚴一些,痴兒啊,莫要再犯錯了。」
說到最後,胡圖已是眼睛充起血絲,聲音哽咽。
作為人父,孩子的誤入歧途,他難咎其辭。
「爹」
胡海旺嚎啕大哭,神色悲愴,心底浮起濃濃的悔意,頭一次感到害怕,手足無措。
「就這樣罷。」
胡圖不忍再看,扔落一把匕首,旋即轉過身去,示意後者自裁,也好留個體面。
「對對不起.爹.」
「恕孩兒不能給您盡孝」
胡海旺單臂壓地,艱難撐起身軀,雙膝跪地,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他甚至能看到父親的背影,正在微微顫慄,顯然也是在承受著莫大的悲痛。
「噗——!」
胡海旺果斷運炁,以指為刃,穿胸而過,心臟一瞬破碎,他倒在地上死了。
王家。
在接到情報後,連夜召開家族大會,那是一間昏暗的廳堂,在場坐的都是輩分極高的王家族老。
眼見眾人到齊後,王家家主開門見山,沉吟道:
「各位叔伯,這事我拿不定主意,咱要摻和麼?」
話音剛落,一位長老就幽幽冷笑:
「秘畫和神塗,歷來是丹青的兩大派,尤其是那竇汝昌,雖是秘畫的三當家,可他這人才是招牌,手段比起秘畫門長和二當家,還要厲害不少。「
「既然他竇汝昌送上門來了,那咱豈能錯過?」
「藉此機會,削削他們的銳氣,最好是能一次打壓得永世翻不了身。」
「屆時異人界丹青一系,只剩我王家獨大,待到幾十年之後,秘畫衰落,再找個機會吞併他們,奪了手段就是。」
另一位長老藏身在陰影里,叼著一桿旱菸,吐出縷縷煙霧,快意附聲道:
「以前我們想對付他,還沒機會,現在千載難逢,可不容有失。」
「況且,這事你得辦得好看,漂漂亮亮的,就算再過分,結交全性的理由擱在那裡,天底下也沒人敢說咱的不是。」
「另外,做給三一門看,下手狠點兒,興許還能拉攏拉攏關係。」
「日後族中若是有天賦的孩子,可送去門裡修行,有這一道關係在,我王家也穩賺不賠。」
王家的幾位老狐狸,算盤打得很是精妙,像這種傳承的世族,每當有重大決議的時候,家主沒有最高的決定權,需與族內的長者商議,考量風險和利益、安危才能做出對應的策略。
這也是他們為什麼能夠歷代以來,經久不衰的原因,比起王朝的更替,世家的壽命更顯悠久,動輒數百年起步,乃至上千年。
只要不屢犯嚴重的失誤,想要衰落都難。
幾位叔伯的建議,王家家主都聽了進去,他眸光陰鷙,殘忍地笑著:「成。」
「既然有各位叔伯支持,那這事包在我身上,他竇汝昌的命,我要定了。」
「我倒想看看這蠢貨,要用什麼離譜的藉口,向他的門人以及圈裡的大伙兒交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