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望樓上審判女王,當眾凌遲,中原三國淚目!【下】

  第79章 望樓上審判女王,當眾凌遲,中原三國淚目!【下】

  面對天道巨變以來最大的變局,聖城民眾仿佛被響雷劈了個外焦里嫩,憤怒的情緒在瘋狂蔓延。

  「這是一場災難!這是最大的恥辱!」

  廢墟地底,拓拔天下還在靠著嘶吼鼓譟人心。

  統治岌岌可危,靈氣削弱兩成,顧漢奴手持鐮刀在側——

  在如此艱難的局面里,從上至下必須要有共同意志!

  「他吃飽喝足就掀桌子,巴不得你們回到那個毫無希望的時代,華夏氏永遠保持文明領先,萬國民眾跋山涉水前往長安城磕頭領賞!」

  「他恨,恨靈氣起源地為何不在東土神州!」

  「沒有靈氣,你們永遠比不過勤勞踏實的漢奴,你們將迎接最血腥的報復!」

  拓拔天下不愧是最卓越的演講家,就算困於地底,仍然慷慨激昂,聲音通過十字架雕像,在天空之城震盪不休。

  全城氣氛愁雲慘澹,仇恨暗流涌動。

  原本還尊稱是顧先生,我呸!

  他就是全人類的敵人,徹頭徹尾的邪神惡魔!

  絕對不允許這種人耀武揚威,更不允許東土漢奴回到一百年統御四方的時代!

  「歷史的車輪唯有滾滾向前,不可倒退!」

  「誰妄想與全世界為敵,誰就要被上帝埋葬。」

  「滾出聖城,滾出聖城!」

  頓時間,到處響徹著吶喊聲,來自各種膚色相同的抵制聲音。

  連嘲鮮半島和倭國都振臂高呼,他們原本都改變念頭想要重新依附神州老大哥,是顧長安無情切斷了這條道路。

  人定勝天,舉城砸塌深淵城堡,這個舉動太值得欽佩了。

  然而。

  削減兩成靈氣,便是將全世界推向對立面,甚至神州中原某些一心潛修的武者,未必會感激他,甚至還滋生仇恨。

  「路走窄了……」新羅公主痛心疾首,她以前很崇拜這個偉岸的男人,如今卻也明白那句至理名言。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顧長安的弱點終於暴露出來。

  只會打打殺殺,毫無政治智慧。

  「一盤好棋下得稀里糊塗。」宇多天皇也搖頭嘆息。

  在用一塊塊血肉戲耍天威時戛然而止,那才是最大的勝利。

  戳破了天命不可逆的彌天大謊,讓愚蠢好騙的天道意志暴露在世人面前。

  屆時神國必然走向分裂,凝聚力崩潰,兩千萬里疆土戰火連綿不止。

  一跌一漲,華夏神州光明正大站起來了!

  不說別的,他們三個鄰居絕對傾盡全力支持老大哥。

  可現在血城砸毀了兩成靈氣,損害了全體利益,誰還敢跟你這個瘋子?

  誰知道你會不會徹底毀滅靈氣,重新回到雙腳走路、手掌無力的舊時代?

  說白了,給蠻夷拓拔氏做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成為別的狗的主人。

  你顧長安想讓世界喪失希望,那世界民眾就視你為仇敵!

  為什麼剛剛無數種族在呼喚「偉大的顧先生,人類的燈塔」?

  因為你是有巨大的人格魅力的!

  無論是成長經歷一步步走向巔峰,還是無畏撼天的舉動,生而為人,無關民族國家,難免會共情和感動。

  但從此往後,除華夏以外,無任何國家會認可顧長安。

  就算你屠殺別人的肉體,也改變不了別人的精神。

  拓拔氏為何能夠侵吞兩千萬里疆土,以及廣袤無垠的殖民地?

  除了暴力征服以外,更重要的是能讓別人看到希望,去聖城修煉崛起的野心。

  如果跟隨顧長安以及他背後東土神州呢?

  前途灰暗,朝不保夕!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兜兜轉轉,你這條路還是走向極端歧途。」

  梅壽庚神色悲涼,談不上興奮,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麻木。

  「梅公爵,事實證明,你堅持的和平投降救國理念,始終是正確的。」

  百濟國王操著蹩腳的中原話,看向蹲在教堂角落裡蹣跚老人。

  「多麼荒誕滑稽?」梅壽庚笑容苦澀。

  「是啊,」百濟國王捋著山羊鬍,深有同感地說道:

  「你忍辱負重了,是東土華夏辜負了你的良苦用心。」

  「投降融入神國,憑藉深淵資源慢慢潛修,最後奪取政權,恢復神州正統,驅逐拓拔氏蠻夷。」

  「這叫什麼來著?鳩……鳩占鵲巢,坐享其成。」

  「原本我們都覺得你遺臭萬年是板上釘釘了,畢竟顧長安用行動告訴世界,站著打才是一個種族的尊嚴,彎下脊樑做狗永遠下賤,誰知他竟然走到這一步。」

  「比你們西楚霸王項羽更加偉大的人物,卻也會犯相同的傲慢。」

  「可悲不可敬。」

  老國王滿臉滄桑,說不出的遺憾。

  已經結束了。

  就算顧長安大開殺戒,他能匹敵即將飛升的凱撒大帝嗎?

  不可能!

  退一萬步講,深淵老怪物全死了,然後呢?

  全世界都會反對顧長安,到那時候就是無休無止的戰爭,屠遍世界,卻永遠得不到世界。

  人心一桿稱啊!

  「原本是能讓全世界殖民地都立雕像的偉人,何止青史留名,簡直是全人類的領路者,就說我半島百濟,如果恢復舊土了,每年都要舉辦一場長安節日來歌頌讚美他。」

  「現在?想都別想!」

  梅壽庚佝著背踉踉蹌蹌走遠。

  民族崛起的路在何方?

  他也探索不到。

  毀了兩成靈氣,投降救國的道路被堵住,再沒有任何轉圜餘地,已經砸了神國根基,上上下下都不會接受中原投降。

  而顧長安一直堅持的抵抗,好不容易從絕望險境中走到現在,也因一念之差功虧一簣。

  梅壽庚抬頭注視始終屹立的血人,他能夠理解顧長安的心思,削減兩成靈氣唯獨有利於中原。

  可一生都困於孤城的男人,眼界是如此局限,智慧是如此淺薄啊!

  他怎麼就不高瞻遠矚,多想想以後呢?

  就算中原最終勝利了,也會被世界諸國給聯合討伐,苦得還是蒼生百姓!

  因為天道巨變後,世界已經開闊,其餘種族國家不會投入你的懷抱,威逼征服也沒用,因為你給不了別人希望。

  因為你——

  不是要戰勝天命,而是摧毀天命!!

  「跟李隆基何其相似?倘若沒有安史之亂,就憑他開拓的開元盛世,足以在華夏帝王行列排進前十甚至前五,可偏偏晚年昏庸,導致一分功九分過。」

  「毀譽參半,也將是你顧長安在史書上的評價。」

  「你砸城之前,應該想不到靈氣變故……」

  梅壽庚呢喃聲突然頓住,自語道:

  「也許這是你計劃的一部分?你會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補救,甚至是再次締造新世界?」

  他說著搖頭失笑。

  怎麼可能。

  無非是精神慰藉。

  這一次,真的前路渺茫。

  ……

  無論多麼同仇敵愾,無論祈禱上帝還是呼喚真主,此時不得不面對現實。

  現實是什麼?

  天神冕下及深淵老一輩都困在廢墟里,還躲著呢……

  而惡魔矗立不動,猶如俯瞰深淵的血色雕像。

  沉默是震耳欲聾!

  察覺到聖城重新擰成一股繩子,拓拔天下等人內心的恐懼慢慢褪去。

  還好。

  儘管打斷了根莖,但大樹卻更加團結了,團結才有希望。

  「出去。」拓拔天下冷聲說。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邁步第一步。

  「一起。」拐杖老嫗忌憚外面的漢奴,環顧黑暗裡的幾百雙眼睛,「出去後靠近螺旋階梯。」

  默數三二一之後。

  轟!

  仿佛破殼而出。

  幾百道身影衝破頭頂的祭壇,在灰塵碎石里站上地面。

  霎時。

  滿城民眾死死盯著天邊畫面。

  儘管他們仇恨惡魔,但仍不妨礙欣賞權貴上位者最落寞的樣子。

  披頭散髮,身體負傷,說不出的窩囊醜態。

  連雪白皮膚的貝絲審判官,如今都灰濛濛布滿塵埃,頭破血流。

  那些金髮修行者都像染成了灰色,曾經可都是橫行無忌的聖城名宿,如今像是難民……

  滿城死寂,鴉雀無聲。

  惶恐不安者有之,驚怖錯愕者有之,瞠目結舌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

  眾人屈辱幾乎已經到了極致。

  倉皇狼狽,無以復加!

  尊嚴掃地,無過於是!

  向來呼風喚雨,可現在卻像地洞臭老鼠一般爬出來,還得接受滿城打量。

  突然。

  「小心!」

  凱撒大帝怒吼,唯有他察覺到微弱的劍氣波動。

  可他沒有動身,只是以刻不容緩的語速說道:

  「穆罕默悳,拓拔鳳凰!」

  兩個頂尖神明。

  拓拔鳳凰沒有猶豫,她很清楚,漢奴的目標肯定是天神冕下。

  捲髮黑袍白頭巾的矮瘦老人遲疑一秒,也跟著紫冠老嫗踏出階梯。

  幾乎是電光火石間。

  民眾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任何東西。

  可這一瞬間,畫面又仿佛定住。

  血人邁步。

  以女王為首的修行者狼狽奔逃。

  不遠處兩個老人一左一右,兩道顏色不一的渾厚氣機如瀑布般灌落。

  三方呈三個方向,卻在眨眼間爆發最劇烈的衝突。

  「誅邪鎮魔,滅漢奴!」

  民眾在內心嘶吼。

  他們憤憤,一股熱血沖向腦門,逼得頭髮霍霍豎起。

  一定要贏!

  就算殺不死漢奴,也要把他踩在腳底下,讓他毫無尊嚴地像蛆蟲爬行!

  一下下鞭抽他,一次次碾碎他的骨頭!

  在人群中暗處觀察的以梅麗莎為首的四個術士腦海一片空白,她們竟然沒有看到凱撒大帝。

  事到如今,還在忌憚什麼啊?

  即將飛升這個謊言,真的讓凱撒畏首畏尾了,這種情況下都要袖手旁觀。

  只一個響指時間。

  兩道磅礴氣機兇狠凌厲,隱隱約約像兩條千古奇絕的手筋,蜿蜒而暴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要拍血人天靈蓋。

  舉頭三尺。

  顧長安身影未停,他放棄過去現在未來里的一切走到這裡,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獨特氣機的劍氣一縷縷湧出,似佛光普照一般往四方蔓延,又在頃刻演化成兩件東西。

  一柄血劍,一株桃樹!

  兩物纏住距離天靈蓋僅一尺之餘的兩根手筋,招架之際露出一道縫隙,顧長安敏捷地逮住時機,浩浩蕩蕩的劍氣衝出兩色包圍圈,在途中拐彎化弧。

  在修行者震撼驚悚的目光中,劍氣演變成一座水井!

  對,就是一座井!

  拓拔天下渾身顫慄。

  自螺旋階梯伸出一隻巨手。

  「還沒輪到你,你敢插隊?」

  陡聽一聲冷喝,在氣機碰撞中,漁歌子感受到冷漠嗜血的眼神。

  顧長安這句話不是對凱撒大帝說的,而是她!

  隊伍里唯有她這個陸地神明被拋棄沒有上螺旋階梯,有且只有她來得及出手抵擋「水井」,空隙間凱撒巨掌便能支援拓拔天下。

  她救,自己負傷。

  不救,拓拔天下的結局可想而知。

  她自私到能背叛故土,豈會為不想乾的人挺身而出?

  對決往往只是一瞬間決定。

  一劍一桃樹將半柱天門下兩道氣機給磨滅,近乎是兩敗俱傷的方式相繼化作無形。

  儘管有王族前輩出手,可聖人修為面對水井無濟於事,逼得拓拔天下沒有喘息的機會,直直墜落井中。

  她仿佛困在籠中的猛獸,暴跳如雷,狂撕亂咬,卻被劍氣越縛越緊,直到身體都快擠壓變形,整個人連同水井詭異般出現在血人身邊。

  一個響指便落幕。

  穆罕默悳和拓拔鳳凰各倒退兩步,流光溢彩的半柱天門也忽明忽暗,短暫恢復如常。

  巨掌探出去,又收了回去。

  顧長安巍然不動,身體滲血的速度變得更快。

  天地陰沉沉,氣氛壓抑而恐慌。

  無數民眾接近窒息,再也站不穩癱軟在地。

  他們看不到畫面里的過程,只在眨眼後目睹結果。

  結果何其殘酷?

  女王被生擒啊!!

  而修行者更是感受到一種絕望。

  兩個頂尖陸地神明各退兩步,連天門光束都閃爍了,而惡魔屹立不倒,這意味著什麼?

  別看只是一招交鋒,可神明碰撞向來一招傾盡全力而定勝負,然而兩人圍攻卻奈何不了惡魔,反倒是劣勢!

  關鍵是劍氣化物。

  一株灼灼盛開的桃樹,花瓣鮮嫩綻放、一柄殺戮熾盛的青鋒,以及一座石階布滿青苔的水井。

  栩栩如生,太像真的了!

  根本看不出那是氣機虛化,仿佛是直接搬過來的一樣。

  滿城死寂。

  民眾如墜冰窟,渾身寒意森森,低頭屏住呼吸裝成鴕鳥。

  這樣的安靜不知持續了多久。

  像是恢宏的國葬。

  人民在給女王默哀。

  沒喊停,誰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凱撒大帝等人從地底衝出來,美輪美奐的螺旋階梯自此暴露在世人面前,頂端迷霧朦朧,離血月很近,離天更近。

  上頭一個個位置曾經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可現在沒人關注了。

  至於狼狽的諸神,也無人去看。

  因為女王成為俘虜。

  她的下場會是怎樣?

  「你很好。」凱撒冷冷盯著血人,竭力遏制的怒火快要控制不住,隨即又以威脅的眼神掃向漁歌子:

  「你也很好。」

  漁歌子表情陰沉,她陷入左右不是人的險境,顧長安容不得她,蠻夷這邊也對她生出殺意。

  ……

  「那就是蠻夷女王,拓拔天下。」

  「她就是那個一道命令便讓蜀地家破人亡、十室九空的罪魁禍首!」

  「自打她上位,堅決執行滅絕華夏民族的政策,可今天她被長安生擒!」

  蜀帝指著天邊畫面,手臂輕微顫抖,聲音也漸漸哽咽。

  他們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緊緊盯著因龜茲城而出現的天幕,但這個畫面已經足夠震撼。

  那道血色身影是這樣地宏偉而光芒萬丈,文武百官心潮澎湃,如翻江倒海一般。

  「殺!」

  「殺!」

  「殺!」

  千言萬語彙成一個字。

  北涼境內,女帝去而復返,靜靜凝視著天邊倒映的身影。

  「那座水井是家裡的。」她笑了笑,「以前他提水我洗衣裳,我不打理青苔,他也懶得去弄掉。」

  老婦人李憐一言不發。

  長安究竟強勢到何等程度,在兩個頂尖神明的逼壓下,竟還騰出手生擒蠻夷女王。

  「嘖嘖嘖,這應該就是夫子口中的漁歌子,隱世七十年,自私自利到極致,以為投降就會迎來光明的飛升大路,可曾料到自己如今窮形盡相、醜態百出如喪家之犬的模樣?」

  李憐指著畫面里惶惶不安的婦人,披頭散髮眼神躲閃,哪有半分神明的模樣?

  「若是心裡裝了中原百姓,不做畜生之舉,那她的地位不亞於書院夫子,偏要戴著狗鏈看蠻夷眼色!!」

  越說越憤怒,甚至臉龐都猙獰了。

  天底下唯有她和陛下知道長安的計劃,原本計劃之外的漁歌子會成為中原的頂樑柱,卻愚蠢到給蠻夷搖尾乞憐!

  李挽沒有接話,始終仰著精緻絕美的臉頰,眸光含著笑意,輕聲說道:

  「你覺得朕配得上他嗎?」

  老婦人突然啞聲。

  「不配。」她說不出違心之語,天底下沒有誰能般配這樣的男人。

  李挽點了點下巴,「我也知道不配,若非在恰好的時間與他分享快樂孤獨,我也不可能與他結為夫妻。」

  「雖說亂世不談風花雪月,就算我時常只配仰望他的背影,但他也不能騙我啊。」

  說到最後想咽下委屈,可眼裡噙滿淚水。

  老婦人詫異,冥思苦想了很久,才終於理清思緒。

  如果按照長安留給陛下的信箋來看,他確定不飛升就會兵解,仿佛認命一般。

  可他敢以城砸深淵,顯然從來就沒有過敬畏天命,更不可能畏懼八十幾年的天道意志。

  這就矛盾了啊。

  不畏天,又豈會在天之下認命?

  李憐略默,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終究無法付諸於口。

  很可能是更悽慘的結局,避免陛下悲傷欲絕,他編造一個相對好一點的方式。

  長安究竟在謀劃什麼?

  「他哪哪都好,就是對自己太殘忍了。」李挽雙眼通紅地盯著畫面。

  內心再痛苦再心疼都要看著他,因為連她這個枕邊人都不知道還能再多看幾眼,也許明天也許後天,連一場正式的告別都不會有。

  ……

  邊境荒野,鼓聲連綿不絕。

  「殺死蠻夷女王!」

  「殺死蠻夷女王!!」

  烏泱泱的戍邊將卒熱血沸騰,殺聲沖天,滿腔興奮情緒積攢在一起近乎炸裂。

  遠方田埂溝渠旁的老百姓也淚流而出,舉起粗糙的手指擦去眼淚,如同撣去蓋在心頭的巨石。

  他們當然看不到打鬥,但顧英雄生擒一個滿臉疤痕的龍袍女人,同伴們說那個醜陋模樣就是蠻夷女王。

  女王應該相當於皇帝吧?

  就是這個皇帝,讓俺們日夜擔驚受怕,讓俺們兒子不得不上戰場,讓附近青山大湖草不生水枯竭。

  她該死!

  她該給戰死的烈士償命,她要給無辜慘死的百姓償命!

  一處軍營鼓聲洪亮,胖墩墩的折蘭肅指著天邊,幸災樂禍道:

  「曾經我給她舔鞋底都不配,在聖城偶遇她都得點頭哈腰,現在呢?看著她受死!

  「這就是正義的力量,因為我站在正義的一邊,而蠻夷便是無恥卑鄙的偷盜者!」

  「一代女王當眾殞命,意味著蠻夷日薄西山,因為顧長安一次次偉大壯舉,屬於我們華夏的時代快要來臨了!」

  折蘭肅立在點將台壯志昂揚,聲音亢奮而激烈。

  士卒渾身血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流轉,畫面里的顧英雄一動不動,絕對不止擊殺,很可能是凌遲!

  凌遲蠻夷領軍者!

  這實在是振奮人心到了極致,沒有什麼快感比得過目睹敵方王者受刑的場面。

  「將軍,可是靈氣少了兩成……」

  終究還有幾個修行者面露困惑,總覺得顧英雄走了一步險棋。

  委婉點說是險棋,其實就是顧英雄偉大一生中無意間犯的唯一錯誤。

  不該摧毀兩成靈氣啊,雖說對中原反攻極為有利,但也間接讓那些被侵略的國家心生仇恨,蠻夷內部不分裂,想打穿無異於天方夜譚。

  人性最簡單的博弈,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

  折蘭肅表情難看,質疑顧長安簡直是在質疑他的信仰。

  「貪婪的玩意,倘若沒有顧長安,雁門關早就成廢墟了,中原還想要八成靈氣?能留一成你都得感謝蠻夷開恩!」

  「愚蠢的玩意,我告訴你,顧長安不砸深淵,華夏永遠贏不了!」

  「為什麼?因為這片土地自古以來都是靠天吃飯,老百姓世世代代辛勤耕耘,蒼天的臉色決定一年的收成乃至身家性命。」

  「儘管幾十年的天道意志跟自古老天爺不是同一個玩意,但黎庶百姓還是會畏懼天道!」

  「你一直恐懼深淵,談何戰勝蠻夷?談何迎來平安喜樂的太平盛世?」

  「龜茲城騎在深淵天道的頭上,同時也砸碎了束縛華夏百姓心頭的鎖鏈,真正做到人人不畏懼深淵天命!」

  折蘭肅聲音嘶吼,虎目甚至飽滿殺意,一字一頓道:

  「這般以一己之力洗滌天下百姓念頭的舉動,你們幾個卻為了狗屁倒灶的一己私利質疑他!」

  「你們配嗎?」

  「你們想死嗎?」

  五個修行者渾身一震,隨即滿臉漲紅,眼神里儘是慚愧和內疚。

  軍營外三萬士卒殺氣騰騰,只待將軍一聲令下,就將這幾個忘恩負義的崽種給當場擊斃。

  他們雖然沒有將軍的口才,但也深刻贊同這幾句話。

  孤城騎在深淵頭上的剎那間,他們內心湧出了民族自信,那種渾身輕鬆的感覺無法形容,如今才知道正是對天命恐懼的退散。

  「艹你娘,什麼狗幾把玩意!」

  折蘭肅怒意難遏,疾步過去一人甩一個巴掌,咆哮道:

  「你們就祈盼著全世界靈氣削弱兩成,唯獨中原不變,什麼好事都占了。」

  「爾等是不是以為華夏民族是顧長安一個人的?他拼盡全力走到深淵,他一次次殘忍虐待自己,爾等就安心享受著他帶來的福緣好處?」

  「一群廢物,顧長安自有謀算,他走的每一步路都無比正確,他從來不會讓自己的民族百姓吃半點虧!」

  士卒們眼眶通紅,一想到那殘忍挖肉的場景,不知不覺又淌下淚水。

  五個修士被說得涕泗橫流,跪下哽咽道:「將軍,我等以死謝罪。」

  「孬種,死就不必了!」

  折蘭肅怒火漸消,環顧一個個悲傷的鐵血兒郎,朗聲道:

  「我們能力有限,一輩子都做不到以身撼天,也做不到一招擊退神明。」

  「但我們身後站著中原百姓,我等戍邊兒郎至少要證明一點,我們配得上百姓交的賦稅,配得上出征時滿街油餅雞蛋,更配得上讓家裡妻兒老小感到自豪!」

  「全軍聽令,即刻出兵,為中原開疆擴土!」

  說著劍鞘錚鳴,慷慨陳詞道:

  「長劍在手,敢縛蒼龍!」

  三萬士卒既感動又熱血,唯獨幕僚覺得不合適,湊前低聲道:

  「將軍,私自出兵乃大忌啊!」

  「出征前,陛下給了宜機行事之權,不必憂慮。」折蘭肅面無表情,隨即補充了一句:

  「蠢貨,蠻夷女王受刑,蠻夷精銳悲痛欲絕,哪還有戰意,只要部署得當,絕對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這一戰,我要開拓三千里疆土!」

  幕僚聽罷面露興奮之色,不愧是比泥鰍還滑的尊上,無論任何抉擇,他每次都做對了,命太硬了。

  折蘭肅繼續鼓動軍心,斬釘截鐵道:

  「新時代的衝鋒號吹響了,大家願意一起衝鋒嗎?」

  「爭取光宗耀祖,爭取在煌煌青史留下名號!」

  「願!!」軍營響起山呼海嘯的吶喊,士卒露出魯莽性了:

  「媽的,殺敗蠻狗!」

  最前的親信憨厚笑道:「將軍,能不能等女王受刑後再出兵?」

  折蘭肅踹了一腳,意氣風發道:

  「咱們一邊行軍一邊欣賞,賊老天挺會玩。」

  ……

  聖城。

  無邊無際的死寂。

  直到血人指尖劍氣化成一根繩索模樣,在一道道驚悚的目光中,繩索套進俘虜脖頸。

  任憑掙扎都沒用。

  然後。

  顧長安拴住拓拔天下的脖子牽到望樓。

  是牽。

  像牽一條不聽話的狗。

  各種膚色的民眾、萬國酋長國王此刻都毛骨悚然,光看一眼都覺得屈辱到五臟六腑。

  女王不僅僅是一個人,更是無上神國的最高領袖,也是天命意志下特許的王座繼承人。

  能救嗎?

  肯定救不了。

  女王被擒的剎那,生死就在惡魔一念間。

  「老祖宗,殺了朕!!」

  拓拔天下意識還是清醒的,拼命嘶吼近乎哀求看著拓拔鳳凰。

  轟隆隆!

  千絲萬縷的劍氣如排山倒海,層層迭迭密密匝匝,在城牆上空來回交織。

  「凱撒是吧,還有你們這些所謂的名宿巨擘,如果打算此時此刻決一死戰,我奉陪。」

  「若不願,就別白費力氣。」

  顧長安語調平靜,牽著死命掙扎的拓拔天下走到望樓。

  短暫的喧囂,天地又似凝滯。

  凱撒一動不動。

  其餘老怪物面露痛苦之色,逼得身軀都劇烈顫抖,可也沒有動作。

  這裡是誰的家?

  龜茲城?

  深淵?

  在沒有撬翻血城找回城堡寶物資源以前,別說是凱撒大帝,就連拓拔鳳凰等王座老一輩都不敢輕舉妄動。

  況且,真能無視漢奴一擊殺死女王嗎?

  至於民眾則心如死灰。

  無論是殖民地還是被侵略霸占的國家,此時都感受到恥辱和痛苦,以及那種無力感。

  再怎麼樣,她也是王啊!

  王不可辱!

  與其說折磨天神冕下,還不如說赤裸裸地羞辱神國每一個人!

  顧長安指著欄杆說道:

  「我曾經在這裡度過了九千個日夜,今天審判你。」

  「中原千萬無辜亡魂在地下死不瞑目,因你之命讓華夏承受苦難。」

  他的詰問鏗鏘有力:

  「蠻夷在神州搶掠、姦殺,屠戮,投毒……如此種種,足以判極刑嗎?」

  說完順勢撿起一旁的斷木,輕輕拍在蜷縮的手掌上。

  尖銳且毛糙的木刺卻猛地五指指甲蓋縫隙里,斷裂在裡面,扎得極深。

  拓拔天下疤臉扭曲,修為被劍氣斬斷淪為普通人,她竟忍受不了這種密密麻麻的疼痛。

  「秦木匠,你擅長做木工,見此一幕可曾快意?」

  顧長安翻掌間劍氣化作木桌,提起繩索將拓拔天下的雙腳踢在桌腿上,刻意往神經筋脈撞去。

  鞋子炸裂,拓拔天下十根腳趾頭的腳趾甲瞬間翻了蓋兒,指甲蓋周圍滲出鮮血。

  「上帝啊!」

  拓拔天下嗓子眼冒出撕心裂肺的大吼,渾身大汗淋漓,似乎在承受最劇烈的痛苦。

  聖城民眾頭皮發麻,感到強烈的生理不適。

  指甲進倒刺,腳不小心踢到桌角,越是接近普通人的體驗,越是感覺到噁心寒意。

  「王屠夫,你當兵前賣豬肉老叟無欺,你死的時候我才九歲。」

  顧長安笑了,早已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語調,有感慨,甚至還有些依戀。

  在無數不寒而慄的目光中,劍氣演變成一柄屠刀,恰恰好好砍在女王腹部,硬生生挖出一塊血肉。

  「九兩,分厘不差。」

  「不!」望樓驟然爆發殺豬般的哀嚎,拓拔天下痛到牙關咬碎,可偏偏不會昏厥。

  民眾窒息,萬國酋長抖如篩糠。

  凱撒大帝閉上灰瞳,情緒控制捺不住了。

  誰料顧長安攸忽間戛然而止,低頭看著不斷抽搐的女人,淡淡道:

  「在長安城看過一道來自百年前的奏疏,你拓拔老祖宗寫給大唐,我敘述一遍內容給你聽。」

  「臣非分蒙恩,為部落之長,願子子孫孫為大唐一犬,守吠西門,若敵人侵逼,請從家屬入長安。」

  「彼時捏死你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中原非但庇佑你們,還贈送醫術農書耕具,讓你們脫離野蠻落後的文明。」

  「恩將仇報也不能這樣吧?一朝成暴發戶,回頭欺負、壓迫,奴役華夏民族覺得不行,要殺光要屠戮乾淨才爽快。」

  波瀾不驚的嗓音通過萬縷劍氣傳遞很遠。

  但凡能聽懂的民眾,都在恐懼之餘有一種詭異的宿命感。

  恍惚間天地拉開猩紅的帷幕,復仇的種子萌芽茁壯成長。

  拓拔天下淚眼模糊的視線里,看到一雙毫無感情的眸子,就像禿鷲盯著腐肉。

  顧長安朝她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

  「其實我老早就憧憬這一刻,安西軍遺骸歸鄉算是有始有終,可人總是貪心的,我很想在這座堅守六十五年的孤城,親手割下你身體一塊塊肉,不然怎麼泄憤?」

  「你們每次侵略,都要帶走我親人的性命,昨夜還一起喝酒,今天就抱著他冰冷的屍體,十年如一日叫我怎麼釋懷?」

  「他們這群憨厚固執的守卒永遠想不到有朝一天,我會在孤城審判蠻夷女王。」

  說著他突然做出一個令老怪物暴怒至極的舉動。

  ……

  三國萬籟俱寂。

  所有人都在一瞬不瞬盯著畫面,大人捂著稚童孩子的眼睛,不讓觀看如此血腥的場面,可自己卻看得血液沸騰。

  這才是華夏神州的浪漫。

  蒼生百姓夢寐以求的壯舉,今天顧英雄實現了。

  折磨蠻夷領軍者!

  讓她要多慘有多慘!

  百年前,蠻夷自己搖尾乞憐說要做一條看門狗,每逢有難就跑進神州大地,這是何等的恩情?

  不求知恩圖報,只求別落井下石,可蠻夷何止是踩一腳,得天命眷顧後誓要將中原趕盡殺絕!

  所作所為,畜生不如!

  必須凌遲告慰壯烈犧牲的英烈,告慰無辜慘死的百姓。

  而這只是開始。

  作為同袍,必須親自守住中原真正的尊嚴,捍衛真正的脊樑!

  就在無數百姓興奮之際,畫面里出現一面破爛到處是孔洞的血紅纛旗,目睹者無不表情嚴肅。

  是孤城旗幟。

  也許是很久沒有升旗,當他一個人守城時便只能將旗插在城頭,距離上次升旗也許是很多年以前。

  漫天繁星下,血旗緩緩升起。

  塔底站著血淋淋的身影,他抬頭張望。

  這一幕不知為何,卻讓中原三國的百姓潸然淚下,似乎觸動內心最柔軟的神經。

  淚水根本不受控制滾落。

  他們仿佛看到了一個孩子。

  也許在二十年前,一個穿著白袍的孩子就是這樣每天升旗,纛旗在最上空高高飄揚,向萬里沙漠傳遞安西軍誓死堅守的決心。

  可那時候,他旁邊是一群熱熱鬧鬧的白髮老頭子,也許有兩千,也許有五千。

  為了從未相識的華夏同袍,他已然失去一切,身邊空空蕩蕩。

  或許他在懷念小時候,可但凡有點閱歷的百姓,都知道這個孩子是在炫耀,是讓安西英魂看到他能創造的成就。

  今天,他站在深淵審判蠻夷女王,當著全世界的面在一起堅守的城頭升起旗幟。

  這面血旗,永遠不會倒。

  你們曾經說,長安只剩你了,你一定要守著。

  他做到了,守進了蠻夷家裡,守在蠻夷頭頂。

  可你們呢?

  沒誇過這個孩子一句。

  ……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交織著漫天星光,景色真的很美。

  「致敬!」

  出征蠻夷的邊境將卒擺出右臂,默默停下來注視著旗幟升起,也是這時,眼淚悄悄的從滿是塵土面頰流下。

  隨軍的劉尚笑得格外燦爛,自言自語道:

  「如果爺爺們都還在,一字排開,那多風光,痛罵蠻夷威風八面。」

  「可是……可是你們看不見,你們怎麼就不會顯靈呢,大家都離開後,還有一場最漫長的抵抗,他真的撐了很久很久。」

  「是昂首挺胸,是特別硬氣的,是沒有猶豫的將旗幟升在全體蠻夷的頭上。」

  「你們都是看著他長大,他無非是想被你們親口認可,讓你們笑呵呵夸幾句。」

  劉尚抹了抹眼角,繼續喜笑顏開。

  出征將卒淚如雨下,同為戍邊戰士,他們肯定比不過安西鐵軍,可無數次心裡也有過同樣的疑問——

  「為國拋頭顱灑熱血值得嗎?別人知道嗎?會有人記得嗎?」

  值得!

  就如安西白頭軍一樣,會有繼承者傳承精神火把,就如顧英雄,此刻讓安西老卒的英魂享受世間最崇高的榮耀!

  升在全體蠻夷頭頂,何其威風!注視著蠻夷天神冕下受刑,何其快哉!

  為民族犧牲,百姓會記得,後人也會記得,所有英雄的事跡,史書都會記載、都會銘記。

  終有一天,會迎來最完美的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