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後一次勸降
距離蠻國上一次攻城,已經月余了。
但顧長安日夜都在望樓巡視,他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這一天,幾隻兇猛駱駝出現在城外,為首者紅裙淡紫色圍巾,她取下氈笠打量著龜茲城。
「蕭瑟淒涼,此城在壯闊波瀾的沙漠裡格格不入。」
女子嗓音清越,極具穿透力。
「我覺得它很美。」顧長安靜靜站在城頭。
「拓拔未央,大蠻帝國的郡主。」女子自報家門。
顧長安沒再接話。
拓拔未央笑了笑,揚起雪白的臉蛋,很認真問道:
「不怕死嗎?」
顧長安面無表情,輕緩的聲音隨風飄了很遠,「你們容得下這座城,我就能活,你們容不下,我就殺你們。」
「降吧。」拓拔未央朝侍從揮手,後者遞上一張蟒龍交織的文書。
「縱馬江湖飲酒山河也好,高歌廟堂劍指疆場也罷,帝國隨伱選擇。」
「這是第一次正式勸降,也是最後一次,你最好考慮清楚。」
嚴肅聲音落罷,拓拔未央雙指夾住文書,抖腕朝城頭飆射而出。
鏘!
一劍揮來,文書在空中碎成齏粉。
拓拔未央憤怒地盯著他的眼睛,冷漠道:
「安西軍臨死去只落得孑然一身,赴陰司始問子孫何在,蚍蜉撼樹乃是愚蠢,以卵擊石最是可笑!」
「蚍蜉不悔就行。」顧長安笑著回答。
「愚忠!」拓拔未央臉色冷意更甚,聲音也隨情緒而尖銳:
「消息封鎖六十載,中原一輩子別想知道你們安西軍的故事,可笑神洲分裂七國,試問誰敢染指玉門關?」
「我不想讓你更絕望,天道眷顧大蠻帝國,國運彼竭我盈,中原榮光不復存在!」
「別激動。」顧長安淡淡道。
「我激動了嗎?」拓拔未央反嗆一句,隨即恨鐵不成鋼道:
「你顧長安應該揚名立萬,而不是窩在這裡默默無聞地死去!」
「唐朝崩塌是它活該,愚忠非但得不到歌頌,反倒要被唾棄!」
顧長安沉默很久,竟沒有出言反駁。
歸根結底,造成安西孤懸西域等不到援軍、造成百姓流離失所的原因就是唐朝肉食者造孽,玄宗李隆基以及讀聖人書的百官必須釘在煌煌青史的恥辱柱上。
但安西堅守六十年不是為了某個皇帝,而是為了中原民族的精神,那種自古以來的驕傲。
以為對方態度有所鬆動,拓拔未央心平氣和地補充一句:
「你想做救世主麼?孤勇者不是救世,只是困境中不甘的掙扎。」
顧長安望著沙漠上空的雲朵,天色乾淨得一塵不染。
「我沒有信仰,我只信奉良心,這個理由足夠我義無反顧。」
「在我心裡,無論大唐亡沒亡,我依然會堅守城池,只因為這裡是中原民族的疆土!」
停頓了一下,他注視著女子越來越憤怒的臉龐,沉聲道:
「漢蠻不兩立,你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可笑的堅持,你也能嘲笑我身臨絕境還恪守所謂的精神,但別拿投降來侮辱我。」
「先輩堅守六十年不曾乞降,我怎麼有臉說一個降字。」
拓拔未央勒緊鞭子,竭力克制暴怒的情緒,這一趟註定無功而返。
「郡主……」一個鷹鉤鼻的隨從低聲提醒,「別忘了制裁官的囑咐。」
拓拔未央湛藍色的眼眸閃了閃,突然換上溫和的語氣:
「降了,你有機會娶我。」
制裁官很清楚這個固執的男人潛力有多麼恐怖!
要知道靈氣復甦始於蠻族深淵,終於神洲沿海,瀰漫玉門關三萬里,越往外越稀薄。
而龜茲城近乎於無。
在這種條件下,顧長安擁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力,豈不驚艷?
天地逐漸凝滯,城頭安靜無聲。
沉默就是一種變相的回答。
為了緩解難堪的氣氛,拓拔未央翕動嘴唇,強裝笑意:
「有妻有權有財,這不是你們中原男人最嚮往的東西嗎?」
顧長安搖搖頭,平靜道:
「人在城在,請回吧。」
「沒得談了?」拓拔未央臉色鐵青,似乎受到極大的侮辱,戟指著龜茲城,痛聲道:
「它存在一天,就是對大蠻帝國的褻瀆,它矗立在西域何其刺眼!」
「帝國不願損失兒郎性命才容忍六十載,待他日必定不惜一切代價,焚城毀墓碑,葬送中原這塊印記!」
錚!!
冷冽的劍鳴聲,青銅劍突兀橫飛城頭,帶著必殺之勢極快降落。
「退!」幾個隨從如驚弓之鳥,自駱駝脊背拍出鋥亮鉤索,以五個方位飛向殺氣騰騰的長劍。
拓拔未央瞳孔驟縮,劇烈碰撞令空氣震盪,泄出的劍氣席捲而來,人與駱駝同時倒在黃沙里。
「我雖華夏一匹夫,然以堂堂八尺之軀,守衛疆土之信仰堅如磐石,不可動搖,他日若血濺山河,足已。」
「滾!」
顧長安表情漠然。
「帝國一定會厚葬你!」拓拔未央驚魂未定,若無身邊高手竭力抵擋,她怕是命喪沙漠。
「等著。」城頭傳來毫無感情的聲音。
黃沙漫捲,一行幾人疾馳在落日黃昏里。
泛黃的視線中,拓拔未央看見雪白身影依舊孤獨地佇立在城頭,佇立在那個荒謬又可笑的黑暗深淵。
敬佩你的勇氣,那便成全你的骨氣!!
希望你在陰曹地府別埋怨自己有眼無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