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剛走崑崙客,又來御前人

  慧智一下子就被說的緊張起來了。

  他為何會圓滿,自然是因為那位臨汝縣侯。

  只是這位縣侯的身份非同一般,而面前這個道人的身份,慧智也是心知肚明的,若是讓此人知曉了縣侯乃是真仙轉世,局面無疑會更加混亂。

  不過,慧智如何圓滿,並非只有他自己知道,寺中大半人都已傳遍,這時道人一問,慧智面露異色,周圍的幾個小沙彌也是神色變化,眼神躲閃。

  那虬須道人一看,立刻在意起來。

  他本來只是有幾分疑惑,沒想到問過之後,眾人卻是這般反應,當即就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有隱情啊!」虬須道人身子一轉,換了個姿勢,看著慧智,笑道:「小和尚,你們出家人不打誑語,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內里靈光正盛,比某家上次見你時壯大了一倍有餘,這有悖常理,便是厚積薄發,半個月不到的光景,若無契機,亦難如此,莫非你們寺中,有了什麼際遇?」

  慧智登時就嚇了一跳,臨汝縣侯之事,是上座交代下來要保密的,如何能輕易說出?便想著怎麼敷衍過去。

  虬須道人一看,心裡便越發疑惑,立刻起身,就要追問起來。

  這時。

  「秋雨子道長,一別半月,風采依舊。」圓慧身著潔白僧袍,不疾不徐的走來,「今日你來,是先前的難題解決了?」

  虬須道人將目光從慧智身上收回,看向寺主圓慧,冷笑一聲,毫不顧忌的抬起右手,握住了桃木劍的劍柄。

  「何須這般?上次已有約定,貧僧說話是算數的,只待道長將說好的補償拿出,上次的事,自然一筆勾銷。」圓慧合十微笑。

  虬須道人嘿嘿一笑,道:「某家吃虧太多,不得不留點心眼,上次鬥法,某家可是記憶深刻,哪能不多做準備。」他放下手,從懷中取出一物,直接扔了過去。

  圓慧抬手虛抓,那東西便被無形之力牽引,落到了其人手上。

  「東西給你了,過去的事,一筆勾銷,之後陸小子來了,你們也不得刁難。」虬須道人說話間,長袖攏起雙手。

  圓慧也不多言,順勢將東西收起來,又問:「道長此番再來,是做好準備了?」

  虬須道人就道:「某家從師門得了口諭,待陸憂來此洗身,所耗佛光,自有補償,不會讓你們吃虧,若你等不信,某家可以發下誓言,讓你們留存。」說著,臉上有幾分不情願。

  圓慧點點頭:「如此便好,貧僧不是小氣,實在是佛光乃幾十年積攢,歷代寺主有諸多操持,貧僧亦不能輕易做主。」

  「某家還不知道你們?」秋雨子冷笑一聲,「今日來,就是與你說清楚的,其他的,一概不問!現在既然說好了,明日某家就將陸憂領來。」說完,目光略過慧智,並未多問。

  「明日?」圓慧眼皮子一跳,有幾分心血來潮,冥冥之感落下,就生出一點念頭,「竟這般急?」

  秋雨子道:「這個自然,某家可不想在這建康城多待,況且此番洗身所用,可不是凡物,莫說施展,就是存放都十分不易,多等一天,都是折騰,某家亦快壓制不住了,因此不能多等。」

  「我已經和陸家說好,明日就將人領過來,」他衝著寺主拱手,笑道:「該說的都說了,和尚,你先去準備吧,也不用拖延,只等此事一了,崑崙與你等便兩不相欠了,走也!」

  話落,他[吾愛小說 ]身子一躍,落到殿外院中,抬腳一跺,身子一轉,就入了泥土裡面,不見蹤影。

  寺主圓慧立於原地,眉頭緊鎖,正自思索。

  老和尚自後面走來,問道:「寺主,可有疑難?時間雖然緊了點,但早日與崑崙事了,也不是壞事,時間一長,說不定臨汝縣侯的消息傳出去,這道人又來糾纏,如今他親自定下完結之期,也算正好。」

  圓慧轉頭嘆道:「師兄,貧僧心頭念跳,總有不安。」

  「因臨汝縣侯?」老和尚低語道:「老衲觀君侯,區區幾日,一日一變,稍有點撥,就進境神速,但寺主已與秋雨子做過一場,做出了約定,前因後果皆明,兩者該不會相關。」

  圓慧點點頭,只是眉頭還是緊皺。

  正想著,又有小沙彌過來,說是有一黑衣客,正在殿外等候,說要見寺主和上座。

  「黑衣客?」圓慧和老和尚一聽到這個稱呼,都是臉色劇變,跟著各自捏動手指,神色都凝重起來。

  最後,兩僧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擔憂。

  「咱們歸善寺,指不定是被人算計了!」圓慧嘆息一聲,最後搖搖頭道:「但好在還有些底子,該是能支持住局面的。」他邁開步子,「走吧,去見一見這位宮中來客。」

  來者,正是一身黑衣的李多壽。

  他上次隨安成王同來,都是那位安成王出面和上座老和尚交涉,但這次李多壽卻是孤身前來。

  「見過寺主,」見著圓慧和尚,李多壽拱手行禮,又朝老和尚施禮,然後便直入主題,「李某此來,還是為了上次之事。」

  圓慧口宣佛號,就道:「此事貧僧已經聽師兄說過了,既是為陛下祈福,敝寺沒有理由拒絕,不過……」

  「沒有不過!」李多壽不等寺主說完,擺擺手,「安成王有意以身代之,為陛下祈福,受佛光沐浴,此事既然定下了,就沒有什麼商討餘地!」

  說完,他盯著兩個和尚,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陛下難至,但安成王亦是公務繁忙,他既定下,就已列出規章,涉及諸多司衙,哪裡還能更改?」

  圓慧嘆了口氣。

  因此事涉及皇室,那安成王乃是皇帝親弟,先質於前朝梁,後質於北朝,被當今皇帝用一郡之地換回,可見兄弟情深,是以甫一歸來,便權傾朝野,很得今上信任,歸善寺得罪不起,只是……

  「不知選擇哪日?」圓慧還是問出關鍵。

  李多壽嘴角扯動,面無表情的道:「宜早不宜遲,便是明日。」

  圓慧與老和尚對視一眼,問道:「可否改期,明日寺中……」

  「寺主,李某方才說的話,你莫非沒有聽懂?安成王如今坐鎮中樞,梳理天下陰陽,一言一行皆為天下表率,哪裡是能輕易更改的?要改,當是貴寺改!」李多壽眯起眼睛,周遭浮現漆黑陰影,諸多光線都被吞入其中。

  周遭溫度驟然下降。

  老和尚臉色難看。

  「貧僧知曉了。」圓慧點點頭,又道:「還望王上來時,不要勞師動眾,到了敝寺後,能由貧僧等安排。」

  「這個自然,」李多壽收起周遭黑影,「王上說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是請託貴寺,那自是聽從安置』,寺主且寬心。」

  「王上有心了。」圓慧合十說著。

  李多壽滿意點頭,道:「寺主深明大義,日後必有厚報。」說完,他也不理兩僧回應,轉身就走。

  「此人當真囂張!仗著皇室威嚴,竟是這般逼迫!狐假虎威一人爾!」等人一走,邊上就有僧人不忿起來。

  老和尚看了其人一眼,道:「這李多壽在建康都以本名示人,但二十年前,人皆稱其為黑水禍君!」

  那人一怔,隨後面露驚容,閉口不語了。

  老和尚卻道:「回去抄錄本部經文三遍。」

  那僧人合十點頭,不敢反駁。

  老和尚搖搖頭,與圓慧轉身離開殿堂。路上,他道:「秋雨子說是明日來此,那李多壽也說明日,這兩件事碰到了一起,這般巧合,已然不是巧合。」

  「但難以推脫,」圓慧搖搖頭,「那秋雨子背後乃是崑崙宗門,他此番歸來,必得了門中寶物,他說壓制不住,不會是虛張聲勢,想要儘快離去建康城,也不該是故做言語,說不定是知曉什麼消息,他這裡自是難以更改日子了。」

  老和尚眉頭一皺,道:「那李多壽一邊也不好說,他自太清之難後境界跌落,如今卻入了大內,那安成王的意思,也是不容更改,可兩家湊在一起,必然還都要入藏書殿……」

  「藏書有左右殿,倒不是多大問題,」圓慧嘆息一聲,「原本只想請幾位同道來做個見證,但當下這等情形,更要得他們相助了,說不得,得親自去邀請了。」

  老和尚點點頭,隨即感嘆道:「陸憂與安成王同日而入,當是有人出手布局,好在明日兩家都在山頂,臨汝縣侯住在半山,而且潛心於佛經和法門,他只要不出院落,自是不會有多少牽扯。」

  圓慧聽得此言,心中一動,道:「等會你安排慧智,將『心廟訣』給君侯送去吧,」他見老和尚略有錯愕,便笑道:「君侯助了慧智,總要有反饋的,其人所欲,則予,況且心廟法本就常見,因其還無官職,或難接觸,但若是南康王這等權勢人物出言,哪個寺廟能不奉上?」

  老和尚這才明白過來,亦同意道:「是這般說法,而且此法輕易難成,便是君侯之姿,一兩日也決計難以領悟,正好讓他明日不會分心。」

  一番話說完,圓慧離去請人,而老和尚則喚來了慧智,給了吩咐。

  等知客僧捧著一本薄薄的書冊,找到陳錯時,後者正招待著一豬一龜吃新鮮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