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了帳篷,在最靠里的地方坐了下來。→ 帳篷里的人立即安靜了下來,這是我身體恢復後進行的第一次黑暗市政廳例會。
在我身邊坐著的就只有我的三個妻子和菲謝特,看到兄弟們都坐在我對面各自的位置上,心中升起一陣沒來由的生疏感。
「好吧,我們開始。」我用手敲敲桌子,右手的小手指上戴著一隻戒指,溫絲麗送我的冰淚石已經被她鑲到戒指上。
「凱南回報!」這個態度認真的吸血族人站起來說:「按總督你的要求,一里長的城牆石欄已經建好。」
「好!」我滿意的點點頭:「我會去看。」
「海爾特回報!」坐在前排的海爾特站起來說:「徵兵命令我們軍務司收到了,計劃已經在制定之中,總督你最快可以在明天一早看到。」
「做得詳細點。」對於他們第一次徵兵計劃,我並不十分看好,因為這是件對他們來說很陌生的事。但畢竟他們在認真做,這就讓我很高興了。計劃有紕漏,我有辦法彌補;如果是人有紕漏,我可就一籌莫展。
軍務司也是根據我的建議在市政廳中增加的一個管理建制,主管黑暗的一切軍隊事務。表面上由海爾特和莫亞負責,馬丁·路德隱藏在幕後。我不想把黑暗軍隊建設搞得很惹人注意,所以沒有建立獨立的軍部。
「莫亞回報!」莫亞站了起來,語氣中有些一往無前的氣勢,這多少讓我有些驚訝。
「關於總督的對抗訓練!」莫亞的眼睛看著我前面的桌子:「我們軍務司有些不同意見。」
我愣了一下:「說下去。」
「是這樣!」莫亞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們的士兵在上次戰鬥中確實出現很多問題,軍務司當然也在想辦法彌補。但是真的如總督所說,需要真刀真槍的以士兵的生命為代價來進行訓練嗎?」
「在戰鬥中,新兵和老兵的傷亡是不一樣的!基本上是傷亡一個老兵的同時就有五個新兵傷亡!」我敢肯定,這不是莫亞的想法,至少不是莫亞一個人的想法:「這是因為新兵沒有接受到足夠的訓練,不知道在混亂的戰鬥中如何保護自己的原因!而我們的對抗訓練可以讓新兵真切的感受實戰氣氛,在最短的時間裡成為有經驗的戰士!付出一些代價是值得的!」
「可是,總督!在戰場上,士兵的犧牲,無論是士兵本身和軍務司都無話可說……」莫亞的牛脾氣上來了,竟然不知退讓:「但是訓練中死在自己人手上,這無論如何有些說不過去。」
「以極小的訓練傷亡換來下次戰爭中的勝利,這樣的代價是可以接受的!」我站了起來:「你認為這樣的訓練很殘酷嗎?」
「不是殘酷……總督!」莫亞頓了一下:「這幾乎可以說是殘忍。」
我幾乎有些不認得眼前的這個朋友了……他那固執的語言、倔強的神情,哪裡還有一點往日莫亞的影子。那一瞬間,我明白……這不是個人之間的爭執,而是兩種思維方式的衝突。
滿屋子的人都無聲的看著我們爭論,莫亞身邊的海爾特低著頭,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可我知道,莫亞這些話大多是他教的。
「我想,大家可以好好談談,沒必要這麼嚴肅嘛!」在這個時候,身後的菲謝特發言了:「大家都有各自的道理,而目的也是一致的。」
於公於私,我都不可能在公開場合下不聽菲謝特的勸告。
「在對抗訓練之前,士兵們有充足的時間進行一般訓練。」我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我相信,如果士兵們在這段時間裡認真的訓練,在對抗訓練中就不會有慘劇發生。」
「可是……」
「對抗訓練的目的不僅是讓士兵感受實戰氣氛,也是在檢驗士兵平時的訓練效果!」我抬手制止了還想說什麼的莫亞,繼續解釋:「我們可以把整個對抗訓練拆開分成單個戰術科目,讓士兵逐漸熟悉。」
「我們平時的訓練,就像是一個士兵拿著長槍沒有目標的亂刺。他不知道他的目標是什麼、在哪裡,更不知道目標的長處和弱點。我們可以想像在這樣訓練下的士兵上了戰場的遭遇,他會發現敵人是那麼的陌生,自己對敵人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怎麼辦?他該怎樣在滿天的亂箭下面對敵人?手裡的盾牌是頂在腦袋上還是擋在胸前?敵人的騎兵衝來了,他怎麼在敵人的鐵蹄下活下來?他如果被敵人衝散了,和戰友失散的他又該怎樣獨自在戰場上活下來?」
我的語氣很平緩,但是我知道我的話會帶給所有人以強烈的震撼:「我也不想讓我的士兵接受這樣的訓練。 我把他們的生命看得和自己的生命一樣珍貴!正是希望他們在 戰爭中有機會活下來,我才會提出這個計劃。」
「我們……」莫亞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任何人在和一個面無表情的我說話時都有很大的壓力。
「我知道,你站在一個負責軍官的位置上對這件事還有些難以接受。」我對他笑了笑:「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是你忠於職守的表現。我很高興,作為軍官,你已經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敢於向上司表達自己的不同意見是一種明智和勇敢的行為。此外,我們可以把對抗訓練的前期準備做得充足一些,儘量減少意外的發生。」
這句話,看起來是在誇獎莫亞,但更多的意思卻是在委婉批評海爾特。
「是這樣……」被我誇獎的莫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們還以為你變了……」
「不可以懷疑你的老大哦!」我說:「不然你會被修理……」
在大家的笑聲中,會場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其他的議題順利的通過。
同時也確定了三位總督夫人的職責,菲琳主管財務,我不在的時候她就成了我的代言人;凱麗主管一般勤務;至於文化這一類,那自然是溫絲麗操心的事。三人的稱呼都叫市政監督,如有必要,可以干涉所有的一般事務,軍務除外。
應該說這次例會最大的好處也不是在此,最讓人高興的是這次例會後,不僅在市政廳,也在黑暗所有管理體系中形成了一種良好的風氣。讓我、讓所有官員有這樣的機會、有這樣的渠道傾聽下屬的不同意見。
各種即將頒布的政策法令在這樣的環境下不斷的修改、完善,把實施的阻力減到最小。但對我個人來說,每次例會卻成了我最頭痛的日子,我不得不在例會上解答逐漸成長的下級官員的各種提問。
因為他們都會理直氣壯的對我嚷嚷:「總督閣下,我親愛的朋友,如果你不能說服我,那你怎麼可以無理的要求我去說服我的下屬?」
從第二天開始,所有在黑暗城建城初期服過役的士兵就開始吃上了大餐,而且,是天天吃。
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他們就被「如狼似虎」的軍官們用馬鞭從床上叫醒。在軍官們的喝罵聲中,穿好裝備,排列整齊。在滿天的星光下,在還有些冰冷的晨風中,用圍著黑暗城外的訓練場跑上一整圈的方式來迎接朝陽,跑最後的團隊早餐減半。軍官把這叫作「早餐前的開胃菜」。
吃過真正的早餐,士兵們正式開始一天的訓練。
長槍兵列隊練習刺殺組合一千次、突擊一百次、掩護一百次……弓箭兵們練習拉弓組合五百次、快速跑位一百次、拆裝弓弦五十次……騎兵們現在沒馬騎,在步兵詫異的目光中,他們一個個全部坐在泥馬上一遍遍練習著拼殺動作……別看他們現在這個樣子,「騎泥馬出身」這句話日後可是常常被他們自豪的掛在嘴邊。不過現在,他們常常抱怨自己的衣服從來不曾乾淨過。被抓到偷懶的倒霉蛋除了午飯減半,還會有十皮鞭的特別獎勵。
午飯後,士兵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聽軍官們講解戰術,並恢復體力。長官們所經歷過的大大小小場面就這樣日復一日的刻在士兵的頭腦里。他們也抱怨這樣的安排讓他們連祈禱的時間都占用了。
但在不久以後,他們就知道抱怨沒用,還不如提些問題為難一下長官。因為總督大人說過:「誰因為回答不出下屬的問題而打人,我會親自給他好看。」就算有什麼把柄落在軍官手裡也不怕,因為總督大人還說過:「軍官可以打人,但必須打得有道理。此外打的時候還得小心,我們需要給他留一口氣下次再打。」
所以,士兵們有理由認為,提問這種為難長官的方式是安全的。
剛剛開始,這樣的問題會經常出現:「長官!你剛剛說的是沒錯,但是敵人從後面衝來,我們該怎麼辦?」
這時,長官會微微一笑,手中的馬鞭「啪」的一下虛打在空中,然後溫和的說:「說實話,你說的這種情況我也沒遇到過。不過我想,我們可以試一下!你們這個小隊嘛……就做那個中伏的部隊好了……」
一場混戰開始……輸的人晚飯減半。
一個士兵看著手裡減半的飯,突然想到騎兵小隊的一個傢伙借自己錢未還,這可是個很好的報複方法,而且時機也不錯,因為騎兵現在沒馬。
所以,有一段時間流行這類有針對性的提問:「長官,如果雙方是突然遭遇,並且對方有騎兵,我們該怎麼辦呢?」
「你們真的很好學!好的,我們和騎兵小隊來一次友誼賽好了……」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有步兵在心裡預測結果了。
一隊身穿重甲的「騎兵」和一隊輕裝步兵相遇了。因為「騎兵」 沒馬,所以「騎兵」們一臉悲憤,步兵們則在竊笑。沒有馬的「騎兵」就像是拿在手中的小麵包,一口就一個。結果一:步兵勝,「騎兵」晚飯減半。結果二:步兵大勝,「騎兵」們晚飯全減。
但是,想像和現實總會存在一定差距。
因為不小心被路過的高級長官看到,所以高級長官又不小心的說:「騎兵怎麼可以沒有馬,你們這個小隊就客串一下,給騎兵當馬騎好了……」
於是,最後結果是,「騎」著輕裝步兵的騎兵小隊輸給了另一個步兵小隊。騎兵晚飯減半,輕裝步兵晚飯全減不說,每人還有三馬鞭的特別獎勵……
晚飯後,軍官們會到軍務司去一到兩個小時。這可是士兵們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可以全隊趴在訓練場的圍欄上對著太陽月亮星星大聲嚎叫……可以在訓練場中的小河裡洗澡……還可以和鄰隊的弓箭手干架……
不過,這一切都得在軍官們回來前結束。因為軍官們從軍務司回來的時候心情怎樣誰都不好說,曾經有一個小隊的士兵因為干架贏了而被獎勵一人一根肉腸,是那種飄著臘香的,裡面加了香料和黑胡椒的,味道好得可以讓人發狂的真正肉腸……但是,曾經也有整個小隊因為到河裡集體洗澡,卻沒在長官回來前穿好衣服而被獎勵了光著屁股跑三圈訓練場的殊榮……
「總督閣下!」一位身材高大的士兵向我跑來,在我身邊「啪」的一聲就是一個軍禮:「我們一百人奉命向你報到!」
「他們中有軍官嗎?」我很有興致的看著這一百個士兵,問著身邊的人。
「因為你只要上次戰鬥最出色的人!」傑克回答:「所以沒有軍官!」
「為什麼?」我說:「我們的軍官不出色嗎?」
「這個……」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啊?」我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傑克說:「因為軍官們都把這次機會讓給了自己下屬的士兵!」
「是啊!」我邊走邊說:「你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都不錯,我們有群好軍官。」
一百人排著整齊的隊列,一個個抬頭挺胸,看過去,有人類士兵、半獸人士兵、精靈法師,還有矮人士兵、沙人……
「大家坐下來!」我笑著對他們說,事實上,他們站著也不怎麼好看:「圍著我坐一個圈,隨便一些,現在是休息時間。」
沙人和矮人最老實,馬上就圍過來坐下。半獸人慢了一點,坐到了第二圈,遇事要多想一下的人類坐在了半獸人外面……精靈不坐,飄了起來。
「你在上次戰鬥中幹了什麼。」我問一個靠前的沙人:「你的長官才把你送到我這裡來?」
沙人那粗糙的臉紅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我……我挖洞的時候挖得太快,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到了敵人後面,又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砍倒了幾個衣領上有花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樣?」我笑著說:「看來你以後要經常保持這個狀態……」
在大家善意的笑聲中,我拍拍他的肩,又問了其他幾個士兵,結果還是令人滿意。
「我先聲明!」我站回士兵中間:「你們來我這裡,可能會失去當上軍官的機會!生活和訓練也遠比那些在訓練場的傢伙們辛苦!時間久了,你們說不定還會從我身上感染不少壞習慣。這樣的話,你們也願意嗎?」
「願——意!」一百個人一起回答我。
「當然,作為補償。」我說:「你們會得到專門為你們量身打造的護甲和武器!你們會得到武技和魔法大師的指導!如果你們努力,你們完全可以在黑暗歷史上留下屬於自己的那一頁!」
「啊……」
「嗷……」
「嗚……」
各族的士兵用自己特有的歡呼聲代替回答。
「對於你們的訓練!」我繼續說下去:「我沒有強制的約束,你們可以選擇適合自己的訓練方式和訓練方向,我只會給你們提出建議。每三天,你們的長官……菲謝特!他會篩選一次,被他認為不合格的會被退回,由新人補充。因為我們——只要最優秀的戰士!」
一支部隊中還有淘汰的規定,這無形中激起了士兵們的熱情和不服輸的精神,大家的眼神中開始閃起光來。
「現在,你們有一夜的時間!」剛剛當上長官的菲謝特大聲說:「如果我是你們,我就會好好想想自己的專長,想想自己需要的護甲和武器!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們到矮人大師那裡去。」
「是的,長官!」看起來,他 們對自己的新長官印象不錯。
「現在!」菲謝特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過頭去說:「都滾吧!」
講粗話,說明菲謝特的心情相當好。
士兵們散去之後,菲謝特過來拉住我的胳膊:「我們到大師那裡去。」
「幹嘛?」
「你要大師為我們準備出行要用的東西。」一連幾件高興事,菲謝特興致很高:「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樣啊!」我打趣的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好好想想這一百人的部隊該叫什麼名字。」
「對哦!我怎麼忽略了這個問題了呢?」
「你老了……」
「胡說!本殿下明明英明神武……」
「何止啊!殿下你簡直是風華絕代!」
「這還差不多……」
「其結果是導致艷名四播……」
稀里嘩啦的穿好大師為我準備的行頭,卻發現是個見習魔法師的打扮,而且全身上下都是黑色,黑色的斗篷、黑色的魔法袍,連鞋子腰帶也是!
一抬頭,菲謝特卻是一臉苦笑的看著我,他的膚色本來就很白,再配上一身白色,這下真的是風華絕代了。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潔白的白雲?」我問他。
「沒你那麼無聊!」他回答我:「一身黑的烏鴉!」
「吵什麼吵!」大師進來了,把手中的東西丟到桌子上:「不滿意就不要穿!」
「滿意是滿意!」菲謝特說:「但是也沒有必要做成見習魔法師的裝束吧?」
「你懂什麼?」大師看了菲謝特一眼:「你以為這顏色、這等級,是我隨便定下來的嗎?」
「這還要什麼學問嗎?」
「臭小子,當然要學問!」
看看我們不相信的眼神,大師覺得有必要給我們解釋清楚。
「為什麼要你們要穿見習魔法師的衣服?第一個原因是因為只有見習魔法師才有理由在大陸上東遊西逛。」大師說:「對於這種魔法只學了半調子的傢伙來說,魔法不靈光是非常正常的。」
「就這個原因,那科恩穿這個就好了嘛!」菲謝特一臉壞笑。
「第二,這種人通常非常年輕,日後可能成長到哪個階段誰都不敢肯定,所以沒人願意得罪見習魔法師。」大師摸摸他的鬍子繼續:「記仇,是年輕人的一大惡習。而且像你們倆這樣的人,不去招惹人就不錯了!」
「有道理!有道理!」我點點頭。
「那黑色和白色……有什麼特別的?」菲謝特問。
「見習魔法師穿黑色,說明他本人已經多少受到了一點黑暗魔法的影響。而一身白色的你,卻像是一個在旁盡力感化他,幫助他戰勝黑暗誘惑的光明魔法師!」大師越說越興奮。
「你們這對寶貝,走到哪裡都可以騙吃騙喝!」
「誰說我們要騙?」我說。
「不騙?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缺錢?」大師說:「就是不騙也沒什麼好事。」
「小聲點!」我向外看看:「你想讓人人都知道嗎?」
「哦!」大師不再談這個,轉而把幾件東西遞給我們:「你看,這是我為你們準備的幾件好東西。」
「手……套?」我仔細看看:「還……還有法杖?」
「是!」大師說:「你戴起來試試看!」
雖然迷惑,但我仍然相信大師的專業。
黑色的手套一戴起來就感到不一樣了,我敢說,戴著這樣的手套,只要我願意,以我的力量一拳打死人是沒問題的。
「喝!」我一拳打到牆上,在上面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而我的手卻沒事。
「怎麼樣?」大師自毫的說:「不錯吧?用手指摸摸東西。」
我照大師的話,用手指摸了摸牆上的拳印,傳來的觸感卻是那麼真切,跟沒戴手套一樣!
「手指用力插下去!」
「無法形容……無法相信……」我的手指無聲的插進了牆面,我看看菲謝特,他也呆呆的看著自己插進桌子的手,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大師在一邊笑著摸鬍子。很明顯,我們的震撼表現極大的滿足了大師的虛榮心。
「不管你們去幹什麼,我都預祝你們成功!」
在大師的祝福中,我和菲謝特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了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