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烏鴉臉上妖異的笑容,一股熟悉的感覺掠過第一魔將心頭,但只有感覺,卻沒有相應的記憶。不過,僅是這種感覺就已經足夠了,因為那裡面充滿了暴戾和殺戮。
「讓外面的祭司繼續加強絕地屏障。」她提起自己的長槍,輕聲囑咐弗格:「你走在我身後,小心應付,我們先去會合古德龍。」
「不會吧,姐姐?」弗格小聲問:「上次他能打傷你,是因為我們魔將的使命只是應付人類強者的,可這次他居然能傷到逆星眾,逆星眾可是真正的魔族戰將啊,難道說,他的實力已經超過了一般的黑暗魔族了嗎?」
「很簡單,以為他根本就不是烏鴉。」第一魔將沉聲說:「或者應該說,他現在已經不是烏鴉了!」
「誰說我不是烏鴉?」聽到了愛米妮的話,烏鴉臉上慢慢顯露出一絲猙獰來:「你真的認識烏鴉嗎?」
被他的一樣目光一瞥,第一魔將猛地停住,全力戒備中,腳下的步伐再也邁不出去。
「我對你沒興趣。」烏鴉卻又搖了搖頭,似乎對她不屑一顧:「去前面換魔翼和滌塵過來,也好把這個陣型弄得完整些,我要打得爾等心服口服!」
如果是換一個人來說這話,怕是瞬間就會被周圍的魔族挫骨揚灰,但在此時此地,逆星眾全員卻都默不作聲——雖然缺了魔翼和滌塵兩組人馬,這個陣型的威力大打折扣,但以真正黑暗魔族的身份和能力,他們十多人聯手卻拿不下烏鴉,那麼被烏鴉侮辱也是很正常的。
第一魔將也不多話,帶著弗格從旁掠過,她們要趕去另一處戰團,也是今夜的核心所在。
不管烏鴉有多囂張,但他的實力已經擺在那裡,單由逆星眾組成的陣勢根本拿他無可奈何,三魔將必須把魔翼和滌塵換出來,好讓圍困烏鴉的陣型變得完整。換個角度去考慮,自己三人雖然對付不了烏鴉,但應付科恩還是有把握的,只要拿下科恩,也就等於拿下了烏鴉。
至於烏鴉的能力是不是超過了黑暗魔族,是不是應該被抹殺掉,這些並不是三魔將應該關心的事情。
繞過幾堆宮殿的廢墟後,愛米妮終於看到了科恩;凱達——不過這一瞥卻讓她更加震精。
與烏鴉那邊打得天翻地覆不同,這邊是一片寂靜,別說人,連影子也沒有移動分毫。
在凌亂的廢墟土堆中,有一片乾淨無比的地面,身著黃袍的科恩;凱達就站在這平滑地面的正中。
科恩微閉著雙目,左手手掌貼在一位魔族胸前,右手反握一張金光閃閃的戰弓,似乎是挾持了魔族作為人質,而被挾持的魔族目不斜視的看著科恩,面上是一副驚駭莫名的表情。
十來位魔族成員分散站在科恩;凱達身邊的各個方位上,一動也不敢動,就連手持雙刀的古德龍,也只是在科恩身後作勢欲撲。
場中一片死寂,仿佛一切都很平靜;雙方都像是雕塑一樣,沒有動作、沒有聲音,甚至沒有思緒。但很明顯,靜止下來的只是一種表象,場中無形里透出的壓力,卻讓這時趕到得第一魔將不敢妄動。
這太詭異了!
在這片場地上,科恩才是整個勢態的主宰,他把局勢控制在一種極易被破壞的平衡中,遠方光幕投射而來的光線,好像全凝聚在他一個人身上,也逼迫著旁人把目光放在這唯一的光源上。
而周圍的魔族成員,卻被迫站在沒有光線之地,接受這光源的照耀,完全失卻了主動,正處於進退不得的境地——他們只能和科恩一樣保持靜立姿態,留意著科恩的下一個舉動。
魔翼和滌塵,是真正的魔族戰將,是能與光明神組成員直接對壘的強大組合,怎麼可能讓一個凡人制住?!雖然烏鴉對上逆星眾的場面已經讓第一魔將吃驚不小,但她好歹早有心理準備,因為在上次的事件里,三大魔將就在烏鴉手裡吃過虧,她本人甚至還受過傷。長公主殿下本來要大舉報復,後來在魔王的干預下才作罷。
魔王說過,烏鴉是另有來歷,但科恩不同啊,他是真真切切的凡人!
在她的印象里,但凡是遇上打鬥,流氓皇帝的表情一定是既豐富又精彩,各種心計和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哪會像現在這樣,臉上一片平靜,手裡舉重若輕?
什麼時候,一個凡人,一個靜立不動的凡人可以壓制兩部魔將了?
難道說,他已經達到能以實力為射中魔族的地步了嗎?
不,這不可能,凡人怎麼能跨越上族的界線,擁有比黑暗魔族還強大的實力?這一定是假象,一定是科恩&m;#8226;凱達窮他全部心力製造出來的一個假局!他應該是在等,在等烏鴉殺退逆星眾之後再來支援他——可是在今夜,他不會等到這種機會了,因為黑暗魔族勢在必得!
如果他現在束手就擒,那麼還會有一大半存活的機會,可現在已經展露「如此實力」,又把局面搞成這樣,魔王陛下……不,長公主殿下豈能再容得下他?!
想到長公主殿下,魔將心頭一凜。
「滌塵的裂日弓,怎麼會到了他的手上?他……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厲害?」第一魔將又向遙遠的長公主殿下發去一道神識,知會這邊的異狀。
第一魔將的這句輕語,讓場中的科恩察覺,他兩眼慢慢的睜開了一條縫——瀰漫四周的氣氛也跟著一變。第一魔將驚訝莫名,因為她的感覺告訴她,睜開眼睛的仿佛不是科恩,而是周圍這死局一樣的迫人氣氛!
她終於稍微體會了其他魔族的窘迫,原來這場地就如同科恩的本體一樣,他們雖然距離科恩有一段距離,卻如同那位站在科恩面前的魔族一樣,其實已經被科恩控制住了!
她不清楚科恩是怎麼辦到這一點的,他的鬥氣和魔力沒有絲毫外溢,但那種被控制的感覺卻如此真切——因為在他睜眼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魔族跟著動作,他們只是更緊張。
看著他那隻貼在魔族成員胸前的手,第一魔將忽然湧起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或者這不是科恩要加重對方的壓力,而是一個緩解壓力的手法……
「愛米妮,你可來晚了。」
睜開眼帘的科恩向她這裡看了過來,語音比平時緩慢,甚至雙唇的每一開合都能讓她看得清清楚楚。從睜眼、轉移視線再到說話,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比平時要慢上許多,這讓她能很輕易的預測他的下一個動作,但是,他每兩個動作之間,卻沒有留下任何可供打擊的間隙。
至少以第一魔將的眼力,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反擊切入的縫隙。
「你穿盔甲的摸樣還是那麼耐看。」
「有多耐看?」對上科恩,第一魔將並不像面對烏鴉時那麼生硬,她聞言露出一個淡淡笑容:「你手上抓著黑暗魔族,這可是犯了大忌諱。」
「他射了我三箭,難道就不犯忌諱?」科恩那漆黑的雙眼,正在漫天黃光下閃閃發亮:「說起來,你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嗎?」
「差不多了。」第一魔將目光掠過科恩胸口,把槍尖放低了些:「陛下呢?」
「我是再好也沒有了,」科恩輕聲一笑,轉頭去問近在咫尺的魔族:「你想好了?」
一直到科恩說出這句話,場中氣氛才稍有回緩,古德龍趁機退到第一魔將身邊,猶自氣喘不已,但面對著科恩的那位魔族卻沒有這份運氣,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第一魔將輕聲問。
「他勇精神力能直接衝擊我們的身體,前所未有的精神力,配合上其他武技,讓我們很難近身。」古德龍語氣急促的解釋:「滌塵戰將射了三箭就被他找到,已經折磨兩次了——你進入場中就能感受到,那種精神力非常詭異,雖然不會傷及肉體,卻能給我們極大的痛苦!」
「讓魔翼和滌塵去那邊助攻烏鴉,我們三人來負責科恩,長公主殿下一會就會趕到。」安排好戰術,第一魔將揚聲說:「陛下,你還沒玩夠嗎?」
「你這是在故意氣我嗎?」科恩搖搖頭苦笑:「我什麼時候玩過男人了?」
「但是看起來——很曖昧呢!」
「是這樣嗎?那接下來就勞煩三位魔將吧!」
話音一落,科恩手掌中藍光一閃,站在他身前的魔族被打得飛起,落地時的狼狽也就算了,站穩之後居然還彎腰乾嘔,連三位魔將都看得有些不忍。
「愛米妮,弗格,古德龍,這才是我最喜歡德組合。」科恩把玩著手裡的金色戰弓,腳下紋絲不動,神情平淡的問:「三位準備用什麼來招待我呢?」
「只要你肯留下,用什麼招待都可以。」愛米妮說:「你要是跑掉了,我可是會被責罰的。」
「自己主子不夠仁慈,這又關我什麼事了?」灑脫的把手裡的戰弓這段丟棄,科恩笑對三位魔將:「算了吧,如果你們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是留下又有什麼關係?」
「問題?」想起剛才滌塵戰將的遭遇,愛米妮的目光不由的看向了古德龍,古德龍點頭回答說:「他今天晚上很奇怪,一開始就問了我們很多問題……這些問題很怪異,滌塵戰將就是因為不肯回答才會被他折磨。」
「陛下什麼時候好學起來了?」愛米妮好奇不已:「好吧,請陛下考校。」
「難得有人肯為我解惑,真是不勝感激,」科恩欣慰的點了點頭,目光中顯然充斥著一股歡欣:「請問何時無淚?何時無聲?何時無言?」
「陛下的問題真奇怪,」愛米妮說:「這很簡單,無淚時便無淚,無聲時便無聲,無言時便無言。」
愛米妮的話一出口,另兩位魔將立即全神戒備!
「無淚時無淚,無聲時無聲,無言時無言……」
科恩將愛米妮給出的答案念叨了一遍,然後眉頭一緊,進而低頭閉眼,進入了沉思狀態。
他這一思索,整個人的氣息就變得紊亂起來,時而低緩、時而高漲,就好像是一支燃燒在狂風中的蠟燭,緊跟著,身體內的鬥氣和魔力也開始了劇烈波動……對一個武技高超的人類來說,這種動盪是極為危險的,繼續下去的話,就有鬥氣爆裂、魔力反噬的可能!
可還不僅如此,隨著時間的推移,整個場地的氣氛,甚至整個空間也跟著科恩的起伏而劇烈變化著——無形中給予愛米妮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有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無形力量充斥在自己周邊。
狂暴的、凌亂的,毫無規則的撞擊、纏繞,就好像自己闖進了一個迷亂的心境,被萬千無序思緒包圍!
是的,就是這樣!科恩還是那個科恩——只不過這時的他正好和以往顛倒了順序,靜的是人,狂的是心!
可以說整個大陸上,包括神魔兩族,只有愛米妮才能看到這一點。
她不知道這預示著什麼,她震驚不已,腳下不禁向後退了少許。
片刻之後,氣息起伏不定的科恩慢慢抬起頭來,目光罩定了她。
「愛米妮,」他嘴裡吐出三個字:「你錯了。」
科恩的話一出口,場中氣氛當即凝滯!
「來了——」兩位魔將同時縱身:「快閃避」
「你,錯了。」一絲痛苦,湧入了科恩臉上的平靜神情中,她的手指向愛米妮緩緩一點,從指間湧現的藍色光芒猶如長鏈,兜頭向第一魔將抽去!
「轟!」的一聲巨響,從科恩到愛米妮的站立之處,足足三十步的空間裡出現了一串爆裂的光球——愛米妮事前得到提醒堪堪避開,卻沒能完全退出爆裂範圍,被那彌散的藍光掃中下肢,頓時半個身體像是被火焰點燃,痛楚到了極點,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