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了防止兩殿特使在路上發生不愉快的事情,斯比亞方面在安排上已經做得很完備了,城外有新建的、符合兩殿要求的宏偉廣場,一路上有隔離,並有各國使節的馬車陪同。在城內,凡人大道兩側有觀禮台,裡面坐滿了來瞻仰上族榮光的使節……在眾多擁戴者面前,兩特使就是有再大的恩怨,也會以儀態為重,暫時忍耐一下吧?但是城門這裡,卻是一個觀眾都安排不進去了……當然,這些都是所謂的「官方解釋」。

  公正的講,在自己的地盤上,無論城門如何重要、門洞空間如何狹小,做個隔離或安排些觀眾都不應該是問題。之所以什麼都不做,是因為只有這樣的安排才最符合斯比亞的利益。因為科恩陛下並不希望兩殿特使波瀾不驚的走完全程,要知道在憂雙宮內廣場上,還有一場艱苦的談判在等著三方呢,特使們冷靜出場,科恩陛下再想風光就有點困難了。

  這種原因不能明說,只能找個藉口掩飾過去,手下能心領神會的話,那麼細節上就更為穩妥。科恩陛下的臣子們真是沒得說,被他**了這麼多年,都很能領會他的意圖,所以門洞裡連一個當值軍人都沒留下。很多官員所謂的「不要出事」的擔憂,其實是希望這場衝突不要太過刺激。

  但人類有個特質,就是生而平等——這個平等不是說身份和財富,而是同一水準的智慧和觀察力。所以,領會了科恩陛下這意圖的可不僅僅是他的手下,比如眼光毒辣的某親王。

  坦西使節的馬車就跟隨在神殿特使車駕後面,在車隊前列臨近城門、尤里西斯親王正跟塞維克親王閒聊的時候,馬車出了一點小小的故障,似乎是車轅的問題,導致方向有些不穩。身材剽悍的車夫連忙告罪一聲,把馬車駛離主道,跳下去搗鼓起來。

  「怎麼在這個時候出問題啊?」也乘坐這輛馬車的塞維克站起來看了看前面,在迎接使的引導下,車隊前導已經進了門洞,他不由得有些關鍵:「得快一點,不然我們就失禮了。」

  「沒有辦法,這是本王之前的侍從官客串的車夫,技藝不精啊!」尤里西斯親王淡淡一笑,看著其他帝國使節的馬車駛過身旁:「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請閣下稍安勿躁。」

  「啊,不急不急,」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塞維克也不好抱怨什麼,尤里西斯親王的侍從官也必然是貴族出身,為自己駕車可算異數,塞維克只能找個其他的話題沖淡這尷尬:「親王殿下,我不認識特使車駕所用的那種生物,看起來與前衛騎士的天馬差不多,但身軀卻是晶瑩剔透猶如寶石,您見多識廣,知道那是什麼物種嗎?」

  「嗯,本王也是一知半解,」尤里西斯親王想了想才說:「大概是一種純魔法元素凝集而成的,但一般情況下,魔法元素只能凝聚成實體,不可能具備智慧和神韻,就算是大法師召喚的元素生物,魔法師本人也要向裡面注入精神力,讓這些生物有起碼的敵我之分。」

  「是的,所以召喚來的元素生物攻擊手段單一,不具備獨立的思考能力。」塞維克點了點頭:「但是特使的座駕看起來神采奕奕……」

  「我想,那是因為在魔法元素聚集的身體裡面,有類似於靈魂的東西存在吧?」尤里西斯親王斟酌著自己的語言:「光明神族高深莫測,特別是在魔法方面完全超出了我們的想像,為便駕馭,用魔法保存一些天馬的靈魂,想來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原來如此,」塞維克恍然大悟,又問:「路上聽得旁邊嗚叫不絕,不知道魔殿特使的座駕又是何種模樣?」

  「進城之後不是就可以看到了?閣下不必著急。」尤里西斯親王平靜的回答著,一隻手看似無意的扶住車廂。

  因為一直待在自己所屬聯盟的區域之內,路上又有布幔的阻隔,所以兩個聯盟的使節們在為自己的上族使節五體投地的同時,也對對方的上族特使充滿了好奇。這一路行來,能很清楚的聽到布幔後面的聲響,即看不到任何東西,這種遭遇更讓他們的期待加劇了。

  所以,在進入待城那高大雄偉的城門時,各使節為了一睹對方車隊的真容,都不由自主的把馬車速度提高了一點,兩車之間的距離被縮短一些倒是無所謂,但很多輛馬車同時搶進就有點不妙了,這種行為直接導致車隊中後部出現了些混亂。其實,兩殿車隊的前列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無論是神族還是魔族,騎士們都保持著應有的氣度,目不斜視的並肩前進著,就連兩位特使本人也待在車駕里,沒有顯露絲毫的挑釁意圖,但從上到下都繃緊了弦,相對氣氛還是很緊張的。

  這就像是一鍋燒了很久的油,雖然還沒有開始翻滾,但並不是說溫度就不高。在這個時候,後面的混亂,就類似掉入油鍋的一滴涼水!

  神魔雙方的騎士都很克制,但他們**的坐騎可沒有那麼高的涵養。光明神族這邊是天馬——黑暗魔族騎士**是一種爬行類生物,形態與暴龍相仿,體型比天馬高大一些,閃著幽光的鱗片上布滿條狀斑紋,四肢強健、牙口鋒利。

  這兩種生物既然分屬神魔,那麼在之前就應該有過遭遇,而且彼此的記憶一定都不怎麼美好。雖然說能駝著上族主人,都應該是比較溫順的,dnmengbuuiuienbinqiuzngdeieiingjing,況且動物在感受到威脅的時候,還有什麼道理好講?這邊一呲牙,那邊就會噴出一個響鼻;這邊要是一亮爪子,那邊就會把獨角頂過來!

  衝突是偶然發生的,但綜觀前因後果,總歸是必然要發生的。

  門洞裡突然傳出了幾聲震怒的天馬長鳴,與尤利西斯親王閒聊著的賽維克正在奇怪,就發現身邊的空氣在急速流動,漫天飄飛的花瓣能讓賽維克分辨氣流的異常——它們先是由飄落轉為橫移,向著門洞內涌去,但在下一個瞬間,無數花瓣卻又從門洞裡猛烈的噴出來!

  「殿下小心——」車夫早就準備好了,只把手一揚,灌注了鬥氣的披風如鐵板一樣在馬車前展開,讓兩位親王免去這一場「花雨衝擊波」的攻擊。但其他使節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一來隔得近,二來全無準備,等氣流平緩下來之後,已經有不少人捂住嘴臉在座位上打滾了,一個個眼淚橫飛、鼻涕直流,卻要緊了牙關不敢哀嚎出聲。

  沒有了遮蔽視線的花瓣,賽維克才發現門洞裡有銀白的光亮閃現,撲面而來的空氣中還帶有焦糊味和血腥氣,更有甚者,兩位特使的座駕也正處於衝突範圍中,各自車廂外的防禦魔法陣已然是啟動了!

  賽維克怔怔的看著,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卻清楚兩邊是什麼身份,於是臉色變得蒼白——不是憂心一會自己要如何自處,而是在擔心一會小命不保,前面隨便出來一個騎士,用小手指都可以按死他。

  好在這場意外的持續時間很短,應該是兩位特使向自己的衛隊下達了指令,甚至於快到後面的人還沒弄清楚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整場衝突就已經結束了,連車隊的整體行進速度都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閣下這是怎麼了?」尤利西斯親王依然保持著臉上恬靜的笑容,對臉色白的嚇人的賽維克說:「被風一吹感覺不舒服了嗎?」

  「親王殿下,」賽維克用手指了指前面,「那是...」

  「這是小事情嘛,」尤利西斯是背向城門而坐,近在咫尺的門洞裡發生這種事情,他居然連頭也沒回一下:「放心吧,這並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影響,我們是來祝賀斯比亞遷都的。」

  賽維克木然的點了點頭,尤利西斯親王問自己的侍從官:「車修好了沒有,上路吧!」

  「是的殿下。」魁梧的侍從官爬上了車位,一抖韁繩,馬車重新上了主道,排在使節車流的最後一個位置...到了這個時候,塞維克認為對面的親王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提前停車避難。想到這點,他心中除了對尤里西斯眼光的佩服之外,也對他多了些敬畏。

  被關了這麼久,老虎還始終是老虎。

  一小隊光明神族的騎士挺立在城門外,為那些從身邊經過的使節們提供治療,其實這些人的傷都不算重,大多數是手和臉被花瓣劃了些小口子,還有就是受了驚嚇,騎士門用簡單的治療魔法就能讓他們恢復原貌,幾乎都不用停下馬車來。。。。在發現最後一輛馬車上的尤里和塞維克不但毫髮無傷,甚至連衣袍都很整潔時,騎士門多看了他們一眼。

  進去門洞之後,塞維克的表情只能用驚駭來形容,尤里親王也臉色大變。

  他來斯比亞的時間很長,知道這種門洞其實是兩道城牆之中的封頂夾道,而待城的城牆比聖都要厚實很多——他記得很清楚,發生衝突的地點是門洞進去五分之二的地方,差不多是在中心位置,但破壞範圍卻非常之大,已經波及到整條通道!

  左右牆面和頭上的弧線頂布滿巨大的裂紋,地面上也碎裂成小塊狀,之所以還沒有掉落灰塵,是因為上族採取了補救措施——整個門洞都被一層近乎透明的魔法光芒所覆蓋,就象給門洞內的建築表面塗了一層油漆似的。

  這可是全部用二三百斤大石條壘砌出來的城牆關防,能抵擋大軍進攻的險要之處啊,居然隨便一下就給毀了?

  如果說之前看待光明神族的時候,人們那種敬畏莫名的心態是附著在無數傳說之上的話,那麼現在,至少賽維克和尤利西斯對光明神族的力量有了很直觀的了解,那的確不是人類可以企及的,更不要說與之對陣。

  巨大的歡呼聲在待城內響起,還行進在門洞內的兩位親王相對苦笑,都是心有感觸。擁有如此力量的上族來到待城,真的會向大家所期待的那樣,為整個比斯大陸帶來和平嗎?

  待城之內,數量龐大的觀禮人群終於見到了他們期待多時的特使。

  寬達百臂的凡人大道,路面分成三塊,中間的皇家御道站著近衛軍軍官教導團的人牆,左右兩側分別留給兩殿的特使車隊。漫天的花雨下,兩駕形態雅致,裝飾華麗的馬車在騎士的護衛下緩緩向憂雙宮行駛過去。所到之處,引發一浪高過一浪的歡騰。

  神殿特使車轅上套了十二對天馬,每一隻都是俊美無比,純白得沒有一根雜色毛髮;魔殿特使車轅上亦是同樣數量的、類似暴龍一樣的生物,無一不是肌肉鼓脹,威勢逼人。

  在不那麼引人注目的車隊尾部,一名神族騎士抬手叫過站在街邊的斯比亞軍官,跟他小聲說了幾句話,就見那軍官點了點頭,連忙跑開了。很快這個情報就傳到了憂雙宮,直至上了抱華樓頂層——神族騎士是告誡斯比亞方面,城門已經損壞,不要再使用。

  但在這之前,另一些機構的情報已經送到這裡了,聯絡官匯總之後正在向陛下匯報。

  「…….南門城門的損壞情況非常嚴重,連接內外城牆的接合部斷裂,中部地基下塌,一拳寬的延伸裂縫出現在門樓上,已經沒有再修復的可能了,未來三天內就可能會坍塌。」聯絡官的神色頗有些怪異:「但管局監視哨的觀察,整個過程之中,並沒有任何一位神族或魔族的成員動手,只是他們的坐騎發生了衝突……」

  雖然皇帝對這情報還無動於衷,但聯絡官卻還是要念下去:「……光明神族的天馬以獨角上的閃電攻擊,相鄰的一隻魔族暴龍用前爪還擊,自始至終,就只有這兩隻坐騎相互交手,其中魔法一次,肢體接觸一次……」

  「瞧人家這個下馬威給的,好好的一座城門就給毀了,今天要不是喜事啊,他們能把待城給拆了。」科恩坐在露台上,看著凡人大道上的車隊緩緩移動,一副懶散的口氣,完全沒有皇帝的風範:「錢啊,這都是錢啊,我修個城門容易嗎?居然招呼都不打就給我拆了,太欺負人了……」

  科恩陛下已經完全忘記,是他希望別人在門洞裡打一場的,而且神族與魔族,大概也不會因為欺負了人而道歉。

  「傳令下去,就說兩殿特使說待城南門不符合兩殿規定,所以建議朕推到重蓋,費用由兩殿分攤,朕決定順應兩位特使的建議,並決定在三天內推到南門……讓待城總督辦理。」下完這道旨意,科恩問了句:「國相是否已經在宮門外?」

  「是的陛下,維素親王已經在憂雙宮正門等待特使了。」

  「去告訴國相,就說南門已經被兩位特使拆了,他兒子以後也有被活活拆掉的危險…….所以,我們的既定目標一定要達成才行。」

  「是的陛下!」雖然聽得有些迷糊,但聯絡官卻沒有多想,行完一禮之後就跑下了抱華樓。

  「天馬,暴龍?」等聯絡官的腳步聲遠去之後,科恩伸手在身旁的小几上拿起一杯紅酒:「幹得不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