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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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黑暗魔族授予一個人類恩賜的儀式,除了當事人之外,知道消息的人並不多。

  或者對接受方,也就是人類而言,是了不得的大事,但站在魔族和神族的角度來看,這種試探行為沒什麼特殊之處,因為彼此都在私底下幹過很多次。

  但在今天,兩位當事人卻不是平凡之輩,其中之一是地位僅次於黑暗魔王的長公主,另一個則是神屬帝國的皇帝——只是這兩個崇高的身分,就能讓事情變得重要起來,更別說科恩?凱達還隨身攜帶著一種對神魔兩族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力。

  所以,儀式才剛一開始,黑暗魔王和光明神王就支開身邊隨從,各自安坐於宮殿裡欣賞這一齣好戲。當然了,在最後的結果出來之前,演員的表演是很到位、很精采、很賞心悅目的,科恩?凱達甚至會馬上做出有生以來第一次投降的決定了……

  這時,變化卻在一瞬間發生。

  另有他人插手!而且選擇了一個最恰當的時間強襲,出手快得讓人來不及阻止,只一個小小的能量釋放,就讓這個已經算得上成功的儀式徹底破滅——在一個範圍不大的爆炸之後,衝擊力導致斯比亞皇帝被第一魔將的長槍刺穿身體!

  這是之前沒有任何人想得到的結局,因為在眾神魔的心目中,科恩?凱達此次與魔族會晤就是來撈取好處的,雖然他看起來像是在拿命搏,但那只是一個假象而已——至少科恩本人從沒想過要把小命丟在這裡,他是流氓不假,可他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縱然眾神魔神力通天,卻無法阻止時間的流逝,在他們震驚的目光中,剛才的事已經成為歷史……科恩聚集在體內的鬥氣奔涌而出,把廣闊的綠色平原灼出一大塊黑斑!

  渺渺煙霧下,點點火星上,這樣一個人類的身體屹立著,他的氣息漸次微弱,直至低不可感,殷紅鮮血順著長槍的槍身流淌,在身前不遠處匯成一灘,慢慢融入泥土內。

  「人類的血,依然是那麼刺眼。」遙遠的地獄島宮殿裡,伴隨著黑暗魔王的一聲嘆息,垂地的魔法光幕緩緩向上收起:「科恩?凱達到底是一個幸運的人呢,還是一個不幸的人?」

  「雖然科恩?凱達是個特例,但他也是人類中的一份子,可見人類成長的速度變快了。可惜我們一直的努力了,這次做得如此完美啊……」更遙遠的天堂島神族宮殿裡,另一個低沉的男聲接著響起:「長公主還是沉不住氣,違背命令並不是關鍵,可具體的方式卻不可取。」

  「長公主不是做的很好嗎?連帶魔將的表現都不錯,至少她們能從科恩身上感受到情感,這與之前只能感受到情緒相比,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黑暗魔王搖頭一笑:「如果不是科恩的話,她們不會放下自己的架子去感受凡人的內心,更別想映照出自身的動盪心境。」

  「演了這麼久的獨腳戲,科恩?凱達已然疲憊了,讓他安靜一段時間也好。」光明神王微微點頭:」既然是這樣,那麼以後的事情也交由她們去做吧,只要她們覺得合情合理,我們就不必去管。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隆重表演,你我也需要一段時間來思考。」

  「我們的意志已傳到,我個人很期待接下來的豪華表演。」黑暗魔王顯然很滿意事情的發展:「果然如你預計的那樣,科恩?凱達幾近完美的完成了推動歷史的使命,雖然有一些小瑕疵,但對大局無礙……真是難以想像,這次的序幕會結束得這麼快。」

  「同感。」光明神王的聲音逐漸的發散:「希望其他人加入之後,表演不致令我乏味……」

  與此同時,平原上的微風正在輕輕拂動著,被肆虐鬥氣激起的漫天塵土正在柔柔降下,卻又被四位魔族布滿身外的氣息排擠開,始終落不到地面。

  迴旋不止的泥沙在戰圈內外構成一個個漩渦,更為現場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四位黑暗魔族,她們的臉色都很不善,「怒火中燒」、「擇人而噬」這些詞就是為現在這種情景所準備的。

  「你們留下收拾場面,不要讓他死了。」手指著科恩轉達了黑暗魔王的意志,魔族長公主望著遠方,稍一考慮就做出了決定:「本宮去追!」

  「敵手難纏。」古德龍在長公主身後垂首,輕聲說:「還請帶上屬下!」

  「雖然還不能確定是誰,但你們不是這位客人的對手,就不要湊熱鬧了。」

  長公主眼中掠過幾絲凌厲的殺機,左手緩緩抬起,腰帶上的一顆寶石如同被火焰點燃,炫麗的光芒出現並蔓延著,直到完全掩蓋住長公主的身軀……專屬於魔族的高級套裝戰甲,被召喚出來!

  火焰一樣的光芒下,古樸的黑金甲片被彩銀扣件連接起來,鏤空的魔法符文錯落有序地排列著,稍寬的威嚴護肩下綴著冰淚石流蘇,胸前用魔晶寶石鑲嵌著一個繁複的星圖。腰間掛有一柄細長的配劍,劍柄尾端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三目龍頭,表情猙獰。龍口中銜著的一條紫色飄帶正隨風而動,上面響著的寶石響得清脆。

  「恭送長公主殿下出戰!」看到長公主召喚出幾乎從不使用的盔甲和武器,三位魔將都是大吃一驚,一起跪下長頌:「自今日起,殿下勇武的威名,必將重新迴響在比斯三界!」

  整體頭盔完全遮蔽了臉孔,看不到長公主此時的神情,她的盔甲背後也沒有披風,卻有一對幾近透明的光翼。伴隨著這對光翼的舒展,長公主的足尖飄離地面,盔甲表層處光影流轉,響起一個輕柔的女聲,在眾人耳邊絮語而歌。

  「在永不落幕的一天,還有多少歌曲忘了吟唱……」這不是長公主的聲音,而是一個空靈而優雅的女聲在低吟淺唱:「在黑暗吞噬大地前,還有多少夢想在遠方召喚……」

  魔將們對這段優美的歌詞有強烈的感觸,雖然三人已經伏低了頭,但那微微顫動的頭盔飄帶,卻將她們內心中的恐懼清晰的勾勒出來。

  「從對手插手到現在,有多少時間了?如果換了是你們,這段時間能逃出多遠?」被盔甲包裹起來的長公主,彷佛也將之前的浮躁情緒收起,語氣變得冰冷僵硬,還充斥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慢。

  古德龍回答:「三十息左右,這裡是神魔對戰場,這段時間我能逃出兩百里。」

  「這樣說來,本宮現在追去的話,已不算是占了對方的便宜。」

  長公主點了點頭,向前跨出一步。只是小小的一步,她的身影就在三位魔將的視野中消失了。

  在長公主消失了好一陣之後,三位魔將才站起來。

  第一魔將迫不及待的衝到科恩面前,連續兩記手刀切下,直接把釘在科恩身上的長槍在貼近皮膚處切斷,又用手指小心翼翼的點在槍身斷面處,吸了口氣,緩緩發力,把留在他體內的那一節槍身擠出去,最後才用兩手掩蓋在前後傷口上,魔法光芒從指間溢出。

  「我、你、古德龍,我們已經給足這個男人面子了,他這也算是咎由自取,這個結果並不是你的責任,你也不需要內疚。」第二魔將站在她身後,輕聲勸道:「這又是何必呢?耗費本身精力為他治療,他事後也絕不會把你當作是恩人,他不會感激你的。」

  「我並沒有想過之後他會怎麼想,」第一魔將緩緩回答:「只是現在我覺得應該這麼做。」

  「你這種想法很危險!」第二魔將的臉色變了變,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語氣卻是少見的嚴厲:「他之前對我們嬉皮笑臉。虛情假意,可曾有一次是正經?是尊敬?長公主殿下雖然說要把你賜予他,那也不過是一次試探而已,並不是真的!」

  「這些事情我都明白,可是,我還是覺得應該這樣做……」第一魔將嘆了口氣,嘴角泌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別忘了,我比你們見過更多,也更知事態人心。」

  「那你就應該讓他自生自滅!」第二魔將急切的說:「反正他又死不了!」

  「你不用再說什麼,你和古德龍的心意我都知道。其實,這只是單純的讓我心裡好受一些而已。」第一魔將看了看傷口的恢復情況,猶自搖了搖頭:「我還是不太擅長治療啊,盡全力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但願他還能復原。」

  「被堂堂第一魔將的長槍直接刺穿,哪有簡單治療一下就能復原的?」走近的古德龍冷哼了一聲:「如果換了是我,我就再刺幾次,直接把他紮成蜂窩!」

  「別說這些了。」第一魔將扶著昏迷的科恩躺下,自己也感覺有些脫力,只能坐著:「你們先把他的傷口包紮一下,等待長公主回來發落吧!」

  「這不是多費手腳嗎?長公主殿下回來還有他的好?」古德龍嘴裡抱怨著,卻還是為科恩包紮好了傷口:「我說……不如我現在給他下點毒,讓他走的四平八穩如何?」

  「我知道了。」第一魔將揚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有淡薄的微笑:「古德龍你之所以討厭科恩,是因為科恩在某些方面比你更出色吧?」

  「與其說是這個原因,倒不如說我是因為他面對你無動於衷而氣憤。第一魔將天香國色、儀態萬千,他居然都不看一眼!」第三魔將低下頭去,沉默片刻又說:「或者我與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你們和他那樣……因為……」

  「是啊!」第一魔將的目光望向長公主消失的方向,轉了話題:「不知殿下那邊怎麼樣了?」

  「看來殿下是認真了。」古德龍幽幽的嘆了口氣:「自從那次之後,我從未見過殿下動武。」

  「我也沒有見過,自第一次魔化神佑騎士之後,長公主殿下親自參與戰鬥,只是在魔族的傳說中才存在。」第一魔將說:「那副盔甲,就是蒙塵數千年的魔靈戰甲,殿下從勝利走向勝利的見證……能讓殿下以這樣的裝扮出手,對方也算死得再無遺憾了。」

  就在眾魔將遐想時,在遠方的平原邊緣處,一個身穿全副黑色盔甲的身影,正在一望無際的綠色中隨地形飛掠。他的狀態轉換流暢自然,身手動作矯健至極,速度更是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時而穿越林木,粗暴直接如同猛獸;時而貼地游弋,收斂氣息好似滑魚……

  但他的對手是黑暗魔族的長公主殿下,確切的說,應該是出現在天邊的那一抹光影。雖然這裡已經有了可供容身的山峰和密林,可長公主與他的距離卻是越來越近——她就像是一位成竹在胸的獵手,遠遠的追在獵物身後,尋找著最適當的機會,好發起那致命的一擊。

  對長公主來說,這看似遙遠的距離並不構成攻擊時的障礙,因為她可以在瞬間跨越。

  這個機會已經近在眼前了,因為前面的人正好穿出密林,身形縱入一片齊腰深的草地里,長而寬大的黑色披風很是醒目,將整個背部暴露給她——隨著一聲清越的低吟,長公主的配劍已經出鞘。

  背後的光翼微微一顫,她已經達到距離對方不過三十步的後方。長公主只要抬起手來,就可以一劍刺出!

  這將是一次凌厲的攻擊,也是對他先前破壞儀式的最好回應,因為她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女人,最鍾情以牙還牙!況且,這對手是具備死於她劍下資格的,因為就人類而言,他的武技已登峰造極。

  長公主劍尖在身側畫出圓潤的軌跡,劍身已與地面平行!

  似乎是感受到了迫近的威脅,身穿黑色盔甲的對手猛然轉身,飛揚的披風激盪迴旋,手中的一柄彎刀向後畫出一道炙亮的橫弧。幾乎是同時,另一柄彎刀跟著出現,由上而下畫出一道同樣炙亮的弧形光亮,一橫一豎,在長公主前進的路線組成了一個工整的十字!

  在十字型的弧光後面,一張冷峻的臉孔被激盪的頭盔飄帶遮住大半,只有冰晶一樣的瞳孔忽隱忽現——相互之間的眼神一交錯,長公主就如同被雷電擊中似的,不但急進的勢頭不可思議的衰減下來,手上的長劍連半分也沒刺出去!

  只是在瞬息間,十字型的弧光就撲面而來!

  氣流亂卷,草葉狂舞!

  幾乎是下意識的,長公主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十字弧光的交叉部位,在輕微的燒灼聲之後,奪目的弧光就化為她手裡的一縷輕煙……半晌之後,長公主左手舉起,不能置信的目光落到了攤開的手心處。

  在她的手套的中心部位,有兩個重疊的十字焦痕,一個就是剛才所留下的,而另一個,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陳舊痕跡……兩個焦痕平行交錯,形狀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是那麼清晰、那麼深刻,就恍若是銘刻在心中的記憶。

  兩人已然凝神停步,相向而站,默默無語。

  「居然,是你……」長公主抬起頭來,目光變得極為複雜,連聲音都在劇烈抖動。

  「……」對方沉默著,處於守勢的兩柄彎刀紋絲不動。

  「是我啊……我是芙莉格,芙莉格?伊薩伯安特!」對方的沉默,讓長公主的情緒有些機動,她猛的向前跨出一步,但在下一個瞬間,卻又帶著些畏懼向後退了一點,語氣也變得委婉而軟弱:「你……真的是你嗎?」

  「……」對方依舊沉默著,連一點細微的眼神變化都沒有。

  「我早應該認出你來的,雖然變了顏色,但只有你才有這種樣式的盔甲,也只有你,才有不讓我事前發現的能力……」長公主搖了搖頭,緩緩取下自己的頭盔,露出尚帶震驚的傷感面容……

  沒有錯,魔族長公主此時的心碎神情,是人看到都會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站在對面的人卻不為所動,手中彎刀一震,趁機拉出兩道新月狀刀光——比剛才的攻擊更快、更猛!

  在擊中自己的前一瞬間,長公主的身體虛化,前後兩道刀光直接穿透,呼嘯著飛出,迴旋的末梢割裂野草,在泥土中拉出兩道深壕,力盡之後才沒入遠方的地表,片刻之後,兩根粗大的泥柱沖天而起!

  「無痕雙新月的威力變大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出手不留餘力。」疑惑盡去,長公主沒有一點兒脾氣,反而試探著靠近了一些,渴求與希冀混雜,終於化為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候:「你……這麼些年來,我以為你早已不在了……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你、你還好嗎?」

  對方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點,卻不像是被長公主的悽苦神情所感動,更像是致命攻擊之前,猛然提升狀態的跡象。

  「多年不見,你創出新的武技了嗎?」長公主絲毫沒有迴避抵擋的意思,反而有些欣慰:「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是那麼出類拔萃——」

  在長公主開始說話時,十二支有影無形的閃電激射而出,穿透了她的虛幻身影;而在她的話結束時,另外十二支有形無影的閃電卻悄然附身。

  炸裂!

  盔甲表面火星四濺!

  長公主身體兩晃,終究還是被強大的力量衝擊得倒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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