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由遠至近的腳步聲從屏風後傳來,面色有些蒼白的太子殿下出現在科恩面前。
看著里瓦太子疲乏憔悴的面容,還有手上未消退完的紅腫,科恩心裡不禁覺得好笑。而太子殿下看到科恩神采奕奕的樣子卻稍微有些驚訝,他微微的點頭,隨即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特使還好吧?」太子拿起身邊的飲料喝了一口,然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用不輕不重的語氣問,「現在才午飯時候不久,特使找本太子有什麼事情?」
「冒昧打擾太子殿下休息了,眼下倒是沒有什麼重要的事。」科恩也坐了下來,笑咪咪的說:「這一來,本人是斯比亞帝國特使,不能不專程拜望太子殿下;這二來嘛!昨天夜裡受到太子盛情款待,小使心裡很是過意不去,特帶禮物來回謝殿下,此行猶以回謝為重。」
「是這樣啊!特使昨天晚上可是享盡了艷福。」太子不陰不陽的淡笑一聲,心裡想起了那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感覺異常難受,手裡的玉杯往桌上一丟,語氣也跟著酸起來,「覺得那獎品怎麼樣?本太子這裡還多的是,喜歡的話,本太子再送給你。」
「不敢,本使怎麼可以奪太子之愛?」科恩知道對方已經被自己勾起恨意,只是礙於顏面不好發作,於是伸手把一張單子拿出,輕聲說:「這是小使帶來的禮單,請殿下過目。至於斯比亞帝國向里瓦求婚一事,還請太子殿下多多幫忙啊!」
「特使說得好啊!不奪人所愛。」里瓦太子嘆了口氣,把接過的禮單隨手放下,搖頭晃腦的說:「帝國之間的婚嫁是大事,哪能由本太子一人說了算?即使有心幫助科恩陛下,但本太子也受帝國禮法限制,上面有父皇,下面有群臣,不好說話,不好說話……」
太子這樣搪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一口答應了那才叫奇怪,如果不是顧及斯比亞的威名,里瓦太子甚至可能會立即叫來侍衛,把這位放肆的特使亂棍打出府邸……
想到這裡,科恩笑笑,回答說:「太子殿下說笑了,在這個裡瓦帝國里,誰能忽視殿下的話,誰又能撼動帝國儲君的地位?只要殿下點了頭,這事情就算是水到渠成,一帆風順了。」
「哼哼,儲君的地位。」里瓦太子冷哼著,對科恩的嫉恨再也掩飾不住。
「對啊!就拿本使來說好了,我對殿下可是很尊重的。」科恩看這氣氛也培養的差不多,於是把話風一轉,「不知太子殿下覺得我這人怎麼樣?覺得本使是否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里瓦太子不明白科恩說這話的用意,疑惑的的目光投射過來,「什麼意思?」
「就如同本使剛才所說,本使是斯比亞帝國的求婚使者,成功的達成這樁婚姻是本使的責任。」科恩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子,「本使既然能被選為特使,當然不會是個笨蛋,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我怎麼會做出讓太子殿下不高興的事情來呢?」
「特使的話說得真流利。」太子的臉色是越來越冷,「恐怕你已經……做了吧?」
「本使以前做過軍法官,雖然只是個半調子的軍法官,但還是明白一切事情都要講證據。」說到這裡,科恩哈哈一笑,「我說了我尊敬太子殿下,我不奪太子心中所愛,那麼我就一定拿得出來證據來證明我的話……來人,把東西呈上來。」
科恩隨身的軍官從門外走進,把一個小小的包裹放在桌上後退了下去,里瓦太子端詳著這個「證據」,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更不知道科恩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本使年輕莽撞,不知道碧海香的厲害,所以昨天夜裡糊裡糊塗的不知道在幹什麼,好在有身邊隨從及時的提醒,本使才沒鑄成大錯。」科恩站起來,上前幾步打開了包裹,「這是昨夜房間**鋪的方巾,請太子殿下移步上前看一看,看過之後,您心裡自然就明白。」
臉上的肌肉抽*動幾下,里瓦太子忽的撐起身子,兩步跨到桌前,雙目久久凝視著那塊方巾……良久之後,他又抬眼看著科恩,兩個人對視,心照不宣的笑起來。
「特使的這個證據真有趣。」里瓦太子點點頭,「不枉本太子一直以禮相待啊!」
「有什麼辦法呢!香雪小姐是太子心愛之人,本使的膽子就算再大,也不能對她有非份之想啊!」科恩謙虛的笑答,「實不相瞞,在昨天的宴會上,本使撐到後來已經失去意識了呢……這說起來,打賭的真正贏家其實是太子殿下啊!不過請太子照顧一下本使,不要對外宣揚,本使會按照約定在兩天後歸還獎品──本使可以保證,香雪小姐絕對是完璧。」
「斯比亞是個神奇的地方,不但是皇帝做事出人意表,就連臣下做事也是這麼滴水不漏。」心愛的東西失而復得,這讓里瓦太子的心情變得非常愉快,不過太子殿下始終是太子殿下,就算有了科恩這樣的保證,習慣玩弄權術的他也絕對不會爽快答應科恩的提議。
「既然特使都這麼坦白了,那本太子也跟特使說說真心話好了。」
太子慢騰騰的走回主人的座位坐下,習慣性的拿起了玉杯,「對於里瓦帝國眼下的局勢,特使瞭解多少?」
「里瓦帝國畢竟不是斯比亞帝國,所以本使知道的不是很多。」
科恩不露痕跡的回答,「不過,應該瞭解的事情,本使都已經瞭解到了。」
「特使真會給人留面子。其實到了今時今日,我里瓦帝國的政局之複雜,可稱得上是神屬聯盟之最。」說出這段話的時候,里瓦太子學足了他父親的樣子,不過在科恩看來,這位的模樣實在是虛有其表。
「看到政局混亂,本太子憂心忡忡。有心重振里瓦的威名,更想儘量減輕父皇的壓力,所以急需像斯比亞帝國這樣的近鄰支持。」
「太子殿下真是孝順啊!」雖然心裡冷笑著,但科恩臉上卻是一副欽佩的表情,「在本使來里瓦之前,皇帝陛下曾經特別對本使交代,說太子殿下是朋友,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只要太子殿下開口,只要本使能夠做到,任何事情,斯比亞帝國都不會拒絕。」
「科恩。凱達陛下真是一個念舊的人,本太子非常安慰。」里瓦太子何嘗不知道科恩在說漂亮話,但遊戲規則就是這樣,大家都必須根據自己的角色演下去,「特使也知道吧!有那麼些人嫉妒本太子的才能與地位,一直在暗地裡造謠中傷,手段極為卑劣。雖然父皇睿智,從不曾相信那些謠言,但卻有少數愚蠢的大臣被迷惑,跟著那些宵小的屁股後面跑……」
科恩發現自己的忍耐力變得前所未有的那麼強,居然在聽了這些話之後沒吐出午飯。
「本太子雖然一向善良,但在這樣的情形下,卻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做出一副悲天憫人模樣的太子長嘆了一口氣,「如果在突兀的事情發生之時,有斯比亞這樣的帝國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那麼麻煩就會少很多,本太子也不會那麼擔憂……」
「太子殿下恕罪。」科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微笑著打斷他的話,「斯比亞帝國與里瓦帝國是關係密切的友邦,在任何時候,斯比亞都願意幫助里瓦,這是無庸置疑的。」
「我要的不止是斯比亞對里瓦的支持。」太子殿下撕開了一切的偽裝,兇狠殘暴的目光緊盯著科恩,一字一句的說:「更重要的是,在任何時候,斯比亞帝國都要支持本太子。」
科恩沉默了,回望著里瓦太子的目光不住變化。
「如果特使願意替本太子向科恩。凱達陛下轉達這個意思,並保證極力促成這個協議的達成,本太子就幫特使這個忙。」里瓦太子靠上了椅背,「就像特使剛才所說,對於本太子的話,還沒多少人敢違背,至少在目前是這樣。而特使要完成使命,就必須得到我的支持。」
「這個……」科恩的目光閃爍得更加頻繁,「這個嘛……」
「雖然不清楚斯比亞帝國為什麼會如此重視這個婚姻,但本太子卻知道那不是特使此行的全部使命,科恩。凱達陛下年少有為,怎麼會對里瓦發生的大事漠不關心?」太子殿下淡淡一笑,「你們知道這是一個賭局,你們在尋找下注的機會,既然這樣,特使你為什麼不把這一注押在本太子這邊?難道還嫌本太子的勝算不大嗎?」
在里瓦太子「卓有成效」的勸說之下,科恩又低頭「考慮」了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吧!既然是這樣。」科恩抬起頭來,承諾說:「以特使,及斯比亞帝國皇帝第二秘書的身分,本人答應殿下的提議,斯比亞帝國將會支持太子殿下你,始終維護你儲君的正統地位,必要之時,不惜以任何代價來維護。」
「好!特使真是個痛快人!有膽識、有眼光。」太子一掌拍在桌上,「成交了!」
按照慣例,雙方在達成協議之後要互相簽定保證書,在事情敗露之後,或者某一方不履行協議時,保證書就是指控的罪證,上面的每一句話都足以讓簽定協議的人一栽到底。
「對了,太子殿下,有一件事我忘記說了。」科恩收起協議,不緊不慢的對太子說:「我國現在無法提供求婚者的名字,以及求婚者的一切詳細情況。」
「特使,你在開什麼玩笑?」太子看著科恩,「怎麼可能這樣?」
「我也希望這是一個玩笑,但事實上卻不是。」科恩正色回答,「這是真的。」
太子殿下直直的盯著科恩,愉快的心情不翼而飛,沒有名字的求婚,這樂子可大了。
「怎麼能夠這樣?怎麼能沒有名字?你這不是在為難我嗎?」確定科恩不是在開玩笑後,太子開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不住的揮舞雙手發泄著自己的不滿,「這樣上場的話,斯比亞帝國明天就輸定了!
你自己說,到時候,你怎麼向你的皇帝交代?斯比亞帝國到底把求婚當成什麼了?凱達陛下又把我妹妹當成是什麼?」
「斯比亞帝國是很慎重的,貝爾妮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妹妹,也是我國皇帝陛下的妹妹,我們非常正式的提出求婚。」坐在一旁的科恩才不著急,慢悠悠的回答,「至於這名字的事,我國皇帝根本就沒告訴我,我就這樣轉達給太子,剩下的事情,那還不是太子一句話?」
「問題是現在沒有名字!沒有名字!主持這次求婚的左相是我的人,只要你說出名字來,我們就做主把貝爾妮嫁去斯比亞帝國。」太子殿下揮舞著雙手,「我不管你怎麼辦,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想出個名字才行,無論是誰只要有個名字就行,不然這件事本太子就撒手不管了!」
「太子殿下,如果這件事很簡單就能辦成,我又何必來請你幫助?
所有問題的關鍵之處就在於我們無法提供名字,而我們真誠的態度又不允許我們提出一個假名字。」科恩站起身在房間裡走了幾步,「這裡是里瓦帝國啊!你是太子啊!如果你都做不了主,誰還能做主?如果主持求婚的左相是你的人,那這件事就沒什麼問題了,貴國皇帝那邊,已經知會過。」
「你說什麼?父皇知道了?那父皇為什麼沒通知我?」太子非常關心這件事情的成敗,他明白這是雙方聯盟的基礎,「特使,你不會是騙我吧?」
「太子殿下可真會說笑。」科恩哈哈一笑,朗聲回答,「如果沒有提前知會貴國皇帝陛下,我一個小小的子爵就敢這樣跑來求婚?我就不怕被裡瓦皇帝以有辱國威的名義把我砍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三位公主那邊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太子沉思著,「在求婚這件事情上,她們眼看就要失利,沒想到你卻不能說出求婚者的名字。她們一定會抓住你這個弱點窮追猛打,我們實在難有獲勝的把握。」
「但如果太子辦到了這件事呢?」科恩輕聲說:「一個始終都要嫁出國的公主,誰又會真正在意?三位公主真的肯為這一點小事跟殿下你公然對抗嗎?話說回來,這事對三位公主來說是不大,但對我國皇帝來說,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因為這裡面有兄弟之間的承諾,有皇帝的信義……如果殿下你幫斯比亞辦成了這件事,我們的聯盟將是有史以來最穩固的。」
「你這是在逼我啊!」太子嘆了口氣,「好吧!我立即把這個情況通知左相。」
再商量了一些細節之後,里瓦太子一直把送科恩出了前門。
坐上馬車,科恩重新審視著這份保證書,心裡對里瓦太子鄙視到了極點。不錯,里瓦太子是一個狂妄的人,但他本身卻沒有任何能狂妄的本錢,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想「做大事」,不但老皇帝那裡過不去,就是他的三個妹妹,恐怕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吧!
「在任何時候。」科恩嘴角漾起一絲輕蔑的笑意,一邊自言自語,一把把保證書捏成一團,「斯比亞都支持你的正統地位……支持……」
馬車一直前行,來到了坦西帝國求婚使者的住處,通報之後,卡爾。尤里西斯親王的副官把科恩迎了進去。走過前庭,走過會客的前廳,一直來到後面花園,親王正坐在花園涼亭里,手持酒杯,對著桌上的一局殘棋出神。
「斯比亞帝國特使啊!剛從溫柔鄉里醒過來嗎?年輕人的身體就是好啊!」副官通報後,尤里西斯親王站起身來,一臉的和藹微笑,「過來坐,正愁沒人陪本王下棋呢!」
「昨夜失禮之極,親王殿下就不要取笑本使了,這是一點小禮物,還請親王殿下笑納。」科恩客氣兩句,叫人呈上禮單,然後在石桌前坐下。
「這哪裡是取笑?特使你替所有的使者贏了賭局,保存了各國的面子,至少本王是心懷感激的。」尤里西斯親王伸出手來,緩緩的推動一顆棋子前行,「特使今天前來,怕不止是送點小禮物那麼簡單吧?」
「在親王殿下面前,本使可不敢說假話。」科恩微微一笑,目光從親王臉上移動到棋局中,「在來里瓦帝國之前,皇帝陛下就命本使在求婚正式開始前與親王殿下會晤一次,有一個極重要的信息要傳達給殿下。」
「哦?凱達陛下這麼看得起本王啊?不知是什麼信息呢?」
「皇帝陛下命我轉達親王,在求婚這件事上,還請坦西帝國多多支持斯比亞帝國。」科恩看準棋步,一邊伸手推動棋子,一邊以淡漠的語氣說:「兩個強大的帝國,以同一個聲音說話,皇帝陛下請親王殿下信守這個承諾。」
「本王當然會信守承諾。」尤里西斯親王保持著臉上的微笑,「但本王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在求婚的事情上,不是斯比亞支持坦西帝國?」
「以坦西帝國目前的形勢,娶不娶里瓦小公主都無足輕重吧?」
科恩回答說:「但斯比亞不一樣,我國皇帝陛下對這次求婚是志在必得,皇帝陛下還命我告訴親王,這次求婚完全是私人原因,不牽扯任何的政治因素,斯比亞不打算借里瓦小公主的名義做任何事情,請親王放心。」
「斯比亞帝國是志在必得,那特使怎麼知道我坦西帝國不是志在必得?」尤里西斯親王的目光放在棋盤上,根本就沒有抬起來過,「本王知道里瓦小公主與凱達陛下的感情好,但這是求婚,講的是實力,斯比亞帝國如果在實力上勝過坦西,那本王無話可說,反之亦然。」
「親王殿下說得對,但在實力背後,不是還有各種勢力的牽扯纏繞嗎?」科恩呵呵一笑,「或者親王殿下可以聽聽科恩陛下開出的價碼,再決定也不遲啊!」
「哦?凱達陛下也開始做交易了嗎?好吧!聽聽無妨。」
「皇帝陛下承諾,只要是坦西帝國在這件事情上支持斯比亞帝國,那麼以後坦西帝國在里瓦做什麼,斯比亞帝國都將保持中立,不會暗地裡拖親王殿下的後腿。」科恩看著親王,「怎麼樣,親王覺得這個建議如何?」
「特使知道嗎?做為一個真正成熟的官員,本王從不會去追求看得見但卻摸不著的東西。」親王輕輕的搖了一下頭,「或者特使剛才所說的東西,我國皇帝陛下會覺得有趣,但我只是一個親王,我沒有一位皇帝那樣的高瞻遠矚,而且里瓦帝國風雲變幻,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啊!」
「親王殿下的話很對,而我國皇帝也料到親王會這樣說,所以提供了另一個選擇。」科恩不動聲色的說:「神魔戰爭後期,以及討逆戰爭期間,貴國皇族一共與魯曼信件來往十九次。只要親王願意,斯比亞會把這些信箋送還。」
「對了,貴國還有二十餘名公民在聖都做一些與身分不相符的事,聽說裡面有位小姐叫什麼帝國之花,她長得真漂亮,而且是賣藝不賣身的那種……這些人,只要親王點頭,斯比亞也願意放過他們。啊!
還有一點忘記告訴親王,他們住處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我們還沒有看過呢!這些事情都發生在與親王達成協議之後,這是我們表達的誠意。」
「這的確是很誘人的建議,但里瓦小公主也同樣誘人。」親王不置可否的回答,「知道嗎?本王這次是幫自己的兒子求婚,這樣的一個好女孩,本王當然不願意放棄。」
「親王的意思是……」科恩一時難以理解親王的話。
「一邊是公,一邊是私,本王真是很難決定。」親王笑笑,「這局棋也太亂了,我們改日再下。來人啊!送客。」
科恩站起身來跟親王告辭,心裡暗罵一句: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