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的農田中,新年後就種下去的作物正茁壯的生長著,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今年第一季節會有難得的豐碩收成。 在田裡勞作的農夫們看著自己辛勤的成果,滿眼的期待目光,都在期望以後連著來些好天氣,讓這田地里的東西能一顆不落的收進倉里。
整個斯比亞帝國的農夫,都是這樣想的。
在兵禍連綿的年代裡,有個好收成是多麼不容易。無論是哪一方的政權,都在極力保護這一個收穫的季節,特別是在叛軍盤踞的地方,以前流竄的盜匪都不見了,更有小股軍隊直接到了鄉間,去監督糧食收穫。
糧食,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是排列在第一位的物資。
而在這時,有一份公告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斯比亞帝國的大小城鎮,給所有的帝國民眾帶來新的憂慮。
這份公告是黑暗行省的凱達家族發出的,公告上說,不日即將起兵清剿叛軍,攻入聖都之後,帝國第十七任皇帝科恩·凱達就會舉行正式的登基典禮。為體現皇帝陛下對民眾的體恤,特把攻擊日期放在收穫之後,各地民眾要早做準備,保護好自己的財產,留足家人的口糧……
雖然叛軍在第一時間撕光了這些公告,但第二天,公告又出現了,而且數量更多。公告的內容也更加廣泛的流傳開來。
民眾們其實並不關心誰當皇帝,也不在意誰才是正統,他們只想能有個好收成,交了地租跟國稅之後還能養活自己全家。但公告卻含蓄的帶給他們一個資訊,科恩·凱達就是這樣一個為民眾考慮的皇帝,出兵之前還會關心大家有沒有留足食物。
對科恩·凱達,民眾們是相當熟悉的。早年間,這個名字就傳遍了斯比亞帝國的城鎮鄉村,這個名字之後的故事,更是讓民眾們開心。
他們熟悉這個人,就像熟悉自己的家人一樣,因為這個人做過那麼多滑稽的事,更讓他們感覺到一種親切感。
科恩·凱達,早年曾經代表著——胡鬧、調皮、單純,就如鄰居家的頑童。
後來,在科恩·凱達被授予貴族頭銜之後,這個名字就代表了青春、無畏、勇敢、光榮。
神魔戰爭之前,這個名字變得更加的耀眼。就是因為他,斯比亞帝國變成唯一一個擁有兩名神佑騎士的國家,雖然是貴族子弟,但皇族之外的人能當上神佑騎士,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說那些是家族威名的積澱所致,那後來科恩·凱達在神魔大戰之中力挽狂瀾,成為少有的成功武將,就是全靠自己的努力。
神魔大戰時,神屬聯軍節節敗退,唯有科恩·凱達率領的軍團牢牢的釘在防區里,雖然聯軍封鎖消息,但其他與神魔分界線接壤的帝國都在不同程度上被魔屬軍侵入卻是不爭的事實。唯有斯比亞帝國,他帶領下的第九軍團沒有讓一個魔屬兵越過防線!
什麼是名將?這就是名將!
自從馬丁·路德消聲匿跡之後,這是在斯比亞帝國出現的第一個名將,唯一一個讓國民覺得可以完全信任的名將,同時也讓民眾們感到無比的驕傲。
當然,這些都是在民間傳播的。
在神魔大戰結束之後,原來的左相魯曼就宣告全國,科恩·凱達是叛逆,是他引魔屬軍隊進入帝國的,帝國內亂就是他引起的。
民眾雖然不聰明,但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誰會相信一向忠貞的凱達家族會是叛逆?再說有哪支「魔屬軍隊」入境卻又不會騷擾百姓?但在那時,魯曼的勢力正如日中天,大家沒得選擇。在魯曼的強勢壓迫下,民眾們都以為凱達家族撐不下去了,魯曼的手下更是四處宣揚,科恩·凱達早已死去。
但是在後來,勢力占據絕對優勢的魯曼兩攻黑暗行省失敗,這謠言就不攻自破。
現在,凱達家族宣布要在近期反攻,民眾雖然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但內心已經活了。他們恨透了魯曼,誰都知道就是他答應別國軍隊可以在聖都奸淫擄掠,他是叛亂時聖都三日大亂的禍首,那事做得太缺德,而且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到其他地方來個三日大亂……
有了這樣的皇帝,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雖然魯曼也有在大街小巷 貼出大把公告,但沒人把那個當真。他登基之後,新的王旗、新的皇族徽章,民眾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魯曼已經民心盡失,儘管一再抬出多個利民政令,但大家不相信,連很多下級官員、貴族和學者都對此人心懷怨恨。
民心涌動,就等著一個爆發出來的時機。
公告,同樣傳到貴族手裡,引發了貴族階層新一輪的不安情緒。
貴族們對科恩·凱達的印象,就遠比一般民眾來得複雜深沉。科恩的那些行為,民眾會覺得親切,但在貴族來看就會覺得是亂來……
總而言之,科恩·凱達任意妄為,身上的叛逆性格太重,貴族們不是很喜歡。
而魯曼卻不一樣,雖然他不是世襲的頭銜,但他還不敢拿貴族階層不當回事,會小心伺候著。雖然鄙夷魯曼的所作所為,但還是有很多貴族從心底里更傾向這個「聽話」的皇帝。
但也有少數與凱達家族有過交往,還未被魯曼滅掉的貴族世家,信任維素·凱達的為人。於是斯比亞帝國貴族階層的短時間之內完成了最後的陣營分化,大部分人倒向魯曼,小部分人已經在計劃跟黑暗行省方面重新建立聯繫。
這次分化的速度相當快,大家都眼明心亮,知道這就是最後的下注機會了。
還有一部分貴族,他們雖然避禍國外,但也在時刻關注國內的局勢。
這部分貴族數量雖然不多,但家世財產田地在所有貴族中是首屈一指,逼禍國外不但要花大本錢,沒有很好的勢力跟關係,其他帝國是不會收容的。他們的算盤打得不錯,因為這樣才可以不選擇任何一方投靠,更不用擔心被任何一方拖累。
現在,當最後一戰迫在眉睫的時候,他們反而比較開心。因為不管哪方得勝,他們只需要坐上豪華馬車,回去繼續享受就好了。對他們而言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從古至今都是這樣,這很正常,這也是非常穩妥的一個處事辦法。
至於為帝國付出什麼的……這個以後再說吧!反正他們回去之後是會擁護皇帝的,不管這個皇帝是誰。
而神屬聯盟里的其他帝國,他們對斯比亞的現狀已經失去了關心的熱情。照目前的形勢看,不論兩方誰勝誰敗,自己都不可能從中撈得油水,無論誰笑到最後,那都是神族光輝照耀所致,跟自己毫不相干。各個帝國只求如果凱達家族勝出,不要再把叛亂時自己軍隊的爛帳翻出來就好。
神殿的祭司們早就老實了,也不再跑出來宣揚誰才是正統,就連斯比亞帝國境內的大小神殿都停止了煽動行為,祭司們一個個龜縮起來。當有人上門請求指引的時候,他們就會用空乏的言辭要求大家歸附正義,卻又不能明確說明哪一方才代表著正義,如果來人一再追問,他們就會要求信徒憑藉真心去判斷……
表情虔誠、語言真摯,說的就跟真的一樣。→
在這個收穫的季節,整個神屬聯盟里一片安靜,大家都在等,等那個最終的結果,就如同賭博的牌局,那最後的一張底牌就快要揭開了!
斯比亞帝國,黑暗行省、秘密訓練場。
這是一個靠近前線的訓練場,負責訓練第三軍團的所有新加兵員,整個場地里人頭涌動,氣氛相當熱烈。在這裡訓練的士兵,不但有才加入的新兵,還有從前線返回的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兵。新兵要更快的學習實戰經驗,老兵們在學習小隊長級別的初級指揮技能。
因為是第三軍團的專屬訓練場,所以在訓練中夾帶了非常強烈的第三軍團風格,訓練教官尤其喜歡在耐力和韌性上考驗新兵,看樣子,他們好像要訓練出無數個莫亞來。
早幾天,科恩就向軍部下達了新的戰術訓練標準,根據新的要求,這個訓練場把訓練重心放到巷戰、圍剿、搜索、戰地防禦上。一批批的戰地防禦裝備也在訓練場上展開,好讓新兵們儘快熟悉。
因為是在自己的國土上作戰,所以要儘量減少損失,所有能夠避免的破壞都要避免。為了造成一個攻勢如火的氣勢來震懾叛軍,為了儘快結束戰爭,凱達家族的三個軍團不但要全部上陣,連參謀部的軍隊都要上。
第一軍團跟第二軍團擔任主攻,城市交給第一軍團,野外作戰是第二軍團負責。
第三軍團將在這次攻擊中擔負前線防衛的職責,所有的城鎮,一旦被攻打下來,就會在幾個鐘頭之內移交給他們,由他們負責清剿殘餘敵軍,防禦叛軍可能的反撲,維持戰時治安,一直到配給的地方官員到達為止。
在訓練場裡轉了一圈,又詢問了一些問題,科恩就急匆匆的帶著人去了第二軍團的專屬訓練場。
第二軍團訓練場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一個典型的叛軍野外營地矗立在訓練場裡,新兵們在老兵的帶領下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軍官們的喝罵聲更是不絕於耳。每一次的衝擊中都有一部分新兵受傷,不是折了胳膊就是掛到大腿,受傷的人不但會被罵,還會被拖到一個角落裡示眾,因為受傷的人太多,以至於配給的巫醫忙到雞飛狗跳。
受傷的新兵包好了傷口,可以在旁邊休息一到兩個攻擊波次,其間聽有經驗的老兵分析受傷的原因及避免方法,完了之後拍拍屁股再上。
「想要待在第二軍團,就要給我記清楚。」一個軍官在大聲叫囂:「輕傷不能下前線——重傷還要提刀砍!」
「閉嘴!」科恩指著這個軍官的鼻子:「受傷的都不下前線,你要我的士兵死光光是嗎?重傷的哪還有力氣砍?砍你個狗屎,給我繞場跑十圈!」
「是的長官!」軍官二話沒說,下馬就跑起來,看樣子這人也是常見科恩的,不然動作不會這麼快。
科恩又轉身交代幾句,倒是沒打斷正在進行中的訓練——高強度的戰備訓練很有必要,能讓士兵在戰時大幅度的減少傷亡,但是這樣明目張胆的叫囂就不好了嘛!人家會說凱達家族虐待新兵的……
相比之下,第一軍團的訓練場上,軍官們的態度就要平和得多。
黑暗軍隊的工兵團是天才聚集的地方,很短的時間裡,他們就在第一軍團的訓練場上修建了半個城市出來!護城河、城牆、塔樓、街道、堡壘、民居一應俱全,要什麼有什麼。
新兵們先學習長途奔襲、包圍城市、清剿外圍、城下紮營。然後老兵們再手把手的教他們衝擊城牆、躲避飛石流箭、上雲梯、爬繩索、開城門、城外的接敵戰、城牆上爭奪戰、巷道里的攻防戰、長槍短刀、戰弓連弩……
身邊的負責軍官一一介紹著,連科恩自己都覺得頭暈,不知道新兵們是怎麼撐下來的。
「下面還有多少個訓練場?」科恩問岩石。
「還有好幾個。」岩石倒是很熟悉:「各個種族訓練場,還有各個特殊兵種訓練場。」
「不去了。」科恩搖搖頭:「我們直接去參謀部訓練場,卡羅斯他們應該已經在等我了。」
「好的。」岩石朝身後大喊一聲:「準備出發!」
近衛隊跟著科恩巡視了好多天訓練場,無一不是熱火朝天,耳朵都快被震聾了。一進入參謀部訓練場,大家都覺得簡直是到了天堂。
參謀部訓練場,除了訓練參謀軍官的紙上作業能力之外,更是被軍內稱呼為「孕育偷雞摸狗之輩的搖籃」。各個偵察隊就是在這裡訓練,其中的一部分訓練軍官就是土城之戰里那些「造謠」軍官……
科恩進入訓練場的時候,還順帶處理了一次小糾紛。
兩個軍官打架……不,應該說是一個軍官在追打另一個軍官。兩個人的軍銜都不低,追在後面那個怒氣衝天,是個少校;跑給少校追的那個嬉皮笑臉,也是個少校。然後旁邊還有兩堆尉級軍官圍觀,一堆眉開眼笑,一堆義憤填膺。
科恩向岩石一仰頭,岩石立即下了馬來,衝上去三拳兩腳把這兩人打趴在地上,然後一手一個提過來,丟在科恩馬前。
「好樣的。」科恩取下頭盔交給白影,先沖兩人來了個笑容:「你們兩很有活力啊!說說名字好了。」
「長、長官……」身體單薄點的少校軍官看清了科恩,立即爬起來一個立正:「報告皇帝陛下,下官是參謀部第二直屬偵察團團長瑪魯!」
「團長啊!職位不低。」科恩一面撫摩著小烏鴉的頭,一面問另一個少校:「你呢?」
「報告皇帝陛下。」身體強健的少校站直了身體:「我是參謀部衛戍部隊第三團副 團長,我叫察台。」
「好。」科恩點頭:「說說,為什麼打架?」
對科恩的問話,看起來比較狡猾的瑪魯一時沒說話,倒是很老實的察台先開了口。
「報告陛下,他騙我!我找他已經很久了!」察台憤憤不平的說:「土城之戰的時候,他冤枉我叛變,害我後來真的叛變……」
這不清不楚的回答倒把科恩弄迷糊了:「叛變?」
「陛下,其實是這麼回事。」瑪魯很辛苦才憋住不笑出來:「土城之戰最後一天,下官受命出城,在魔屬聯軍奴隸軍團中潛伏待機……後來遇到察台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察台非常氣憤:「誰要當你大哥,你是個騙子!」
「讓他說完。」科恩對察台說:「不然我扁你。」
「是的陛下。」
「後來遇到察台大哥,我以他的名義偷襲魔屬軍官,然後以此為開端製造混亂,導致奴隸軍團投靠我軍……」瑪魯的表情很無辜:「就是這樣了,陛下為我做主,察台大哥都追了我三天了。」
科恩點點頭,心裡回憶起土城之戰時的殘酷景象,眼前這兩位軍官,察台跟瑪魯,說起來都是功臣。
科恩微微伏下身體:「你們倆,過來。」
「察台,你先告訴我。」科恩小聲問:「你現在過得怎麼樣?生活怎麼樣?心情怎麼樣?跟當奴隸的時候比較。」
「陛下,好太多了。」察台低聲回答。
「是啊!好多了。想想當時的那場戰爭,對你、對大家,甚至是對我,都說得上是一個人生的轉折,我們都在這場戰爭中改變了很多。」
科恩用少有的溫和語氣說:「可無論結果怎麼樣,瑪魯當時都是在執行一個命令。雖然他的確是騙了你,但罪魁禍首是那場戰爭,你不應該怪他,你說呢?」
「陛下……」察台回答:「我知道了,我不再打他就是。」
「這樣不夠,你們應該試著成為朋友。」科恩微微一笑:「以前大家是屬於兩個陣營,各出計謀是很平常的事,你想想自己要怎麼對付敵人就明白了。但是現在不一樣,現在大家是戰友,要信任戰友,還要值得被戰友信任。那次欺騙是陣營的錯,不是瑪魯的錯,好嗎?」
「是的陛下,我、我儘量。」察台老實的回答。
「給自己些時間,試著去接近,你會發現戰友的優點。」科恩拍拍察台的肩:「那麼多手下看著你呢!要做好表率。」
「是!」
然後,科恩又看著瑪魯,張嘴就開始臭罵:「你個狗屎,是從夜鷹小隊出來的?」
「是的陛下。」瑪魯一個立正:「下官是夜鷹小隊第一批,是陛下親自分過去的!」
「當著這麼多手下打架,你還有臉提夜鷹小隊。」科恩冷哼一聲:「要是你的傑克長官看到了,你不又得光屁股跑訓練場?」
「陛下。」瑪魯用企求的眼神看著科恩:「是察台大哥追我……」
「三天的時間。」科恩坐直了身體:「以你策反奴隸軍團的急智,你會解釋不清楚這件小事?你是故意不解釋,明目張胆的在下級軍官中招搖……說嚴重些,你是在部隊和軍官間製造矛盾,你想幹嘛?」
瑪魯嚇得臉都白了:「陛下……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想開個小玩笑。」
「玩笑是這樣開的?」科恩指指察台:「這是一個少校,那邊是兩堆尉官,你覺得他們會怎樣看待這件事?你想讓好好的軍隊分成幾個派系嗎?這邊是黑暗派,那邊是第九軍團派,末了還有個投誠派!」
「陛下……我錯了……」
「你給我記清楚了,以前的事你沒錯,但是這三天你可以說是罪大惡極。」科恩說:「先扣你半年軍餉,再請察台及其下屬軍官聚餐,用你的小聰明給我挽回影響。這次戰爭結束之後,回去找軍法官,看他要怎麼收拾你。」
「是。」
「滾。」科恩揮揮手:「都給我滾。」
一隊高級軍官出現在科恩的視野里,正向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