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屬聯軍的遠程投石車程在不停的發射,一波又一波的巨石砸在城牆牆體上,沉悶的響聲中,被激起的塵土泥屑四下飛揚。
「真是驚人,他們竟然做出了這麼多大威力投石車!」站在科恩身邊的卡羅斯想起自己還反對過放棄城牆,頭上不由得大汗淋淋,「土城周圍石頭很少,他們是去那裡找來的這麼多石頭?」
「敵軍兵力充足,找些石頭還不簡單。」科恩回答說,「他們再丟半個鐘的話,霧就散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進行戰前動員了。」
「是的長官!」卡羅斯大聲回答,他今天的穿得相當整潔,「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科恩點點頭,把指揮權交給卡羅斯,自己帶著幾個參謀官出了指揮所走向土城後面的城牆,一路經過的地方全密布著陷阱。
看到科恩走上城牆,嘉德南再次敲響了大鼓,領鼓三響後的節奏正是十樂章中首章「晨起」之中的「聽訓」一節……在鼓聲的召集下聽族長們安排一天的活動,這也是難民們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
而今天,這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透過淡淡的薄霧,聚集在城牆下的難民們首先看到的是一面巨大的軍旗,那是一面黑暗行省軍隊的旗幟,它正在緩緩移動著。火紅的、金線繡邊的旗幟下,是穿著銀色連身鎧甲、腰掛黑鐵戰刀的科恩·凱達。他走在城牆上,身邊緊跟著幾名威風凜凜的將領,而幾十名主要部族的族長也高舉自己部族的旗幟在他們身後。
一行人在城牆上站定,鼓聲也跟著停了下來。
往日的這個時候,應該是族長們講話,可今天卻是科恩·凱達先站了出來。
「我!神屬聯軍第九軍團最高指揮官、斯比亞帝國黑暗行省最高長官、神佑騎士、科恩·凱達少將!」科恩的眼神非常堅定,一頭仔細梳理過的黑髮閃閃生輝,「今天,你們的晨起議事就由我來主持!」
「咚——咚咚咚!」一陣急促的鼓點響過後,幾十條雄壯的嗓子整齊劃一的吼叫一聲,「哦——吼——嗨喲!」
城下難民整齊的「啊!」了一聲,這種鼓點和吼聲明明應該是在「圍獵」的樂章中才能出現的!亂用的話就是違背傳統,怎麼族長們都不加阻止呢?
「你們不用驚訝。」科恩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每個人的耳邊,「是我改動了十樂章。」
難民群中頓時一片譁然。
「老爺!那是傳統!」
「破壞傳統,我們會被天譴的老爺!」
「吵什麼?」在魔法的傳輸下,科恩的這聲暴喝震得幾十萬難民心頭狂跳不止,「什麼時候了,傳統?還天譴?你們現在的處境不比天譴糟糕?你們腦袋裡在想些什麼東西?」
「你們是在想,祖輩傳下東西是不可被改變的!你們是在想,我科恩·凱達有什麼資格來破壞你們的傳統!你們是在想,族長們為什麼不阻止我是嗎?」雖然隔得有些距離,可誰都能感受到科恩話里那咄咄逼人的氣勢,「那我就告訴你們,我科恩·凱達今天改定這十樂章了。」
「你們好好看看自己吧,一代代遵照傳統在這裡生活,卻被神魔兩個聯盟象畜生一樣的宰殺!只要是他高興,任何一個貴族都可以殺你們來取樂,只要是他高興,任何一隻軍隊都可以成批的凌辱你們的妻女。」科恩舉起手,伸出手指指著城牆下的難民,「就因為你們被神魔遺棄嗎?就因為你們低賤嗎?所以你們不敢反抗,所以你們不停的逃……但有人問過這是為什麼嗎?有嗎?」
「是什麼告訴你們自己是低賤的?是什麼讓你們不要反抗的?是什麼讓你們逃跑的?」科恩猛的用手指指向天空,「就是這樂章!就是這傳統!但今天你們已經逃無可逃,躲無可躲!是生是死你們可以自己決定……天譴?今天我不但要改掉這該死的樂章,我還要帶著我的人殺出去!」
城牆下,無數的腦袋轉來轉去,無數的竊竊私語彙集成沉悶的「嗡嗡」聲。看得出來,難民們對這個決定非常吃驚。
良久,難民們才安靜下來。而科恩·凱達也才不慌不忙的接著說下去。
「不錯,我面對的是人數眾多的魔屬聯軍,我的士兵在不久之前也和你們一樣是普通的流民,而且他們是一樣的不敢抵抗!可現在呢?在我的帶領下,我的軍隊已 經固守這裡十天之久——幾十萬魔屬聯軍在他們面前鎩羽而歸欲哭無淚!是誰說抵抗是不行的?」
「看看你們左邊的幾千具屍體吧,他們是為保護你們而死的,在他們面前你們臉面何存?再看看你們右邊的大批傷員,他們也是為保護你們而受傷,你們可以為他們治療,你們可以照顧他們,你們可以省下自己那點少得可憐的糧食給他們吃,那麼你們為什麼就不能轉而拿起武器去保護他們呢!這有很大的區別嗎?」科恩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尖利,「你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我不會再浪費士兵們的生命來保護你們,我沒那麼偉大……你們有兩個選擇,要麼跟我干,要麼留在這裡。 跟我乾的,我就讓他加入黑暗行省,我就讓他吃飽穿暖!留在這裡的,是生是死都不關我事。」
雖然牆下的難民們不言不語,可科恩卻很清楚的看到,他們眼光里已經多了點東西。
「我今天會和敵軍決一死戰,當然我會勝利,然後我會帶著我的士兵踩著敵軍的屍體離開……至於你們這些不敢反抗的渣滓,你們就繼續留在這裡發臭糜爛好了……讓那些隨後趕來的魔屬聯軍盡情的姦污你們的女人,砍掉你們的腦袋。」科恩那不可一世的招牌神態又浮上了臉孔,「我只帶敢於反抗的人離開——是敢於反抗的人,而不是認命的渣滓。」
「把我的軍旗插在這裡!讓所有的人看看,看我是怎樣做到的!」說完這句話,科恩頭也不回的走下了城牆。
火紅的軍旗隨即搖晃幾下,爾後穩穩的在城牆上扎了根,幾絲陽光穿透霧氣照耀著它,從軍旗上反射出的金色光芒晃花了每一個難民的雙眼。
跟著一面黑底藍花的部族旗幟也輕搖幾下,在軍旗的左邊插下。
「哈其台部族決定抵抗!整個部族加入斯比亞帝國黑暗行省!」執旗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哈其台部族的強壯男人都站出來!拿著你們的武器走到前面來,來保護你們的妻女父幼!」
難民群中譁然!哈其台部族的男性紛紛走了出來。
「藤吉遜部族決定抵抗!整個部族加入斯比亞帝國黑暗行省!」又一面旗幟前移,「藤吉遜部族的強壯男人都站出來!」
這聲音又如一顆巨石投入死水潭,激起的波浪在難民群中四下擴散。
「甘墟部族決定抵抗!」
「雲嶺部族決定抵抗!」
「締塞西斯部族決定抵抗!」
一面面部族旗幟不停的在高大軍旗倆側插下,一個個蒼老激昂的聲音在訴說著誓言。
在長老和族長的命令下,一群群成年男子拿起木棍投索吹箭積聚在城牆下,他們在上千名士官的指揮下排列成整齊的隊伍,依次進入土城中的陣地中,和那些第九軍團的戰士肩並肩的待在一起。
每個人都被告知,「聽命令!你能幹好的!科恩長官和族長們就在旗幟下面,那些旗幟不會移動,科恩長官也不會拋棄大家!」
在土城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那些旗幟,幾十面顏色各異的旗幟聚集一處隨風輕揚……難民們驚異的發現,它們從未有過象今天這樣鮮艷美麗的色彩,也從未有過這樣威武尊嚴的氣勢!
太陽出來了,霧氣已經完全消散。而在魔屬聯軍的投石車在幾個鐘的時間裡從未間斷打擊下,土城前面的城牆已經七零八落,整體高度已經降至以前的一半。
「情況怎麼樣?」科恩走進了指揮所,低聲問著卡羅斯。
「一切正常,他們馬上就要進攻了,我們的部隊全部進入位置。」卡羅斯回答,「長官,這段可是很精彩的戰前動員呢!」
「恩。」科恩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眼光落在城牆上。
與此同時,魔屬聯軍陣前也已經是人聲鼎沸,進攻部隊的士兵們正在活動身體,傳令兵跑來跑去……後面的投石車因為快速發射的關係,約有小半已經報廢。
「長官,可以了!」參謀官向中將閣下做了最後的匯報。
「進……攻!」土城裡剛才的鼓聲又勾起了中將不愉快的回憶,這回憶讓他的臉部肌肉嚴重變形,進攻命令是從他很費力的從嘴角「擠」出來的。
最後的一戰,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展開的。
魔屬聯軍的頭頂飛過幾十支響箭,先頭部隊開始動了。
幾千具各式各樣的攻城車混雜在一個人數多達五萬人的奴隸軍團里向前移動著,這些笨重的大傢伙「吱吱呀呀」的一路呻吟著、在人力的推動下慢慢向土城蠕動。在它們周圍就是黑壓壓的奴隸士兵,當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督戰隊。
奴隸士兵們非常勉強的列著隊,提心弔膽的緩步向前。前些天,土城裡射出的大量羽箭讓他們心有餘悸,那些時斷時續的熟悉鼓聲更讓他們心亂如麻……如果不是有督戰隊的弩箭指著後背,他們早就跑了個一乾二淨。
漸漸的,他們已經接近到守軍以前的弓箭打擊範圍了,己方的投石車也已經停止了發射……
「報告長官!敵軍沒有動靜!」一個傳令兵跑到指揮部報告,其實不用他說,幾位指揮官已經看到了這一切。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沒有反應?」中將閣下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快爆掉了,「明明已經到了弓箭打擊範圍……他們的投石車也沒反應!」
魔屬聯軍的作戰意圖其實很簡單,就是先以一個奴隸軍團鋪路,拼上五萬條性命為後面的主戰軍團架好攻城車,運氣好的話這個奴隸軍團說不定還可以衝上城頭!
而在這個奴隸軍團後面就是第二十七軍團,他們也是整軍團出擊,任務就是務必要在頭幾次攻擊中牢牢的占領城牆。
然後是夾帶了奴隸軍團的第二十八軍團,他們的任務是在第二十七軍團占領城牆後向土城內部發展直至占領土城後面的城牆。對這些戰鬥力強悍的士兵來說,大量的夾帶奴隸兵可以很有效的掩護自己,那些特殊兵種更是可以在土城的街道房屋中上竄下跳。
在他們後面是第二十六軍團,在兩道城牆都被打開後,這個輕騎軍團就可以長驅直入,分散開來追殺敵軍的散兵游勇以求儘早結束戰鬥。
最後,留下了倆個奴隸軍團當苦力收拾戰場。
公平的說,為了這個戰術能順利的實施,魔屬聯軍是付出了很多努力與艱辛的。
無數士兵軍官一夜裡都在幻想著自己英勇殺敵的場面,腦袋轉得快的人連受勛的場面都想到了。可敵軍在這個時候竟然死不來氣!這、這種態度不是往人臉上潑髒水嗎?
更別提夜裡的那通該死的鼓聲!那鼓聲讓魔法師耗光的魔力,讓軍官喊啞了喉嚨,還讓幾十萬士兵站了半夜、急了半夜、氣了半夜。
「是不是敵軍有什麼陰謀?」中將腦子裡靈光一閃,一個命令脫口而出,「前隊加快,開始衝擊!」
五萬人齊聲吶喊,扛著輕便的雲梯一起沖向城牆!在快速的突進中,他們的隊形已經愈見散亂,就如同是炸了窩的野獸,黑呼呼的向著城牆漫過來。
「長官,看來敵軍是物資耗盡了。」看著那些已經架在城牆上的雲梯,參謀官在中將身邊長出一口大氣,「連僅剩的城牆都無法守住,看來他們真是山窮水盡了!」
中將沒有回答,他正緊抿著倆片嘴唇,閃爍的眼光直盯著那些攀爬在雲梯上的奴隸士兵。
「上去了!」參謀官指著城牆一聲大叫。
魔屬聯軍里第一個攀上城牆的是個奴隸軍團的旗手,這個旗手正搖晃著手裡的旗幟走在垮掉一半的城牆上,他誇張的大聲嚎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毫髮不傷!整個人精神恍惚如在夢中。
越來越多的奴隸士兵爬了上來,片刻之間,低矮的城牆上就站滿了黑壓壓的人。
「好!」中將猛喝一聲。他自認是個優雅的貴族,這時心情爽到極點,語氣中竟帶有幾分豪邁。
看著敵軍士兵越來越多,卡羅斯不禁有點心慌,倒是科恩還老神在在。
「長官……」卡羅斯小聲問,「要不要先把這些人射下去?」
科恩卻是慢悠悠的回答,「不用,我們弓箭不多,看他們表演就好。」
城牆上的士兵越來越多,漸漸的已經到了插不下腳的地步。本來這些奴隸就被當成是消耗品,裝備的武器護甲都簡陋得可憐,在督戰隊的驅趕下,他們只要向前沖不跑錯方向就好了,根本沒人想過要為他們進行訓練再配些軍官。
至於遇到特殊情況怎麼辦,士兵們不敢問也沒有人告訴他們。現 在,這些奴隸士兵就只好站在牆頭髮呆。
城牆上已無插針之地,可下面的奴隸還在督戰隊的驅趕下往上爬。城牆內側的上下通道卻早被神屬聯軍扒掉,前排的士兵被大批的擠了下去。這些倒霉蛋大聲哭喊著,全部掉進牆根的陷阱。
魅影軍團的土木工夫那是無人能及,沿著牆根一字排開的陷阱又深又寬,士兵們掉下去時發出的慘叫居然有回音!
掉下去就沒命。看著後面的人還在往上擠,已經站在城牆上的士兵就不樂意了,反正這裡又沒有督戰隊,這些士兵為了保住小命,開始自發的阻止其他士兵上來。但是後面有虎視眈眈的督戰隊,牆下的士兵是一定要上去,於是整個奴隸軍團就被一堵爛得不成樣子的破牆分成了兩派。
只要一離開督戰隊的火力範圍,這些奴隸士兵哪有軍紀可言?
上面的狂呼,「喂!下面的不要再上來了,這裡站不下了!」
下面的被人用箭指著後背,早就已經紅了眼,「那你下來試試!」
「你不要再上來了。」上面的舉起武器,「我會砍你,我真的會砍你……」
「砍你個XX!」下面的甩手就是一刀。
剛開始還是爭吵,後來就有人開始動手,最後在慘叫聲中終於發展成了械鬥!城牆上的人用手中的武器砍殺下面的人,而下面的人就拼老命的一路殺將上去。兩派人現在的所做所為和真正的攻守雙方沒有一點區別……
如果他們中有數量足夠的各級軍官指揮的話,如果有士兵們經過了足夠的訓練能應變的話,如果後面沒有督戰隊的驅趕而引起如此恐慌的話,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
可這一切……卻已經發生了。
因為城牆上的突發事件,魔屬聯軍指揮部里好一陣忙亂,中將在暴跳如雷,屬下雞飛狗跳……這五萬人的奴隸軍團是以敵軍以前的抵抗力度決定的,按計劃,他們在後續部隊到達後應該沒剩幾個才對,可現在,他們反倒自己在城牆上打起來了。
要重整隊型?要暫停進攻把奴隸軍團撤下來?別開玩笑了,士氣可鼓不可泄,況且這些士兵昨天晚上就沒休息好。如果敵軍在這個時候反衝擊,這個混亂的奴隸軍團就變成了他們的前鋒!
中將咬咬牙,下了狠心。
「進攻繼續!所有阻擋前進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都格殺無論!」吆喝聲中,幾十個騎著快馬的傳令兵帶著這樣的命令,自指揮部疾奔而出去往各處。
為數眾多的督戰隊士兵驅馬上前,在離城牆不遠的地方發射弩箭,而後面的投石車也再一次的投出巨石。
目標——城牆上亂作一團的奴隸士兵!
血雨噴濺,骨肉橫飛,冤魂處處。
「咚!咚!咚!咚!」要死不死,土城裡那令魔屬聯軍恨之入骨的聲音,卻在這時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百面大鼓一起敲響,正是十樂章中的「悲離」一曲。這鼓聲緩慢低沉,再配著城牆上的漫漫血光,聽起來竟然是那樣的痛入心扉。
「又是這該死的鼓聲!又是這該死的鼓聲!」鼓聲再次激怒了某人,在這支魔屬聯軍的最高指揮官,他額頭上青色的血管已經清晰的綻現出來,「給我殺——殺!」
跟進的第二十七軍團已經到了,軍團里的弓箭手越過攻城車後排列整齊,動作劃一的加入了對己方奴隸軍團的屠殺。
前有陷阱不能越,後有箭簇寒光現。城牆上下的奴隸們欲哭無淚,少數人含淚跳下城牆,葬身於牆下的陷阱之中。而更多的士兵卻是面向指揮部雙膝跪下不停叩首,高聲哭求後方指揮官的憐憫……
然而,呼嘯而來的巨石有增無減,弓箭的射殺也更密集。
隱約中,這哭號慘叫有若實物,重重的敲擊著所有人的心,就算是殺人如麻的魔屬聯軍主戰軍團的士兵——在這樣的屠殺面前,他們的那份凶戾氣勢也減弱不少。
沒過多久,城頭上已經平靜下來。
五萬人的奴隸軍團,除了小部分佇立城下的得以倖免外,大部已經死在城牆上,已經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繼續!繼續!」某人那沙啞的聲音還在魔屬聯軍指揮部中迴蕩,「給我徹底摧毀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