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跟我來,還有你的子弟,抬上你的鼓!」科恩一把抓起老者,「說不定你的十樂章可以讓明天的戰鬥精彩一點。→  」

  「可是老爺……」老者說,「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在我們戰鬥時弄點音樂出來,讓場面熱鬧一些。」

  「可是老爺。」老者的頭左右搖晃,「這並不符合傳統……」

  「你都以你的方式活了大半個人生了,結果又怎麼樣?」科恩轉過身來看著他說,「現在嘛,你就以我的方式活一次好了!」

  雖然老者一路上都在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可科恩卻如同沒聽到一樣,他幾乎是把老者強行的拖進了自己的帳篷。好在他的動作只介於粗魯與粗暴之間,所以難民們也就沒有其他的表示。

  「坐下!」隔著一張小桌,科恩把老者按在自己對面的凳子上,再回頭吩咐近衛,「地圖給我。」

  「是!」近衛在小桌上攤開地圖,地圖上繪有土城及周邊地形。

  「要讓你的十樂章傳遍整個戰場,需要多少樂器?」科恩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然後以極其強硬的語氣說,「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傳統,我會不高興的!」

  「可是……」

  嘴角微微一翹,科恩的臉色開始冷得讓人發躇,「如果你不願意,我會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敲鼓的……我發誓!」

  「那……好吧!」老者看著地圖想了想,「這樣的範圍,需要一百面大鼓。」

  「我是說完整的十樂章!」

  「那還需要倆百支號角。」

  「這樣……」科恩回頭叫過卡羅斯,「你去收集這些東西,馬上。」

  「老爺,你到底想怎樣?」老者問,「至少你要讓我知道你的想法啊。」

  「你知道城牆外面有多少敵軍?」科恩沒有正面回答他,卻反問了老者一句。而在軍營里,敵軍人數可是絕密情報,老者又怎麼會知道?於是他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我來告訴你好了,城牆外有三十萬魔屬聯軍,他們正等著明天與我們分個高下,失敗的一方是什麼結局就不用我說了吧?」科恩說,「而我們現在還能戰鬥也就是四萬人不到的樣子,如果我們輸了,你們又是一個怎樣的結局呢?可能你們沒人能活下來吧!」

  「可……這與十樂章沒有關係啊!」

  「不怕坦白的跟你說,我個人認為明天就是最後一戰了。」科恩站起來在帳篷里踱著步,「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一個指揮官都不可能再比我做得更好,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可能比我的士兵更出色。我們能撐到今天的地步已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是明天……我無法再期望奇蹟的出現。」

  「老爺……」

  「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死法。有的人是無聲無息的離開,而有的人就驚天動地。」科恩背對著老者緩緩的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更喜歡後者,就算這命運無法改變……我也要他們付出代價!」

  「那你又要我具體做些什麼呢?」

  科恩知道,對付這種老頑固,自己開出的價碼應該是在極具誘惑力的同時又真實可信。看看老者那一臉的皺紋,想來這傢伙也知道經歷了很多事。

  「如你所說,我的士兵多是你們部族的子弟。我想,你可以在明天的戰鬥中為我們演奏十樂章。」一雙黑色的眼睛中精光閃動,「我用你要用十樂章去喚醒他們血液里、靈魂中、肉體內的鬥志!我要帶領著這群憤怒的獅子去作戰殺敵……為其他必須離開的人爭取時間!」

  當科恩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但在老者聽來卻是清晰無比。

  倆人對視片刻後,老者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捲軸,放在小桌上緩緩打開。

  「嘉德南,這是我的名字。」老者非常慎重的說,「我願意服從你的命令,但我希望在你那必須離開的名單中添加些名額,他們都是我們部族的希望。」

  「多少?」

  「一千!」

  「先說明一點,我無法保證他們一定可以逃脫。」科恩點點頭說,「但我會給他們機會——與我方離開的人同等的機會。」

  「成交!」

  「好的!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協議一達成,嘉德南就指著桌上的捲軸說,「這是十樂章的總曲譜,但其中大部並不適合用做鼓舞鬥志……」

  「為什麼不合適?」科恩在嘉德南對面重新坐下,「你說仔細點。」

  「要解釋十樂章的來歷,就得從我們三十六部族的誕生說起,老爺你也看到了,三十六部族是個很奇怪的族群,隨便在那一個部族裡,都有著形形色色的人種,半獸人、人類、野蠻人、翼人……他們都可以在一個村子裡共同而和諧的生活。」

  「可為什麼會這樣呢?那就得從這神魔分界線說起,按我們部族的傳說,當年神魔兩族劃分界限之時,神魔為了留下緩衝的餘地,所以在兩個聯盟間留下了這寬數百里的分界線。」嘉德南撫摩著手上的曲譜,向眼前的軍人述說著自己部族裡人所共知的事,「可您想想,這裡是整個大陸最中間的位置,擁有最肥沃的土地,最秀麗的風光……理所    當然的,在他們劃分界線之時,這裡也居住著整個大陸上最優秀的種族。→」

  「我們的祖先也是以種族聚居,可是我們祖先的力量怎麼可能與神魔相抗爭?於是就只有分了。各個種族爭相外遷,整個分界線上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人,親人分離的哭號響徹雲霄……可分界線上有近千萬的人口,而被現今世人所崇拜的神魔兩族呢,他們只給了我們十天的時間!」嘉德南說到悲痛處,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十天啊——如何能夠讓千萬人找到安身之所?更別說其他的土地已經被人占據瓜分,結果十天過去了,也就外遷數百萬人而已。」

  「後來呢?」科恩被嘉德南所講述的故事吸引,在一邊追問。

  「神魔兩族根本不理會我們祖先的哀求,在十天後封閉了分界線,我們的祖先本來認為不過是封閉而已。」嘉德南抬眼望著科恩,「可十年之後,第一次神魔大戰就在分界線上發生。」

  「第一次?」

  「是第一次,這戰爭規模之浩大,並不比今次遜色。」嘉德南臉上流露出沉痛的表情,「老爺你想想,留在戰場上的人還有什麼好下場?」

  科恩點點頭,「這個,你不說我也明白。」

  「被殺、被擄、被奴役,我們沒有做錯什麼,卻只能默默的承受這傷痛。  祖先們只希望他們殺夠了可以不殺,搶夠了可以不搶,好容易熬過這場戰爭。可誰知道二十年後,當新一輩的族人成年時,又發生了第二次的神魔大戰!」嘉德南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周而復始,一直到現在。」

  「為什麼不逃?」科恩問。

  「我們一直在逃,可我們又能逃到什麼地方去?就象這次,本來分散逃離的族人卻會被魔屬聯軍驅趕,用來堵住老爺你的退路。」嘉德南搖搖頭說,「不但是二十年一次的神魔大戰,就連平時的小戰爭、甚至沒有戰爭的年月,我們都會被搶掠屠殺。我們就象是神魔兩個聯盟的倉庫,當他們缺少什麼的時候,他們就會威風八面的衝進我們的村寨,光明正大的拿走我們的一切。」

  「不停的被傷害,不停的流浪,不停的逃亡……在這樣的命運之下再怎麼龐大的種族都撐不下去。」低聲的述說著,嘉德南已經不由自主的捏緊了雙拳,「一個又一個的種族開始衰敗、最終都沒能逃掉滅亡的命運。」

  「但你們不是還存在嗎?」科恩不解的問。

  「我們?我們是三十六部族,我們是神魔分界線上所有種族裡劫後餘生的人。我們失去了一切,我們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我們甚至失去了自己種族的文化、自己種族的傳統、自己種族的信仰!」嘉德南眼圈都紅了,「在一次相當殘酷的神魔大戰結束後,分界線上再找不出一個完好的村落,再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就是在這時,我們第一代的總首領爬山涉水,花費數年時間才把剩下的人召集起來。」

  「第一代的總首領啊。」科恩問,「那你們為什麼叫三十六部族而不叫七十二部族?」

  「我們為什麼會叫三十六部族?老爺你知道嗎?因為我們當時所有活下來的人只夠組建三十六個村寨!」嘉德南的臉色蒼白,「您想想,從千萬人口到只夠組建三十六個村寨的人口——這當中有多少冤魂血淚!」

  有著兩世經歷的科恩也算是個狠角色,可一聽到這話,還是呆了呆。

  「三十六的村寨,自然再也分不了什麼種族了。」嘉德南面帶著自嘲的苦澀笑容,「人類、半獸人、野蠻人、精靈、沙人……所有的人種共同組成村寨,大家小心翼翼的彼此接近,戰戰兢兢的生活,在生存的威脅下,最終相互接受。」

  「別說這事了!」科恩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本少爺在一邊聽,心裡都堵得慌,你還是說說十樂章吧!」

  「十樂章的誕生不是偶然的,老爺您得聽完……在三十六部族起步之初,族民們語言不通,習慣傳統又各不相同,這給當時的總首領帶來很大的麻煩。」嘉德南再次拿起曲譜,「於是在取得所有部族首領的同意下,總首領譜寫了十樂章。從此,所有部族居民捨棄原來的所有傳統習俗,生活勞作皆以十樂章為準。」

  科恩一拍額頭,「捨棄原來的所有傳統和習俗?」

  「是的,或者說,十樂章里已經包含了所有種族的部分傳統習俗。」嘉德南解釋說,「經過無數代的發展完善,十樂章中已經定下了三十六部族所有可能遇到的狀況的處理方式。」

  「對你們來說。」科恩抓著自己的腦袋,「這個十樂章究竟重要到什麼程度?」

  「老爺,我可以跟你這樣解釋,因為神族與魔族給我們帶來的傷害,所以我們不崇拜他們,甚至可以這樣說,我們恨他們……他們都是邪惡的!」嘉德南眼中流露出堅定的神情。

  「總得有個東西被你們崇拜吧?」

  「有,就是我手裡的十樂章。」嘉德南說,「我們崇拜十樂章,我們能在分界線上存活下來,就是因為有十樂章。」

  「十樂章?」科恩眨眨眼睛,「萬能的十樂章?」

  「是的!」

  「這樣啊。」科恩摸著下巴,「那十樂章有沒有跟你們說明,遇到本少爺應該怎麼辦?」

  嘉德南暗自嘆口氣,決定放棄對眼前這人的血淚傾訴,直接    起了十樂章。

  「十個樂章之中,各自的曲調有很大區別。每個樂章的用途必須在相對稱的環境下才能發揮作用,用錯的話會適得其反。」

  「曲調不重要,戰場上最重要的是節奏。」科恩想都沒想,很自然的說,「你把每個樂章的節奏做適當調整,再依據戰場態勢靈活演奏!」

  「調整節奏?」嘉德南的嘴張得大大的,好半天都沒閉上,對於一生都在演奏十樂章的他來說,更改節奏等同於臣子叛逆。

  「是的,我已經聽過全部的十樂章,我認為這樣沒有問題!」

  「哪有這種可能?」嘉德南回過一點神來,「節奏一變,那還是十樂章嗎?」

  「嘉德南,我並不想打擊你。」科恩淡淡一笑,「但事實上最能觸及靈魂的樂章……那是沒有固定節奏的。這世上沒有倆個完全一樣的人,也沒有倆個完全一樣的靈魂,你還認為以你的那個十樂章可以包治百病?」

  嘉德南無言以對,一大把年紀的他可以說是演奏了一輩子,自古相傳的東西早已經是根深蒂固。他並不贊同科恩的觀點,可現在又有什麼辦法?戰亂中的難民性命是沒有保證的,為了部族中那一千個有希望逃生的名額,就……就賭上這一次吧!

  「好的。」沉默片刻,嘉德南非常吃力的說,「這些已經無關緊要了,你需要什麼樣的節奏呢?」

  科恩沒有說話,他只是抓起嘉德南的手放到自己左胸上。

  卡羅斯帶著人在難民堆里忙乎著,如果不是有嘉德南的弟子陪同,他可能需要殺光所有難民才能帶走被們視為聖物的大鼓和號角。可即便是如此,那些傢伙在交出樂器的時候還是很羅嗦。

  「我們要樂器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卡羅斯對一個小部族首領抱怨,「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面大鼓已經有上百年歷史了!如果不是嘉德南的決定,我們死也不會給你的!」那部族首領嚷嚷著,只有天知道他那來這麼大的嗓聲,「小心!小心!不要那樣抬!」

  聽到這傢伙的話,卡羅斯是又好氣又好笑。如果不是看出自己不會無禮,這無賴哪敢說出「死也不給」的話來?

  收集樂器及樂手花去卡羅斯整整兩個鐘的時間,當他回到科恩的帳篷復命時,卻看到很怪異的一幕——閉著雙眼科恩和嘉德南正面對面的坐著,倆人之間的小木桌上放著一個攤開的捲軸。

  好一會,嘉德南才睜開眼睛舉起右手,卡羅斯看到他手裡拿著一支細細的木棍。

  「啪——啪啪,啪——啪啪。」嘉德南手中的木棍在桌面上敲打一陣,然後問科恩,「是這樣嗎?」

  他的聲音很輕柔,而且語氣表情都乖得象個學徒。

  科恩也睜開了眼睛,他先是把頭微微一搖,再用手中的木棍在木桌上敲打了幾下,「應該是這樣。」

  嘉德南繼續敲擊著,直到科恩點頭為止,而迷茫的看著這一切的卡羅斯就覺得自己腦袋轉得已經不夠快了。

  「記下來。」嘉德南吩咐身後的弟子,然後轉頭對科恩說,「到下一個樂章了。」

  「卡羅斯。」科恩轉頭問,「我要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卡羅斯一個立正,「是的長官,我準備好了。」

  「我這裡有張圖,上面有安放這些樂器的地點,你去把樂器安放好。」科恩遞過一張紙說,「然後趕緊回來,我還有事要和你商量。」

  「是的長官。」

  卡羅斯轉身走出帳篷,開始指揮著士兵把樂器抬到圖上指定的地點。

  「長官。」一個少尉軍官不解的問卡羅斯,「科恩長官這樣做是什麼意思啊?」

  「這是……科恩長官為明天戰勝敵人而想出的辦法。」卡羅斯微笑著說,「很有效的辦法,我們照做就是了!」

  「是的長官!」少尉歡天喜地的走了,走時還說了一句,「科恩長官真是了不起。」

  聽到少尉的話,卡羅斯的臉上有一絲苦笑閃過。

  「真的是不可挽回了嗎?」抬頭看著夜空,卡羅斯心中一陣翻騰,一股傷感又遺憾的情緒不可壓抑的浮了上來,「連一直都在想辦法避免失敗的科恩長官都……都在為明天突圍的人做著準備了。」

  如果是別人,或許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在執著的相信科恩能挽回局面,但卡羅斯不一樣,他是科恩的總參謀官,有關於敵我雙方的一切他最清楚不過。

  雖然魔屬聯軍在前幾天的攻城戰中損失了很多士兵,但他們的後援一直是源源不斷的到達。

  就在今天晚上的早些時候,敵軍那邊還有一個軍團風塵僕僕的趕來。後趕來的部隊居然未設營帳,好幾萬士兵席地而坐……看來敵軍是準備明天決一死戰了,現在的停戰,只不過是讓士兵們為明天的戰鬥積蓄體力而已。在今天下午的戰鬥中,卡羅斯知道他們的大型攻城器械已經形成規模。

  而己方的部隊呢!不但兵員疲憊、物資消耗殆盡不說,連前面那道一直被視為生命屏障的城牆也快坍塌了。敵軍明天會出動多達三十萬的軍隊,再算算自己這邊,好胳膊好腿站起來不打晃的撐死了四萬人。除了讓一部分人突圍外,也實在沒其他辦法    。

  但要在這種情況下突圍,難度好象是大了些——想必科恩也是有感於此才用上這些樂器的吧!

  「不過。」卡羅斯看了看遠處忙碌的士兵對自己說,「僅僅這樣的安排,的確是有點兒戲,希望敵軍指揮官明天是處於白痴狀態好了!」

  當卡羅斯再次回到科恩的帳篷時,那倆個瘋子已經敲完了棍子——不用懷疑,在卡羅斯第一眼看到那種情形時就決定這樣稱呼他們了。雖然這樣對科恩不是很尊重,但明天大家的生存希望都很小,就連這樣稱呼科恩的機會也不多了,更何況這一貫是卡羅斯用來緩解壓力的方法。

  在隨後召開的戰前會議上,卡羅斯更是在心裡大叫科恩瘋子,因為科恩對所有人公布了第二天的戰術。

  「放棄城牆!」科恩在臉上掛起他的招牌笑容,「我決定了。」

  事實上所有高級軍官都已經先知道了這個消息,而因為有事錯過沒得到消息的卡羅斯差一點就暈了過去,而其他軍官的反應就各種各樣……

  好半天帳篷里才恢復安靜。

  「長官……」看到其他人都不說話,比所有人都年長的卡羅斯無奈的行使著自己的職責,他問科恩,「這樣對我方有利嗎?」

  「當然有利。」象是對他的反應比較滿意,科恩微微的點了點頭,「根據偵察團今晚的情報,敵軍已經完成了攻城器械的製造,同時他們的投石車也已經安裝好,並在今天下午的戰鬥中做了調試。如果我們明天依然死守城牆的話,在敵軍大量遠程投石車的打擊下我方會有很多無謂的傷亡。」

  「那長官你的完整計劃是……」

  「我們放棄城牆,進入以街道為基礎修建的陣地中。」科恩指著地圖說,「而敵軍,他們的指揮官在明天會有什麼計劃呢?」

  「第一,他不會知道我們放棄了城牆,所以他在進攻的安排上仍然是老套路。這麼多的軍隊一但排列好可就沒機會重新來過了,也就是說,即使在發現陣型不對時他們也無法做出調整,而當敵軍在城牆上手足無措時,我們就可以下手。」

  「第二,我們放棄城牆,他們的投石車和攻城器械就沒了用處。而我們的主力,就要在這個陣地上牢牢的拖住敵軍!」科恩的手重重的拍在地圖上,「其後,我準備了兩支反攻部隊,他們會在敵人久攻不下士氣下降時發起反擊!」

  「在明天的行動中,最重要的就是時機的把握!所有人必須在得到我的信號後果斷行動!有違反命令的……嚴懲不殆!」科恩的目光變得凝重,一一在幾個最親密的人身上掃過,幾個人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無一不是把頭低下。卡羅斯看在眼裡,明白這幾個人已經知道自己明天是會待在在「反攻部隊」中了。

  在科恩接著說下去的話里,戰術布置反而不是很多,占了重頭戲的已經是近於宗教式的催眠……雖然這是科恩一向反感的東西,但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很有煽動性且自然。

  聽著某人的長篇大論,卡羅斯知道科恩在明天的戰鬥中也不會帶隊突圍。如果以這種方式鼓勵部隊,那就需要把主將作為中流砥柱來支撐住場面,一但主將稍有閃失整個軍隊也就跟著完蛋。

  科恩心裡又怎麼會不清楚這點呢?但這是三十萬對四萬,無論最後的戰局如何,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會死去。與其讓他們在絕望中閉上雙眼倒不如讓他們帶著點希望去死,這樣的話,說不定當時的痛苦會減輕很多。

  「好了,那麼你們對各自的任務對了解了嗎?」科恩終於結束了這場對別人、也是對自己的催眠,「沒問題的話就回去準備吧。」

  在軍官們走出帳篷時,科恩叫住了卡羅斯,要卡羅斯陪他散散步。

  「怎麼了卡羅斯?看來你的情緒不高啊。」

  「沒什麼,長官,我只是有些疲勞而已。」卡羅斯心緒一晃,沒想到自己也上了科恩的撤退名單,剛剛心裡還有的那絲惆悵已經不翼而飛。倒不是為了自己沒有逃生的機會而不快,而是因為進入反攻部隊的軍官都是軍團中最優秀的人。

  「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科恩邊走邊說,「是對明天的戰局有什麼別的想法嗎?」

  「我沒有其他看法,長官。」

  「那好,你明天就待在反攻部隊吧!」科恩說,「我身邊的人手已經夠用了。」

  「長官,我可是您的參謀官。」卡羅斯的話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以肯定的語氣說,「哪怕就是我幫不上什麼忙,在您身邊待著都是我的職責。」

  「何必這樣固執?要知道在反攻部隊裡本來就有你的位置。」

  「下官拒絕接受您的這次調遣。」卡羅斯依舊堅定不移的要留下,「作為斯比亞帝國皇帝派給你的助手,我有權這樣做,我死也不去反攻部隊。」

  「干!」科恩的粗口又來了,「一個倆個都他媽這樣!」

  「長官。」卡羅斯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老實說我和其他人有些細微的差別……從現在起我會一步不離的跟在你身後。」

  「不去就不去好了,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科恩有些泄氣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提高了聲音罵,「別他媽的沖我笑,這又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遠遠的    方有一陣喧譁傳來,那是嘉德南正在臨時訓練著他的樂手,看來,這傢伙也在為明天的戰鬥而盡著自己最大的努力。

  「卡羅斯……」科恩躊躇了一下,低聲問身邊的人,「我一直在想,沒有在戰局剛開始出現危險時就撤退,應該是我的過錯。」

  「長官,這不能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卡羅斯小心的回答,大戰在即,還是儘量不要刺激自己的長官為好——雖然這的確是科恩的錯。

  「不是這樣。」科恩搖著頭說,「我對戰局的揣測一直只停留在戰術層面上,戰略上我做得很不好。我一心一意的要跟吉倫特對著幹,只考慮到要爭回自己的臉面,其實在吉倫特出現之時我就應該後撤的。」

  「長官,這也沒辦法,軍部是不會讓我們撤退的,而且魔屬聯軍準備周全,我們周圍是個嚴密的包圍圈,無論我們從那個方向撤退,他們都有辦法包圍我們。」卡羅斯低聲說,「至於說到錯誤,你想聽一個小軍官的故事嗎?」

  科恩點點頭。

  「有一個出身不是很好的小男孩,在第一次看到從家門前經過的近衛騎兵時,他驚呆了,近衛軍們騎著高頭大馬,穿著銀光耀眼的凱甲,頭盔上高傲挺立的是潔白的鳥羽,那是怎樣的榮耀啊……從此,這個小孩就夢想著成為一名光榮的軍官。」卡羅斯緩緩說著話,眼光迷離,「他知道,成為一個軍官的道路是艱辛的,所以他不停的學習,學習自己所能學到的一切東西……終於,他如願的以平民的身份從聖都學院畢業,並成為一名少尉軍官。」

  「後來呢。」科恩饒有興致的問。

  「後來,少尉帶著兩隊士兵去剿滅一股百人左右的土匪,他事前做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預案,考慮到了所有的情況,自信的帶著兩百多士兵出發了。」說到這裡,卡羅斯的神色黯淡下來,「可到了那地方,土匪們並沒按照他預想的方式出現,他和他的士兵承受著一個又一個的變數。戰局變化莫側,終於,他慌亂了……兩百多個士兵啊,同他一樣的出身,都是有夢想的年輕人……他拿這些士兵當兄弟對待……可是……」

  「你的意思我明白。」科恩拍拍卡羅斯的肩,「可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得擔起責任來。」

  「長官你不用亂想了,事實上你超出所有人的預計。」卡羅斯明白到科恩留下的真正原因,由衷的勸說他,「二十歲的指揮官,你的指揮能力讓所有人驚異,在開戰的這些日子以來,長官你避免了多少傷亡?作為你的參謀官,我感到非常之榮幸。」

  「那又怎麼樣?」科恩苦笑著說,「如果當時在峽谷放上一支部隊,那怕是一支小部隊,我們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了。」

  「長官,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魔屬聯軍既然下決心做出了這樣一個計劃,就必定不會讓我們輕易脫身出去。」卡羅斯壓低了聲音說,「就算我們在難民之前到了這裡,而峽谷那一邊呢?又會有怎樣離奇的事在等待著我們?我們說不定會被不明不白的處理掉……他們開始不打擊我們,正是怕我們快速脫離。打從一開始,他們的目的就不是要驅趕我們,而是要全殲。」

  「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不,長官,有意義。」卡羅斯看著科恩,「你知道嗎?明天的戰鬥,魔屬聯軍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投降……你還是讓我來指揮好了,我也很想穿穿神佑騎士的盔甲。」

  「你做夢去吧。」

  「長官,別說我沒提醒你。」卡羅斯摸了摸鼻子,換了另一種方式,「自第二代殺戮之魔起,歷代殺戮之魔都是最高等級戰俘……聽說,戰俘們得跪在魔族長公主的腳下被魔化,之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無限虔誠的親吻那賤婦的腳趾……」

  「如果你被俘虜,你會怎麼做?」科恩臉無表情的問,「說老實話。」

  「我?」卡羅斯想了想,「我大概會自我了斷……」

  「我就不!」科恩臉上閃過一絲邪惡笑容,「我會在被她魔化之前強吻她的嘴,摸她的屁股……給她留下難以忘懷的記憶。」

  卡羅斯象個傻瓜般的微張著嘴,然後明白過來……倆人再對視片刻,開始了狂笑。

  「好吧,不說這個了。」笑後了之後,科恩低聲問身邊的卡羅斯,「其實,我願意留下是為了我的兄弟,你又是為什麼?」

  「能活著當然好,但身為軍人就沒什麼選擇了。」卡羅斯擦去眼角笑出的淚,同樣低聲的回答他,「一方面我是你的助手,拋棄某人的話我會被陛下吊死。從另一方面來說我也樂意這樣死去,至少會有個好名聲什麼的。最後嘛……我也喜歡待在你身邊。」

  「那你對明天的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有!我想說,最好是撤消幾個人的職務,再讓人押著他們去反攻部隊。這樣他們就做不了怪——但對本人無效。」

  「很放肆的語氣啊,這樣聽起來,卡羅斯你已經變成無賴了。」

  「好說好說,閣下比我厲害。」

  「呵呵……去干一杯怎麼樣?我那還有瓶好酒,再不喝就浪費了。」

  「好啊,可為什麼而乾杯呢?」

  「就為……無賴遇上無賴好了。」

  「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