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188蘭陵撐腰

  刺繡了白牡丹的淺紫大袖底下,鄭姑姑暗自拿指頭摳桌角。

  好傢夥,這老太婆一句話直戳高長恭肺管子,抨擊人家公報私仇官威壓人,擱誰不是要害?

  尤其是高長恭這種,要臉面又剛直不阿的人。

  可這人卻毫不避諱地,拿冰涼的護指拍了拍她摳桌角的手,試圖安慰她寬心,隨後揚聲道:

  「官威只為民作主。本王還未降罪爾等冒犯姑姑呢,爾等當本王是來歪曲事實主持公道的?那你錯了,本王是來給自家小姑…姑撐腰的。」

  鄭姑姑猛然扭過臉去,瞧著身側的鬼面男子。他那身形肩寬腿長,穿著鎧甲更顯好大一隻,她只能仰觀其偉岸,而他也正扭過臉來,將視線投進她盛滿日光的琥珀眼眸里。

  高長恭看向她那一眼裡,是如舊的溫和堅毅,黑亮鳳眸與暖陽同樣熾熱、燦爛。

  元無憂心頭驟然像坐了一鍋熱油,翻騰激盪,她此時說不上什麼心情,第一念頭是拉天神墮落、聖賢徇私的得意自豪,隨即又暗道栽了。

  這男人的言行對她的殺傷力太大了,快把她哄的五迷三道,不捨得金蟬脫殼了。

  一旁的蕭桐言眼瞧著崔家人跪了一地,此刻也不好意思再坐著,便攏了大袖子起身,

  「本宮說句公道話,本宮原希望此二人寫和離書的,可一見你家姑姑竟有意入府為妾,我便改主意了,定要巍郎休了言氏。」

  元無憂剛想罵她無中生有,真當你家巍郎是什麼香餑餑呢?身側的鬼面大將便冷哼一聲:

  「無稽之談!崔巍豈敢無故休妻?」

  「本宮堂堂大梁江夏公主,梁閔帝之妹,難道還要被一個滿身軍營惡臭的莽婦壓一頭?」

  「哼,本王乃是大齊蘭陵王!而今南梁亡了,公主竟妄想以南朝皇威,來壓北朝的皇親?這與用前朝的劍斬本朝的官!有何區別?」

  雖說高長恭跟女人鬥嘴百年難見,但元無憂眼看事態要控制不住了,便豁然從坐位上起身,側目橫了鬼面男子一眼,壓低了嗓音呵斥:

  「高孝瓘你退下!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這裡用不著你。」

  「……你懂人語否?聽不出好賴話?」

  她隨即收到了男子滿是憤懣不解的眼神,元無憂自覺過頭了,又柔聲道,

  「我無需仰仗侄子撐腰,倒落得你強權壓人自毀名聲,我們女兒家的事,無需勞動官家。」

  任誰當眾被駁了顏面,都得心裡窩火,高長恭還算忍得住脾氣,只一擺手,

  「怪本王熱臉貼冷屁股了。」便搖曳著甲冑,龍行虎步憤然離去,元無憂望著他挺拔又孤傲的背影,欲言又止。

  高長恭這番威逼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元無憂本可以送走他,再與崔家斡旋,可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雖消失在了她視野里,也成了她心裡無法忽視的疙瘩。

  元無憂跟崔家母子撂下一句:「你們會來求和離書的,言將軍我們走。」

  待姐倆快步出門時,入目就是一群嚴陣以待的紅衣甲冑,為首的鬼面大將身形高大修瘦,仍負手而立候在門外。

  元無憂心裡本還有些欣喜,待她走近了,鬼面男子卻一把掐住她下頜,瞪眼質問,

  「你何時與繫舟世子有的私情?耍我這個傻子好玩兒嗎?」

  男子手勁兒奇大,鉗制她下巴的修長手指骨節剛勁,他並未發狠施力,都攥得她骨骼咯咯直響,她痛苦到五官猙獰,忍不了一點兒疼,便雙手來摳他的指頭。

  「撒手!啥私情?!我倆統共沒見過幾面……」

  見她漲紅了白嫩的小臉兒,面露痛苦,高長恭還是心軟鬆了手。

  隨後猛地將獰厲的鬼面撲了過來,他纖密的長睫之下、迸射出一雙充滿銳利戾氣的鳳目。

  「那漁農公為何替蕭氏貿然向鄭太姥聯姻,指名要娶你回建康?今日你走後安德王在場,他竟出面阻攔蕭氏,說你與他情投意合在先。之前我從未想過,五弟會真心和你?而今我不由得懷疑你們了。難道華胥女子,鄭家、元氏,就沒有不朝三暮四的?」

  元無憂覺得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本來高長恭不是那疑神疑鬼,拈酸吃醋的人,可怪就怪在倆人身邊全是會煽風點火,挑撥是非的,尤其高延宗,為不讓她禍害他哥,不惜獻祭自己,傷敵一千自損一千二吧?

  她憤然反守為攻,一把抓住他的龍鱗細腕,

  「高長恭,我這些天都圍著你轉,哪來的機會朝三暮四?你不信我是吧?咱倆這就回去,與蕭世子當堂對質!」

  鄭姑姑狠了心帶他去與其對峙,高長恭卻說自己跟她尚未談婚論嫁,不願像個怨夫一般找上門,且自己公務繁忙,近日周國的衛國公囤兵邊境,恐怕也是聽了蕭氏獻玉璽的傳聞,對此虎視眈眈,便讓她自己去處理這檔子桃花債。

  高長恭無意的一些話,卻讓元無憂茅塞頓開。

  蕭氏怕不是有人知道她的底細,想把她調虎離山牽扯到婚約里,從而無暇參與玉璽之爭?

  那元無憂只能說男人太自以為是了,「天命」幾經她手,又流落戰亂,她對自己的玉璽勢在必得,倘若這幫人給她逼急了,她當場登基為華胥女帝,把這幫挑事的男子,一個個該下大獄的打入死牢,該收進後宮的就先打進冷宮。

  ***

  是夜。

  借宿鄭府的言聽雷,正在屋裡與元無憂商量對策呢,就被官差府兵闖進了門,還跟著幾個一路阻攔的鄭府僕從。

  官兵是奉命來抓謀害江夏公主的崔巍髮妻的,原來今夜崔巍在梧桐樹下殺妻焚琴,砍樹放火試圖埋屍,下人來救火時,卻救出兩具屍體。

  而蕭氏聽聞江夏公主被崔巍燒死,當晚就派人前往崔家抓人,卻掘地三尺又找到一具女屍。

  一具是今夜新鮮出爐的,一具是死了三年的,詭異的是身形與今夜剛死的蕭桐言無差,甚至連頭飾、耳飾都是一樣的。

  蕭氏把兩具屍身和崔巍都帶走,連夜查封了府宅里的崔家一干人等。

  而言聽雷與其尚未和離,她作為崔巍髮妻,有合謀殺人的嫌疑,因此連坐,蕭氏還說崔巍對一切供認不諱,明日就斬,她則是充為軍妓。

  言聽雷整個人都要癱了,抱著鄭姑姑的腰身就不撒手,嚎啕懇求她幫幫自己,至少把她撈出來,她想要和離,不想被殺妻的崔巍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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