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出海

  裘靖的衣服都濕透了，坐著很不舒服，便站起身來，涼風一吹，打了個寒噤。他看著河面，打算找點事情做。

  於是，他把河中尚未漂遠的幾具屍體撈上來，放到了岸上，又從河面撿回一些船被炸後留下的木板。

  當裴靖最後一次跳入水中時，要找的目標很明確：寒月劍。

  最初被抓時盛越拿走了，爆炸前就放在船艙里，那是玄鐵所鑄成的古劍，很可能還是完好的，只是掉進了河裡。

  但夜晚看不清水下的情況，且雖然是在狹窄的河道，要找起來面積也不小，裘靖找了一會兒，感覺微微有些乏力的時候果斷放棄，回到了岸上。

  剛站定，正準備擰衣服上的水，突然看到對岸有個人影，裘靖神色一凝，對岸的人已運起輕功飛了過來。

  是顧泠.……裘靖心中一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跑了？」顧泠落在裘靖身旁，「他用毒。」

  「那沒辦法。」裘靖微嘆，「他百毒不侵，你還是要避一下的。」

  「大神」也是肉體凡胎。相對而言，就用毒這一點，盛越是有絕對優勢的。他那樣聰明的人，身上必然帶著厲害的毒物，必要的時候拿出來，了解他的人便會立刻退避開，否則很危險。

  顧泠看了看岸上的屍體和木板，就聽裘靖說，「寒月劍應該在河裡，但我沒找到。」

  「白天再找。」顧泠說。

  兩人搜查了那幾具屍體，並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便掩埋到了附近的樹林裡。幹完這些，天已快亮了。

  顧泠拆掉他提前放置在河中的釘板時，找到了寒月劍，正好被釘板擋住了，劍鞘被炸毀，只剩下劍本身，仍是完好無損的。

  裘靖俯身，把顧泠從河中拉出來，環顧四周，幽暗的環境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這是哪裡？」

  顧泠回答了兩個字，「乾國。」

  裘靖嘴角微抽，「我知道。」盛越要帶他出海，出海之前當然都在乾國境內。「楓城附近。」顧泠說。

  裘靖愣了一下。有些人，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了。在他還是諶贇的時候，他很多年一直在假裝找諶家的小兒子諶霄，後來就是根據顧泠和蘇涼提供的線索，在楓城找到的。一晃，那些人和關於他們的過往，如隔世一般。

  裘靖再次開口，「盛越逃走，會不會拿無辜百姓泄憤？」顧泠凝眸看著東方泛出魚肚白的天空，「不會。」

  「我覺得他那人，很毒。」裘靖說。

  「是。但他很精明，節外生枝對他沒有任何好處。」這是顧泠的判斷。當時在北安縣，盛越說過一句他不想欺負小孩子。這當然有可能是虛偽的話，但也能看出盛越行事很「乾淨」，並不想製造無意義的仇恨，那對他沒有任何益處。換言之，他是個做事會考量後果，並不衝動的人。

  此時，盛越受傷，還要隱藏起來，儘快回星落島去。貿然殺人，只會加深跟顧泠的矛盾，以及對他的必殺之心，且增加自己暴露的風險。

  「希望如此吧。」裘靖嘆氣，「那我們怎麼辦？回家，還是.……」顧泠看著裘靖說，「我回家，你去星落島。」

  裘靖當即皺眉，「雖然我相信你，我也不怕死，但你對我也太冷酷了吧？隔這麼久才出現，萬一我之前就被盛越發現是假的，他要殺我呢？昨夜你炸船，我得靠著盛越反應快才能活下來，萬一他沒反應過來，我現在可能也只剩下上半身了。如今又讓我自己去星落島？顧泠，你對別的朋友可不是這樣的，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不是我提出讓你假扮我的。」顧泠神色淡淡。

  裘靖輕哼，「是我主動提的，但沒想到你居然如此無情。」「你想要什麼？」顧泠反問。

  裘靖面色一僵，突然覺得自己方才那一番話太矯情.……是啊，他想要什麼？是他自己提議的交換身份，這樣更穩妥，事實證明的確如此。他說的那些，好像是顧泠導致他置身危險之中，但這本來就是他自己選的。他要代替顧泠落入盛越手中，當然

  會有暴露的風險，想脫身也當然不可能簡單，這些他其實都有心理準備，但為什麼還是忍不住表示不滿呢？

  過了一會兒，裘靖才開口，面色尷尬，「說實話，我總覺得，你一直把我當外人。你對我，跟對年錦成和藺屾他們是不一樣的，雖然看起來都很冷淡，但對我最冷淡。」

  顧泠微微蹙眉，「你希望我對你熱情一點？」

  熱情這個詞跟顧泠根本不搭……裘靖搖頭，「不是，只是……算了，我最近胡思亂想而已，沒什麼，走吧。你讓我去星落島，也好，都到南邊了，直接回家也沒什麼事。」

  顧泠搖頭，「我說讓你去星落島，只是開玩笑。」裘靖腳步一頓，他說的那些顯得更可笑了.……

  「我不討厭你，不要想太多。」顧泠說著，飛身越過河面，到對岸去了。

  裘靖站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一聲。是了，他想要的大概就是這句話。哪怕聽起來還是頗為冷酷，但這的確是他潛意識裡的疑問和不安：因為過往，他總覺得顧泠是討厭他的，這次兩人單獨出來辦事，更是放大了他的這種感覺。裘靖到對岸，追上顧泠，「你會未卜先知，是真的吧？」

  顧泠搖頭，「假的。」

  「那你會讀心術？」裘靖問。顧泠再次搖頭，「不會。」

  裘靖便問，「我早想說了，蘇涼為什麼叫你大神？你一定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吧？」顧泠點頭，「因為我長得特別好看。」

  裘靖：.……

  「確定不用我去星落島？」「你要想去，我不攔著。」

  「這……我倒沒有很想去。那我們現在去哪裡？」「迦葉城。」

  此時三國分界都已打破，天下正式一統，端木忱在數日前再次登基，成為唯一的皇帝。

  雖然習慣上暫時還是會說某個地域是乾國或炎國，但只是地名了，迦葉城也不再是邊關。為了防止原炎國那邊發生動亂，迦葉城裡仍然駐守著軍隊。

  顧泠和裘靖抵達迦葉城的時候，藺屾沒在。先前他跟年錦成都去了原炎國那邊接掌軍隊，穩定局勢，年錦成還帶著言雨。

  不久之前發現言雨有喜，年錦成便帶她回來了，昨日剛回到迦葉城，正準備明日就啟程回京。

  乍見顧泠出現，年錦成很意外，「阿泠你怎麼來了？」裘靖心中默默地叫了一聲「阿泠」，感覺怪怪的。

  顧泠簡單跟年錦成說了事情緣由，年錦成便問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是否要去星落島。

  「我送言雨回家，你跟裘靖去星落島。」顧泠說。年錦成很淡定，「不好笑。」

  裘靖：.……確實。顧泠不會開玩笑可以不開。

  其實顧泠是想來迦葉城看看是否有老沐和岑蔓的消息。他們去星落島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如果有消息，會先傳到迦葉城來。

  「沒有。」年錦成搖頭，「這邊和南山城都安排了人接應沐前輩和岑前輩，但他們出海之後就沒有音訊了。」

  見顧泠沉默，裘靖問，「你要去的話，豈不是正合他們的心意？他們想抓的就是你。」

  但如今，除了最開始的老白和原瑛，老沐和岑蔓也有可能被星落島控制了。救人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且顧泠和蘇涼一直想搞清楚，星落島上的人想活捉一個穿越者的目的是什麼，這是一切矛盾的核心。若是能查清楚的話，或許事情會變得簡單很多。

  裘靖和年錦成都不贊成顧泠主動去星落島，覺得他應該回家待著，以守為攻，既然星落島的目標是他，就一定會再次出手去找他的。

  「就我去吧，假扮你，只要不被發現，應該就能搞清楚他們到底想把你怎麼樣。」裘靖神色認真。

  年錦成搖頭，「我認為不妥。你上了星落島，就別想離開了，哪怕能獲知很重要的消息，也無法傳消息出來告訴我們，得不償失。況且我覺得你很難不被發現是假的。阿泠去也一樣，除非能不被發現潛入進去調查，一旦表明身份，他們抓到你，是絕對不會再給你任何逃走機會的。星落島是他們的地盤，那伙人個個都是頂尖高

  手，阿泠你武功再高，一旦上島，可能都沒意義了。你若是被抓，我們會很被裘靖立刻點頭，「是的。顧泠一定不能落入敵人手中。」

  顧泠沉默片刻後，看著裘靖說，「還是你去。」裘靖愣了一下，「假扮你？不是說這樣不行嗎？」顧泠搖頭，「不。帶兵去，強攻。」

  裘靖和年錦成神色都是一正，就聽顧泠接著說，「星落島周圍都是林木，帶上足夠的炸藥，火油，用火攻。」

  裘靖眸光一凝，「可行.……不過，對方定然也會用炸藥，可以炸掉我們的船。」

  年錦成若有所思，「不是一定要炸，是對他們形成威懾。那是他們的地盤，倘若他們不想兩敗俱傷，被迫放棄星落島的話，應該更怕我們的進攻。」

  這些年墨岩招攬眾多高手盤踞星落島，顧泠推測那島上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東西，才使得他們一直沒有「上岸」。閔柔之前也提過島上有個神秘的禁地。

  事到如今，顧泠覺得來都來了，他都到海邊了，再折返回家，一直提防著星落島再次出手，不是長久之計。他不喜歡如此被動，也不想讓蘇涼長時間擔憂下去。

  正因為星落島上有秘密，遮遮掩掩無法窺探到，不如乾脆改變策略主動出擊，把爭鬥推到明面上，逼著那個島上的人無法再躲藏。第一步，先逼他們把抓的人放了。有時候，必須用上強勢的暴力威脅，才能打開突破口。

  「好，我帶兵前去！」裘靖想明白了顧泠的計劃，覺得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你是攝政王，用兵也不用再請示皇上。炸藥得你準備，帶上投石機，準備充足的弓箭，火油不是問題。」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年錦成問顧泠。顧泠神色淡淡，「你儘快帶言雨回京。」

  「那你.……」年錦成覺得顧泠應該會跟裘靖一起去星落島。顧泠點頭，「我會遮掩身份。」

  「也好。」年錦成微嘆，「那就這麼定了，需要用什麼，我先安排人準備好再走。打算帶多少兵？我安排城中的精銳跟你們去，船都有現成的。」

  五日後的深夜時分。

  十艘船從南山城和迦葉城中間的流仙江下水，岸上列隊的五百名精銳士兵分別登船，往東而行，天亮之前就可以出海。

  此次秘密行動，告訴士兵們的名頭是前去某島剿匪。之前島上匪徒跟涼國皇室勾結，幾次行刺皇上。

  沒有人知道顧泠來了迦葉城，從頭到尾明面上出現的都只有裘靖，帶隊的也是他，而他身邊還有個小將，是顧泠假扮的齊峻。

  很久以前，齊峻曾經假扮過顧泠，兩人身形很相似。如今齊峻遠在涼國，並不知道顧泠假扮他。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產生的時間差，也會導致迦葉城以及星落島的人都不可能了解齊峻的行蹤，他本也不是地位很高的將領。

  如此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因為南山城和迦葉城裡都可能有星落島的眼線。

  不過眼線想傳消息，也得從海上走，就算發現不對，要在裘靖的船隊抵達星落島之前就把消息傳到墨岩耳中，也沒多大可能。路線只有一條，細作首先得避開裘靖這邊的視線。

  運氣好的話，裘靖還打算沿途好好瞧瞧能不能跟受傷趕回家的盛越來個「偶遇」，到時候天高海闊，可不用再怕盛越用毒，一聲令下，一人一箭分分鐘就能把他射成篩子。

  裘靖還是頭一回出海，第一次看到海上日出，忍不住感嘆其瑰麗壯闊。站在裘靖身旁的顧泠神色淡淡，「不想跟你一起看。」

  裘靖輕哼，「知道你在想蘇涼，能不能考慮一下我這個孤家寡人的心情？」

  顧泠點頭，「正好，有件事要提醒你。」

  裘靖一臉莫名，「什麼？」

  「我們此行要救的人之一是原瑛，藺屾看上她了，如果你不想再次跟藺屾翻臉的話，到時候離她遠一點。」顧泠神色淡淡。

  裘靖無語望天，「多謝提醒。有件事，我也想提醒你。」顧泠眺望遠方，並未詢問。

  裘靖神色認真，「從我們的母親那邊論，你也該叫我一聲表哥。」

  顧泠點頭，「從蘇涼是你外公的徒弟那邊論，你應該叫我一聲師叔。我不介意各論各的。」

  裘靖面色一僵，「算了，當我沒提。」突然很想念藺屾，有他在永遠不會冷場。不像現在，跟顧泠一起出門，實在是太「冷」了。

  裘靖深深覺得，蘇涼能看上顧泠，肯定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但凡臉不夠絕美，就這脾氣，誰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