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不要承認

  才七月底,玄北城的天已經比京城涼很多了。【,無錯章節閱讀】

  清早霧氣濃重,司徒璟起床,就接到消息,昨夜南平城的涼國大軍已經趕來迎接他和司徒靖回國,在城外等了半夜。

  這消息是邢冀命人過來轉達的,但交代了等司徒璟睡醒再說。

  司徒璟心中氣惱,因為他本來昨夜就不想在玄北城住,收拾好之後便去找司徒靖,打算儘快離開。

  敲門無人應,司徒靖的隨從說他沒見主子出去過。

  司徒璟喚了三聲裡面都沒動靜,他有種不妙的預感,就命人把房門撞開。

  門開的同時,司徒璟又喚了一聲,「二皇子?你沒事吧?」

  誰知,聲音卻從院門口的方向傳過來,「找我?」

  司徒璟皺眉,回頭就見司徒靖在晨霧中走進了院子,身後還跟著他的外公裘琮。兩人身上的衣服都跟昨日不同了。

  「二皇子何時出去的?這些下人竟都不知道。」司徒璟微笑,「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快啟程吧。」

  司徒靖點頭,「走吧。」

  司徒璟愣住,「二皇子不收拾行李嗎?」雖然有下人伺候,但司徒靖向來不讓下人碰他的東西。

  「已經準備好了。」司徒靖說。

  裘琮神色不耐,「你到底走不走?磨磨蹭蹭的!」

  司徒璟斂眸,「二皇子和裘前輩請稍候片刻。」他是很著急,但本以為司徒靖至少要吃過早膳才肯走。

  不多時,涼國的隊伍整裝待發。

  邢冀沒露面,派了個下屬的將軍過來為他們送行。

  一路從住處到玄北城北城門,司徒璟都懸著心。上一次他來接親,就是即將出城的時候被邢冀給強行「請」回去了。

  司徒璟忍不住去看司徒靖,見他騎在馬背上,面色很平靜。裘琮左看看右看看,倒像是初次來玄北城在欣賞風景一般。隊伍最後方是兩輛大車,上面拉著兩口棺材。

  今日把棺材抬到車上的士兵覺得棺材抬起來似乎比昨日輕了,但司徒璟不耐地催促他們快點,便也沒人敢多說什麼。

  「開城門!」隨著一聲令下,玄北城北門被緩緩拉開了。

  晨霧剛剛散去,司徒璟看到外面黑壓壓的大軍和高高飄揚的涼國大旗,心中一松。

  隊伍慢慢地出了城門,司徒璟聽到了身後城門重重關閉的聲音,他們正朝著涼國大軍靠近。

  「參見二皇子殿下!」為首的涼國將領跪地行禮。

  隨後,涼國大軍如潮水般全都跪了下來,叩見司徒靖。

  司徒璟垂著頭,躬身退了兩步,拳頭握了起來。同為司徒勰的孫子,甚至他更名正言順,偏偏卻被人壓一頭,這種滋味兒並不好受。

  裘琮就站在司徒靖身旁,看著跪地的涼國大軍,冷哼了一聲。

  邢冀帶著玄北城的一眾將領,出現在後面的城樓上,俯視下方。除了他之外,其他將領並不知道司徒靖接下來要做什麼。

  過了一會兒,不見司徒靖開口讓大家起來,司徒璟皺眉走過來,低聲提醒他,「二皇子,我們不能在此地多停留,需得儘快離開。」

  司徒靖回頭,看了司徒璟一眼,冷漠的眼神讓司徒璟心中有點不安。

  很快,司徒靖收回視線,掃視了一圈,朗聲說,「我從小就被司徒勰送來玄北城當細作,他沒有養過我,且害死了我的養父母全家。」

  司徒璟神色大變,「二皇子你在說什麼?」

  「今日,這麼多人做見證,過去我不是涼國人,現在,這涼國二皇子,誰愛當誰當,老子不當了!」司徒靖冷聲說。這句詞是裘琮設計的,一定要讓他這麼說。

  涼國大軍全都黑了臉,玄北城城樓上的乾國將士,除了邢冀之外,也都目瞪口呆。

  「從今日起,我隨母姓,改名為裘靖,與司徒氏,再無任何干係!」

  裘琮神色欣慰,他是真的很厭惡傷害過他女兒的司徒氏,但並未要求外孫改姓,是司徒靖自己想改成裘靖的。他也不能再用諶贇的名字了。靖這個字,是司徒湘取的,便留著。

  「二皇子,你真的要這樣做嗎?」司徒璟臉色難看至極。他不懂,既然司徒靖打算背叛涼國,為何還要來到這裡?他為何不乾脆留在乾國京城?

  「怎麼?你想把我抓回去?」裘靖似笑非笑地看著司徒璟,「你過來,試試。」

  司徒璟氣得簡直要吐血,他知道裘靖實力很強,他根本打不過。而背後就是乾國大軍,且不說涼國不敢貿然開戰,就算打,在乾國的城牆之下,涼國也沒有任何優勢!

  司徒璟見裘靖說完就要走,回頭看到隊伍後方的兩口棺材,大聲問,「你連養父母遺體都不要了嗎?你想回乾國,以為乾國會接納你,乾皇還會相信你嗎?」

  城樓上傳來邢冀的聲音,「乾國歡迎裘將軍棄暗投明。」

  聽到「裘將軍」三字,司徒璟如遭雷擊!邢冀絕不敢貿然決定,那就是在京城時,裘靖就已經跟端木忱談好了!這說明蘇涼和顧泠也都接納了他!這完全在司徒勰的預料之外,也是司徒璟根本想不到的變故!

  如此一來,涼國皇室的顏面,再次被乾國人按在地上摩擦。好一個棄暗投明!連涼國的皇子都要去效忠乾國,甚至還要幫乾國打仗,打的還是涼國!

  「棺材裡是送給你祖父的禮物,勞煩你幫忙帶回去。」裘靖話落,便跟裘琮一起飛身上了玄北城城樓。

  乾國眾將面面相覷,雖然都很震驚,但到此刻也都知道裘靖在皇上那裡過了明路,既然皇上都信任他,他們自然沒甚好說。而且,當下發生的一切,真的很解氣啊!看到涼國人憋悶的樣子,簡直爽快極了!

  以前都說炎國皇室最是小人,但事實證明,涼國皇室玩陰的跟炎國皇室有一拼。

  還有什麼比涼皇的親兒子背叛他投靠乾國更能打涼國的臉的事情嗎?至少暫時沒有。

  裘靖站在邢冀身旁,裘琮忍不住呵呵笑起來。好,很好,非常好,這就是他最想要的。

  而司徒璟已經派人打開了那兩口從玄北城裡拉出來的棺材。

  棺材裡不見了諶父諶母的屍體,取而代之的是兩塊牌位,一塊上面寫著司徒勰的名字,另外一塊,寫著司徒瀚的名字。

  若說裘靖最恨的是司徒勰,那裘琮最恨的要數司徒瀚了,他至今沒去涼國殺人,不代表他不想殺司徒瀚。

  司徒璟見狀,被氣得臉都綠了,拔劍砍斷了那兩塊牌位,連棺材也砍了。

  但最可恨的是,哪怕當下裘靖當著兩國大軍的面,搞出一場非常好「孝」的鬧劇,狠狠羞辱了涼國皇室,在司徒瀚開口跟裘靖斷絕關係之前,涼國仍舊沒人敢把他如何,包括司徒璟。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是勸司徒靖回頭,但他又很清楚勸不動,再多說一個字,都是自取其辱。

  「走!」司徒璟怒喝。

  涼國大軍緩緩地動了起來。

  司徒璟走出一段,騎在馬背上,回頭看向站在玄北城城樓上的裘靖,有很多話想說,但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他不管說好話還是放狠話,最後都會演變成一場笑話。

  剛回頭,司徒璟就聽到裘琮的高喊,「告訴司徒勰和司徒瀚,洗乾淨脖子等著,老夫早晚把他們剁了!」

  司徒璟下令加快速度。雖然他其實無權號令涼國的軍隊,但此刻也無人在意了,都只想儘快離開。

  司徒璟事實上並不希望裘靖回涼國當皇子,因為覺得他跟涼國皇室並非一條心,且先前壞了大事,不受控制。

  結果看似是司徒璟想要的,但這個過程對他而言,堪稱平生所遇最大的羞辱,讓他本就對裘靖的恨意,更是到達了頂峰。稍稍冷靜就想到,端木忱留下裘靖,甚至打算讓他帶兵,哪裡有一絲一毫想與涼國修好的意思?司徒瑤的和親,很顯然,除了給端木忱送了個美人之外,毫無意義!

  ……

  目送涼國大軍消失在視線中後,乾國玄北城的將領都回到了軍營議事廳。

  邢冀傳達了端木忱的旨意,然後讓裘靖自己說幾句。

  裘靖起身,首先承認了他曾經犯過的錯誤,希望大家原諒,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而後再次表明了跟司徒氏徹底割席的決心。

  在座的大部分都跟裘靖共事過,有他曾經的上峰,還有跟他一起從小兵混到將軍的戰友。

  就在大家都紛紛開口表示歡迎他回來時,出現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來自一個老將,「邢將軍,萬一他這次又是做戲,想取信於我們,事實上仍舊幫著涼國呢?這裡可是邊關,容不下任何可疑之人!」

  邢冀沒說話,裘靖嘆了一口氣,「劉將軍的顧慮是應該的。我的出身,還有先前做的事,都容易讓人懷疑。但既然皇上信我,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就不會辜負他的信任。我發誓,若我再幫司徒氏做任何事,斷子絕孫,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這個世界的人對於誓言是相信的,尤其是詛咒自己的毒誓。

  劉老將軍見狀,皺了皺眉,「既如此,希望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誓言!」

  裘琮想說點什麼,被裘靖拉住了。有些話必須得他自己說清楚,經過先前的事,他更加明白,人與人之間交往,真誠是多麼重要。

  ……

  裘靖把諶父諶母安葬在了玄北城中的諶家墳地,棺材中放了諶母多年來珍藏著的她兩個兒子小時候穿過的衣服。至於諶贇和諶霄的屍骨,如今已無處可尋。

  辦完這件事之後,裘靖把心中對於諶家的愧疚和埋怨,全都放下了。

  端木忱在密旨中說,裘靖的職務安排,讓邢冀定。

  邢冀一上來就開始跟裘靖交接他的工作,倒讓裘靖覺得不妥,「我很感激大家願意給我機會,但讓我接替侯爺,這樣無法服眾吧。」

  邢冀搖頭,「我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才如此安排。如今玄北城中能獨當一面的人太少了。你既然決定重新來過,就不要畏懼流言蜚語,做好該做的事,其他的,時間自會證明。」

  裘靖神色一正,「多謝侯爺的信重,我一定不負所望。」

  裘琮呵呵一笑,「如此邢侯就能儘快回家去了。」

  邢冀點頭,「的確也有這方面的的考慮。」說著又嘆氣,「說來慚愧,我年輕時便總想做一番大事,卻連家裡的事都沒有處理好,這兩年若非小涼幾次出手相助,真不知道我家裡會變成什麼樣。阿靖,作為過來人,我多說兩句,感情的事,千萬不能拖泥帶水猶豫不決,有時候一步走錯,要用一生去彌補。」

  裘靖知道,邢冀定是想到他如今都已不在人世的兩位夫人了。

  「這話沒錯。」裘琮表示認同,「你家裡的事老夫聽說了一些,你作為一家之主,確實要負主要的責任,你母親一把年紀還得操那麼多心。」

  邢冀聞言,更是慚愧。

  裘靖嘆氣,「我不懂事,也讓外公操碎了心。」

  裘琮拍了拍裘靖的肩膀,「過去了,要不是遇見小涼,我也是個老糊塗!」

  關於曾經被培養成細作的涼國二皇子,徹底背叛涼國,歸順乾國,且成為玄北城守將的消息正在全天下迅速傳開。

  邢冀只跟裘靖交接了五日,便帶著齊江,啟程離開玄北城,日夜兼程趕回京城去了。

  在苗氏死後,邢冀已徹底沒了曾經的雄心壯志,只等待有機會便回家去,孝敬母親,教養兒女。

  裘靖就是邢冀在等的機會。

  ……

  乾國京城。

  炎國公主來的那天,蘇涼專門和顧泠到酒樓里去看熱鬧。她問顧泠是否認識這位公主,顧泠說只見過一次,看起來很怯懦。

  正當蘇涼的注意力都在炎國公主華麗的馬車上時,顧泠透過敞開的窗戶,與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某個灰衣老者對視了一眼。

  視線一轉,那老者便消失在人群中。

  「大神,怎麼了?」蘇涼見顧泠蹙眉,不解問道。

  「方才下面有個人。」顧泠回想那老者的容貌,很普通,並不顯眼,但他確定那不是一般人,且被察覺之前在注視蘇涼。

  蘇涼神色莫名,「難道是當初給我送紙條的人又出現了?」

  顧泠搖頭,「不知。若真有其他穿越者找上你,不要承認。」

  蘇涼愣住,「若真碰上『同鄉』,否認也無用。」

  顧泠看著下方的人群,「就說我才是穿越者,你會的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都是跟我學的。」

  「看情況吧。」蘇涼微嘆,「希望不是我們猜的這樣,不然對方如此神秘,並未暴露過,又找上我們,總覺得沒好事。」

  等回到家,顧泠就跟蘇涼認真合計起,假如他是個穿越者,應該有什麼樣的前世身份和過往。

  雖然蘇涼有「同鄉」且盯上她這件事只是她和顧泠的猜測,但顧泠對此十分謹慎,一定要編造一個完美的故事出來,給蘇涼做掩護。

  蘇涼覺得,不管能不能用上,都挺有意思。

  「那大神你就想一下,假如你穿越到現代社會,你想從事什麼職業?」蘇涼笑問。

  顧泠在認真思考,就聽蘇涼說,「大神你前世也可以是個女人。」

  顧泠皺了皺眉,「你是說,設定成我現在是男身女心?」

  蘇涼輕咳,「可以,但有點怪,這個排除。不如這樣,簡單點,大神你就是我。前世是個軍醫,包括家庭出身,也都跟我一樣,這樣不容易出現破綻。我會的醫術你基本都懂了。」

  顧泠點頭,「也好。接下來你要教我一些在這邊並不實用的東西,譬如音樂繪畫歷史地理政治等等。」

  蘇涼莞爾,「大神你這語氣和用詞,不用偽裝,如今的你的確比我更像穿越者。不過有些學過的知識,我記得沒有那麼清楚了,想起什麼教什麼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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